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红楼之凤鸟偏向末世来 作者:一叶一菩提 文案 一次赖床引发的穿越! 林语之一梦入红楼,成了那只末世豪门的凤鸟 一次赖床造成的失忆? 楼海枫无语问苍天,一觉醒来未婚妻变文盲 他深深感受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庄生晓梦迷蝴蝶,梦醒时分,与君说一场人间相逢,情深不负 ======================================================== 1. 林语之:你为什么睡在地板上? 楼海枫:睡床上,我怕她半夜把我撕了。 林语之:去睡书房的床嘛 楼海枫:……我怕她把你撕了 2. 喵:林姑娘,请您表述一下自己的爱情? 林语之:纯粹的,毫无杂质的,不包含任何一点世俗功利的。 喵:好飘渺,好有哲理,什么什么的,求举例,求解释,求通俗易懂! 楼海枫:一个高尚的,纯粹的,有道德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花痴说的话,你还仔细思考? 3. 喵:楼同学,请您描述一下自己的爱情对象? 楼海枫:热情的,冷漠的,悲悯的,残忍的,执着的,善变的,伟大也懦弱,矛盾而复杂。 喵:他这是几个意思? 林语之:……他在诽谤我! 内容标签:红楼梦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语之,楼海枫,王熙凤,贾琏 ┃ 配角:红楼众人 ┃ 其它:   ☆、一梦入红楼      那和尚说,需得把通灵宝玉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三十三日静养,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   两人晚间醒来,喝些米汤,精神渐长,众人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去,留下平儿、袭人守着姐弟二人。   隔日两人醒来,移到软榻上,王夫人的内室从新布置,一个碧纱橱住了凤姐,另用屏风隔开一个大床,安置宝玉,就此要静养三十三日。   比起宝玉那一屋子的丫头来,凤姐这里就只留了平儿跟一个叫十儿的小丫头,贾琏每日来看过一次,转回家屋子清冷的很。   头两日还好,忙完了外边的事,就回来变着法儿的哄凤姐儿开心。先是寻来两盆半开的水仙,凤姐还很没精神,说了句多谢你费心,倒头又睡。   倒是宝玉见了很爱,命人放在床边看了一回。   第二日又找来含苞的梅花,看的宝玉直赞,说本以为赏梅花已是过了时节,琏二哥费心。被黛玉嘲笑一回,说他太也不通,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各地物候差异,自然有误了花期的花,恰逢你这误了花期的赏花人。宝玉自是叹服。   凤姐总算下床,支起小榻靠在一边,看着梅花红艳,心中一动,笑道,“宝兄弟那制胭脂的法子,说给我听听,让秋儿学了,给姐妹们制四时的胭脂。”   贾琏看凤姐喜欢,自然凑趣,揽事上身,“我也听听,到了季节就让人制去,若能成了,也好给妹妹们玩。只是今年这梅花可是再没有了,过些日子,杏花桃花的能不能用?”   众姐妹都笑着道谢,贾琏赶紧摆手,连称不敢,只道,“如今你们凤姐姐养病,太太愈发忙了,有照顾不到的,诸位多帮衬。”   众人皆叹,原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贾琏看凤姐微肿了眼,一直淡淡的,也不知道缘故。现在这么些人,又不好问。   想着她许是病得古怪,吓着了,又不知从何安慰起,转转心思,看着凤姐,又起了话头,“我才听平儿说,说你说的,要一本诗经看,我一听,才知道我们奶奶这是要做学问了。我读书少,怕是帮不上什么,只好赶紧着临时抱佛脚,给各位才女送些东西,礼多人不怪,先把礼送到了,来日才好拜师。只是你病中,用功不在这一时。”   见他说的有趣,探春笑着感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点胭脂膏子,就又要我们多包涵,又要我们多帮衬,到底是兄嫂,我们面薄,也不好辞的。哪知道这会算计的,就到这个地步,二两胭脂罢了,竟要给二哥哥教出个才女来,真真无本万利!”   贾琏拱手自谦,“哪里哪里,原是我们奶奶这几日精神短了,才显出我来。一般行事,平时我还是能显得大方的。”   凤姐也笑了,“病中枯坐,哪里就满腹经纶了,太太疼我,只让我休息,我是忙惯了的,也不过看几个字,打发时间。”   众人哪里肯放过,只说,凤丫头认真要学诗了,明儿拜师礼也不知哪个能大发一笔。   凤姐宝玉病中易困乏,姐妹们说笑几句,一时散了,贾琏有心多留一刻,看凤姐又没了兴致,唤了平儿过来,扶她回床上躺着,自己回家吃晚饭不提。   今天总算看见凤姐有个笑模样,他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放回肚里。   却说这里凤姐回到床上躺着,见只剩下平儿,招手让平儿关了碧纱橱的两层门,坐到床边悄声吩咐,“今晚你也回去吧,让秋儿在这碧纱橱里打地铺,有她一个守着我就成了。”   平儿哪里肯,只说自己离不得奶奶。凤姐见她实在不肯回去,倒是笑了,垂了眼思索片刻,开口解释,“咱们那位爷,平日里看得那般紧,还不是照样无事生事么,往前这一个月,指不定生出什么祸事来。你回去看着他,若你愿意呢,趁着我不管家,你也省心些,看能不能生个孩子?”   平儿这是真吓到了,赶紧跪下就要发誓自己绝无此心。   凤姐暗暗叹息,果然是积威甚重,摆摆手让平儿闭嘴,“别让人听见。”   看平儿吓得实在可怜,凤姐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怎么让她信的法子,只得转而道,“这样吧,你回去守着我们那位爷,若他老实这一个月,你不愿就算了,咱们来日方长,你总有信我的一天。若是他不老实,只有委屈你哄住他了。”   这话说完,凤姐实在没了精神,平儿见凤姐闭目不语,知道她是定了主意,忙低声缓缓劝道,“前两日,奶奶病得人事不知,二爷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恨不得把天闹下来,只为奶奶能好,如今奶奶好了,经了这一次,爷也改了不少,这两天吃的玩的,哪样不尽心,刚还为奶奶高兴,要学了制胭脂呢。”   凤姐只是听着,半晌才开口,“死过一次,我也想通了些,逼得太急,他难过,我也不好过,不如略松松手,大家都好,你若是生个儿子,我们也就不差什么了。”   平儿知道劝不下,改口道,“奶奶病着,我也不该在这里跟奶奶拧着,我晚上回去就是。只是秋儿太小了,我打发丰儿过来,她们两个服侍奶奶,我才能放些心。”   这里两主仆的私房话低声细语的也没传到碧纱橱外,那里宝玉刚听大家说的有趣,尤其贾琏开口包揽惹得大家笑闹,这会儿拉着袭人一时又动了要亲手制胭脂的心思。   袭人只得慢慢劝,“我的爷,这是什么季节,哪里找许多花去,再者说,这是什么地方,老爷知道了还了得,等养好了病,搬回大观园四季的花,什么胭脂做不了呢?”   宝玉意犹未尽,想想父亲,也只得暂时歇了心思。   晚饭时,平儿服侍着凤姐用晚饭,半碗粥,腌的青菜,又吃了几口蛋羹。这里凤姐命人拿了本诗经,自歪在床上看书,平儿带着秋儿收拾完了碧纱橱里,准备好凤姐夜里要用的东西,又拿出针线要给凤姐做个抹额。   凤姐知道她这是不肯走,挑眉一笑,“早回去看看大姐儿可好,也让我清净一会儿子?”   平儿无语,只得收起针线,给凤姐行礼,垂首低眉,“奴婢回去换丰儿过来。”   秋儿哪里知道她们两个话里有什么故事,只是坐在碧纱橱头层的小脚踏上打瞌睡。   凤姐翻着书只是笑,平儿剪了灯花,仍觉得不够亮,又拿了两支蜡烛点上,嘱咐秋儿看好火烛,千万警醒些,再看凤姐仍不肯改主意,只得无奈去了。   凤姐哪里看得进书去,不过拿着发呆,思绪游于天外,一时看着左手食指上的伤痕,只觉得连心的痛,也解不了刻骨的悲伤。   那一年,曾于姑苏寒山寺,与人笑论佛法。   那人说,佛教八苦,皆是不得已。   她年少自负,只说,生老病死,或无力更改,另外四苦,不过庸人自扰。   既然爱,又何必别离?   现在,算不算一语成谶?   父母家人都留在了另外的世界,她一抹孤魂来到一本书里,果然是冒犯佛法的荒唐报应?   入睡时还在那人身边,待到醒来,发现自己,一梦如红楼。   这是一场梦吧。   都说十指连心,她一针扎上去,什么梦也该醒了。   流了满手的血,如何还不醒?   林语之昨夜醒来,拿针把食指扎的血淋淋,吓坏了平儿,也没能从这场荒唐梦境中醒来。只得跟平儿解释道,“必是魇鬼之术,害得我醒来仿佛傻了一般,险些认不得你,连老太太都要想片刻才认出来,宝玉本就与那玉同来人世间,自然好了,我却是不能好了。”说罢悲从中来,无需作假,已经哭成泪人。   平儿也落了泪,忙夺了针,帮凤姐擦去手上的血,悄声劝解,“奶奶也说,那玉跟宝玉亲近,自然他好的快,奶奶好的慢,也怨不得什么,那和尚说,要三十三日才能全好呢,奶奶慢慢就想起来了,咱们不让人看出来,你想不出,不是还有我么,我是做什么的,让奶奶吃了亏,我是死人么?”   林语之哭的几乎昏过去。   她的父母,她的爱人,她的朋友,她的事业,她的一切一切,都没了。   这不是梦?   这怎么能不是梦!   “奶奶,想想大姐儿,想想平儿,奶奶别想不开啊,多难都能过去的。若奶奶有个万一,平儿万死也怕护不住大姐儿啊。”平儿忍着抽泣压低声音道。   夜半十分,万簌俱寂。   林语之想起昨天夜里一场痛哭,又开始难过。   只是四周都是人,哪里敢再哭一场。   平儿是凤姐心腹,凤姐说什么便是什么,此刻这个秋儿,年纪这么小,她若是再哭了,吓着这孩子,闹起来,恐怕会不可收拾。   刚刚遭了魇鬼之术,大病一场,渐渐的捧着书,便睡过去。   丰儿来时,看凤姐抓着书睡了,秋儿只留了一盏灯等她,只是悄悄的拿了一付铺盖跟秋儿打地铺,灭了灯烛,也不去吵凤姐。 作者有话要说:  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 日更三千~   ☆、琏二爷的幸福生活一   搁下凤姐在王夫人处养病不提,我们单说贾琏这里。   吃过晚饭,觉得一个人左右无聊,有心出去,一时也没什么好去处。再者,凤姐还病着,这才缓过来两天,万一有个反复,他不在家,非出事不可。   这次凤姐姐弟两个病厉害的那四天,险些没命,自己那个爹,虽然平时不靠谱,出了事也没什么好办法,但是总还用心。倒是二叔那个最后撒手就要不管的样子,让贾琏觉得有点冷。这还是宝玉一同病了,不然还不知怎么样呢。   贾琏不痛快的想了一会儿,转而也就放下,起身去看了一下大姐儿,见她睡得香,也没多呆,出来就见平儿进了院子。忙问道,“可是你奶奶有什么?”   平儿一笑,回道,“奶奶用过晚饭了,这会儿也快睡了,吩咐我来照看大姐儿,奶娘一个人带着,奶奶不放心呢。”   贾琏听得点头,“我刚看过,大姐儿睡了,家里有我呢,回去说让你奶奶放心。”   平儿听了,挑帘子进门,叫了丰儿来吩咐她过去守着凤姐,自己进了大姐儿屋里。贾琏本以为她片刻就走,结果等了片刻,平儿从大姐儿屋里出来,在炕桌上摆了针线,自己上了炕,围着被子就开始做针线,贾琏凑过去看,是一条裙子,朱红的颜色,秀金线的牡丹,很是富丽。   贾琏看她不走,倒是笑了,“怎么个意思?你奶奶这是不放心我,让你来当牢头的?”   平儿心说,奶奶就是这个意思,当然,话不能这么说,“二爷说笑话,奶奶让我回来,不过是觉得都不在家,冷锅冷灶的不说,大姐儿让奶娘一个带着,她也不放心,一番好意,二爷都给扭曲到哪儿了。”   贾琏拎了个靠枕扔在炕上,自己歪着,看平儿专心致志的秀牡丹,倒也觉得有趣儿,一时也不想撵人了,故意道,“咱们二奶奶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她今天让你回来,半夜说不定就得后悔,明儿就该找你麻烦了,到时候别抱怨我没提醒你。”   平儿抬眼一扫,冷笑道,“爷既然知道奶奶的脾气,就千万收敛些,别奶奶病着,您闹出故事来,让我没法儿交代。”   贾琏哪里会服软,凤姐不在眼前,他还管什么将来如何,拉低靠枕眯了眼坏笑,“交代什么,你们奶奶都送你羊入虎口了,爷要是收敛了,岂不是不识趣?”   平儿被他一番作态气笑了,指着贾琏道,“我刚还劝二奶奶,说咱们爷虽然花花心思多了些,总是年轻,生得好,有家世,外边的什么野花野朵儿都惦记着,但是也是可靠的人。奶奶出了事,爷请医问药求神拜佛恨不能上天入地救奶奶一命,担当还是有的。爷这会儿这个样子,我该怎么跟奶奶说呢?可是我看错人了?”   贾琏听着凤姐平儿私下这般看得起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就往外走,“总是年过完了,开春好些事呢,我去书房,你先睡吧,针线别赶晚上做,咱们家也不指望这个吃穿,就在家里照看大姐儿,也别回去吵她了。”   平儿看他离开,偷笑一回,凑在灯下缝了几针,又想了一回最近的账目,自回房里睡了,贾琏去了书房,随手翻翻书,也就歇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平儿早早起来,梳洗过,看着大姐儿尚未醒来,嘱咐了奶娘几句,忙忙的去了王夫人处服侍凤姐起床。   凤姐这里梳洗了,也不过吃些粥,又在窗前支起软榻,搭着被子看书,平儿守着,让丰儿带着小丫头先去吃饭。悄悄的跟凤姐说起贾琏昨天照看过女儿就去书房了,说是要忙几天,给太太省些事,别让凤姐病中落埋怨。   凤姐点头,也没多问,只是笑道,“不急,一个月呢,你怎么不能给我怀个儿子?”   说的平儿羞也不是恼也不是,竟是又羞又恼,也不等平儿开口,又道,“女儿也成,我这人大度,不差她一副嫁妆,绝不挑拣。”   平儿恨的扭头就走,叫了丰儿来守着凤姐,自己拿了针线去堂屋跟小丫头凑在一起做针线去。   凤姐这里翻着她学过但是实在不熟的繁体字,想着这若是梦,我便在梦中读书吧。不然还能做什么呢?明知一场梦,还要打扮了披挂了上场唱一出帝王将相,岂不是难为自己。   午睡过后,贾琏过来看凤姐,又拿来一盆才出水的碗莲,一盆水兰,凤姐看碗莲细细的茎叶才出水,静静的看,竟能看出几分幽然的意境来,一时挑了盆中的水玩,叹道,“水清莲媚两相向,才出水的看着更清幽,该画几幅小小的手卷才有意思。”   贾琏听得挑眉,心说你这是一病改了脾性,真要琴棋书画起来么,可是你也不会啊,只得道,“你上回不是说四妹妹善画,等她过来,求一幅画就是了。”   凤姐顿住,才想起,哦,林语之如今是王熙凤了,不通文墨,不过既然有养病的功夫,她自然不会说自己不会,又去拨弄那盆水兰,“又不是要成名成家流传千古,有什么难的,我跟四妹妹学就是了。等回来家计艰难了,咱们就把家里的名人字画都卖了去,我画几幅挂自己屋子里,也能装装文雅。”   贾琏苦笑,病着说话还这么不知忌讳,又不好驳她,只得说,“哪里就艰难到要卖你的东西了,你还是留着给大姐儿压箱底吧。”   夫妻这里说些有的没的,宝玉也就醒了,转过屏风开口,“凤姐姐要学画方便的很,我这里什么都是全的,来日大成,一景一物皆得入画,大观园里也多了一桩雅事。”   贾琏有点儿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忙摆手道,“哪里要你的东西,说的我像买不起笔墨让我们二奶奶受好大委屈呢,等妹妹们过来,看有缺什么颜色纸笔的,既然给你凤姐姐买东西,自然也要贴补弟妹们一些,不然就是我小气了。”   凤姐也有些无语,她本来有心找个理由把贾琏支出府去,远远的出趟差,比如去巡视下东省的土地,被宝玉生生把话题拐回来,一时也不肯出声了。   对着一个合法的丈夫,她想置身事外是很有难度的啊,尤其这位二爷还没爱上尤二姐。模仿一回母夜叉,把他气跑,那是下下策。梦里的日子还得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得罪人的。   这里贾琏耐着性子哄凤姐跟宝玉,又被宝玉几个纯真的诸如制作胭脂水粉的新思路,养睡莲的技巧,四妹妹想添什么颜色给堵得渐渐词穷,凤姐袖手旁观,只在一边看戏,贾琏实在抗不住,找了个去买笔墨的借口就走了。   宝玉意犹未尽,坐在凤姐身边接着说,一时宝黛过来看宝玉,三个人又说了一回话才算。   却说病中时日过的也快,贾琏每日忙完了就来看凤姐,不仅给三春宝黛送了一回颜料纸笔,买了一盒云子给凤姐无聊打谱,因黛玉也觉得新出水的睡莲有意思,贾琏干脆一人一盆见者有份,大姐儿几次要妈妈,只是魇魔毕竟是险些要了性命,哪里肯让她小孩子过来,大姐儿只是闹,平儿哄了几回才罢休。   大观园里平日只有一个宝玉,能出去给她们说外边的新鲜事,带些外边的小玩意儿,如今在王夫人这里,贾琏日日都过来。尤其惜春,十岁的小姑娘,满满的好奇心,看着宝玉跟凤姐都已经无碍,也就借着要教凤姐画画的名头,每天等着贾琏过来,看贾琏拿着新鲜玩意儿说着有趣儿的见闻,哄凤姐开心。娇妻跟她学画,贾琏自然投桃报李,费心思给她借过两回名家的画,供她临摹。   初春时节,凤姐穿着金红洋缎窄袄,胭脂色长裙,头上绾着朝云髻,插了三只珍珠簪,立在窗前案边,画一幅睡莲图。   贾琏坐在一边看着娇妻一身深深浅浅的红,用心作画,香尽画完,居然也像模像样,不禁叹息,“二奶奶真是大才,学个十天就能有这般成就,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二爷谬赞,学了这么久,也只会画这个,别的就不成了。”凤姐可不想在这里成名成家,上边三层公婆,个个翻了脸都能折腾死她。现在不过借着生病,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当然,指望一个现代的灵魂去扮演一个原装的王熙凤,倒不是不能,不过她不愿意就是了。一个国公府而已,能有多少事,等回了她的小院,她自然有办法一边管家一边闭门读书不问世事。   “凤姐姐大才,不如就此学诗,以后我们若做个诗结个社也好给你下帖子。”惜春看着睡莲图,觉得自己十天就能把人教成这般,也是一番成就。   “结社给我下帖子就不必了,摆桌赌酒作诗时,找我做东道就是了,你嫂子别的没有,附庸风雅的银子还是有几两的。”作为当家的嫂子,凤姐自然知道自己该在小姑子们作诗作赋的时候做什么。   贾琏看画干了,收了带出去装裱,这里剩下宝玉跟惜春又铺了纸作画,凤姐带了平儿进了碧纱橱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爬起来二更,网审是啥,清水文也审啊~   ☆、琏二爷的幸福生活二   凤姐靠在床上,压低了声音问,“奶奶我的儿子,你怀上没有?”   十几天过去,平儿以为凤姐忘了这一茬儿,突然又问起,一时红了脸,赌气道,“奶奶如今是大雅之人,爷每天忙完了府里的事,就忙着孝妻,前天晚上二爷还说起,照奶奶这个聪慧法儿,他该去哪里找把好琴,好让奶奶琴棋书画一齐修炼着,他一个俗人,不敢误了奶奶的书香正事,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奶奶的儿子,还是指望奶奶自己生。”   凤姐仿佛听了什么笑话,捂着嘴捶床,笑过了才开口,“我弄这些不过是嫌闷了,什么琴棋书画,不过一时新鲜,他天天陪我折腾,也不过一时新鲜,等养好了病,我该新鲜够了,他也该新鲜够了,你不能等他觉得没意思又去找什么谁家的姘妇才知道着急,赶紧的,还有半个月呢,想办法怀个孩子。”   平儿看凤姐三番四次想让她生儿子,忙悄声深问,“奶奶是有什么打算?还是说老太太或者大太太那里有什么话透出来,想给二爷添人?”   凤姐皱眉道,“早晚的事,我现病着,你又不肯,那这长子就便宜别人了,这个亏咱们吃不吃你看着办。至于我的打算,就是想着这几年东省的地,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我打算劝你二爷去东省走一趟,出去三两个月才好,若是在外边出了什么事儿,从外边聘个二房奶奶回来,我们到那时再后悔就晚了。”   平儿回思贾府这几年的收成,讷讷道,“奶奶这么一说,是一年比一年少了,不过也总有缘故,许是旱涝多了?”   凤姐点头,歪在枕上笑着解释,“可不是旱涝多了么,早春先大旱一场,误了播种,辛辛苦苦的补种养活了,总是误了春播的时令,欠收就是必然,再从晚春到八月或连雨,或连旱,那就更妙,等入秋来个蝗灾,还剩什么?就差把往年存得救命粮发下去给佃户,免得饿死人命了,到时候,不管这府里要钱就不错,还指望收成,做梦呢?”   平儿看着凤姐,被骗了还这么开心,实在让人看不懂,不是该气的摔东西骂人,要打要杀么?   病这一回,倒转了性了?   “我朝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地物候不同。有道是橘生淮南,又说荔枝往北,过不了常熟。不说别的,京里跟老家金陵,这地里的庄稼,院里的花草,就很不同。天灾是有的,只是反常即为妖,哪里就能一年里把暴雨干旱蝗虫都遇上?咱们在东省的地可比西府里多着许多呢,去年的收成你可还记得,差多少?”   平儿还没回话,只听得碧纱橱的门被扣了几声,原是贾琏想着什么,又转回来,正听到两人的私房话,“说的什么,这么高兴,说给我听听,小的也好有力气给奶奶鞍前马后不是?”   平儿忙去开门,凤姐抱了靠枕坐起来,拢了拢头发,叹道,“我们这样小声,爷也听得到?”   贾琏进来,看凤姐歪头眯着眼笑的可人,便有些心动,索性坐到床上,一本正经的问,“哪里能听到多少,什么暴雨干旱,就没了。”   平儿掩了门,走过来凑在贾琏耳边,细细的学了一遍,贾琏听得眉头大皱脸色发青,平儿忙抚背给他顺气,片刻才好些,方出声,“我也知道他们一定是弄了假的,毕竟咱们平日也到不了那里,少个一两成也是有的,奶奶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太过了?”   凤姐还没吭声,平儿先不乐意了,“哪里就太过了,奶奶是为了谁?自打修园子起,银子水一样流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今年不打算,明年眼见着就该难过了,庄子里收多收少,我们能得多少,坐着花我们奶奶不会么,不过是如今二爷当着家,奶奶这里养着病,还为二爷操心这个,二爷还说太过了?”   贾琏被堵的一顿,转而道,“这时节,东省冷着呢,要真查起来,一去可就是两三个月,你们也真舍得我?再说我出去了,家里越发连个人都没有了,你们遇到点事怎么办?”   凤姐伸手在贾琏身上拍了两下,轻声道,“这不过是我们心里才起的想法,爷心里有个数就行,哪里就让爷赶着春寒出门呢,就算出去,也必得四月里再说,爷急什么?”   贾琏忙点头,“总得等你病好了再说。”   凤姐看他坐在那里又在思量,只得撵人道,“爷回吧,大白天的,又在太太这里,呆久了多少闲话,宝玉还小呢。”   贾琏听了这一番话,也忘记回来要说什么,只得先出去,心里盼着日子快些过。   凤姐一指平儿,威胁道,“爷怕是动心思了,再说到时候怕有不少人推波助澜呢,再加上西府里知道这事,说不定要让爷帮忙把他们那边也查看了,三个月回不来,你可想好。”   平儿扭头哼道,“爷走了谁管家,到时候多少人拦着呢。”   凤姐也不逼她,只是叹息,“此一时彼一时,等着看吧。”   也不知凤姐为何如此笃定,转回头来,我们说宝玉这些日子养病,每日里清汤寡水的实在可怜,好在有姐妹们每日来看过,秋儿学了那制胭脂的法子,买的上品胭脂,添杏花露,得了杏花胭脂。凤姐病中用不到,只是分给三春宝黛,宝玉见没自己的份儿,马上跟凤姐不依不饶起来,凤姐任凭他闹,只是说等到了五月,那时石榴花开,买几篮子艳红的花,他爱做什么不能呢,宝玉方才罢了。   却说贾琏回去心烦意乱,一时想着明日愁犯不着今日辛劳,一家子只知道花用,哪个管钱从何处来,他何必费力不讨好?一时又想如今帮着管家,凤姐也是操心自己明年作难,才动心思找这个开源的法子,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拖着妻儿遭罪。   一时懈怠,一个只知花钱的爹跟一个只知附庸风雅花钱的叔叔,自己出去了,谁周全这个家。一时又思勤勉,想着爵位到了他身上也就到顶了,耗尽了这个家,儿孙将来如何?   贾琏左思右想也没什么主意,第二天也就找了个借口,约上冯紫英他们去跑马,至晚方归,也没去王夫人处看一眼凤姐,就早早歇下。   第二天醒来,平儿过来服侍他起床洗漱,忍不住抱怨,“奶奶那些话,爷这是走心了,只是时日还长着呢,爷急什么呢?留奶奶一个人在家,房门出不得,奶奶昨儿一整天,连话都不肯说几句。”   贾琏想着凤姐等他不到,也十分可怜,忙解释,“多大事,哪里就能愁坏了我,你们也太小心了。不过是赴他们的约,回来迟了,不好去扰她,何苦多心。”   平儿端了水给他漱口,无奈回道,“病中,人本就容易多心。”   贾琏也知道凤姐病中多思,只得道,“她嫁妆里那蕉叶琴,我让人拿去调音了,只是在太太那里养病,书画还好,琴却有些不方便,病中吃的清淡,我看她也不耐烦了,虽不能动荤腥,也多换换样。”   平儿听得如此,才说起凤姐命她寻了什么食单,心思活动,忙问贾琏能不能寻个素菜养生菜做的好的人来,给凤姐宝玉姐弟换换口味。   贾琏看着平儿,叹息不止,“多早晚等你们想到,她病也该好了。一早就找了,明日下午就能进府侍候。她也是,整日发愁那远在天边的,这般聪明,却要委屈自己受这近在眼前的罪。我前天就想说,被你们混忘了。”   平儿笑道,“奶奶为谁辛苦为谁忙呢,倒落埋怨。”   贾琏摆手,“算了吧,谁敢埋怨你们,我这里辛苦半天,能不落埋怨就念佛了。”   这边贾琏去书房理事,平儿去见凤姐,刚进门,就看见邢夫人坐在那里正说话,“如今你病中不能操心,你婶子管着家,也实在操劳,琏儿也是精心的很,变着花样儿的往大厨房送东西,生怕你们姐弟病中委屈了。只是病中最好静养,我怎么听着琏儿又要寻什么古琴,毕竟住你婶子这里,闹这么大动静儿可不好。”   凤姐倒没站着听,她是病人,此刻正坐在榻上,只是低头回话,“我并不知道有什么琴。”宝玉赶紧解释,“大娘,我病中清汤寡水的,吃不好,就麻烦琏二哥不过换个花样,也是我太闹腾了。”   平儿暗自咬牙,这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给大太太上眼药,那什么蕉叶琴她今天才听说,怎么大太太就已经知道了。二爷难得的体贴了几天,也不知碍了谁的眼,就烂了舌头的搬弄是非。   邢夫人既然开口,哪里肯说说就罢休,没给儿媳妇添堵完,绝对没有收手的打算,“你这一病,一个多月呢,不说琏儿没人照顾,还要操心你这里,还要照料大姐儿,一个男人家多少事,哪里能周全了?”   凤姐仍旧低头,只是说,“太太说的是。”   邢夫人顺势便说,“也是你屋里人太少了,才让琏儿一个人顾虑这么多。”   凤姐抬眼看了看,再次点头,“太太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假期,那我们就加更吧~   ☆、琏二爷的幸福生活三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什么是幸福?这个问题宽泛而复杂,不过目前而言,贾琏觉得自己很幸福。   凤姐一病,脾气小了许多,本是病中体弱,又和缓了性子,看着实在惹人怜爱,他十分心疼,自是十分尽心。   昨天大太太也不知道跟凤姐说了什么,他听说了,忙忙的赶过去,生怕凤姐受了委屈,病情反复。到了王夫人处,好说歹说,奉承一番,才把大太太哄走,转过脸再去哄凤姐。   哪知道凤姐沉思片刻,命平儿取一匹蜀锦一袋珍珠,让她去给大太太请安,就说家里冷清,怕大姐儿寂寞生病,能不能拜托大太太照料几日。贾琏有些舍不得女儿,大太太除了敛财怕事,这些年就没干过别的,又没生养过,哪里会照料孩子。凤姐解释说,三两日,不碍事。贾琏不好逆她的意思,只得依着,嘱咐平儿每天去看一次才罢。   哪承想等晚上,还有后招。看着平儿烛光里千娇百媚的冲他笑,贾琏觉得自己真是妻娇妾美,艳福齐天。明白凤姐一片好心,当然笑纳,心中暗暗想着,要更疼凤姐几分。   不说贾琏与平儿春宵苦短缠绵不尽,却看凤姐,次日早早醒了,洗漱过后,绾了个堕马髻,插了嵌珍珠红宝石的梳子,懒懒的靠在床上,拿出前几日画的睡莲图来细看。   她在思考一个很严谨的问题。   一个关于爱情的严谨问题。   贾琏跟王熙凤相爱么?   他们之间,应该是有爱的。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喜结连理。如果故事终止在婚礼的那一刻,那么两人的爱情,至少是一段字面上的公侯豪门爱情佳话。   至于一堆的丫头,那也是大家都承认的客观存在。宝黛爱的真挚,黛玉也知道袭人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宝玉有一堆美貌丫头。   凤姐嫉妒,是人的本性使然,贾琏好色,也有整个社会的制度支持。矛盾不可调和,愈演愈烈,即使贾府不倒,这两人怕也难能善了。   那贾琏喜欢平儿么?   答案当时是喜欢。   花花公子,处处留情,既然合情合理合法,有又个不嫉妒的妻子,那何乐而不为呢?   林语之心虚的想,凤姑娘啊,我有我的爱人,我得守着我的心,我是不可能委身于他人,做不到把贾琏收在身边不让他惦记别人,等哪一日你的灵魂回来,我这一抹游魂离开,你看到贾琏跟平儿情投意合,育有娇儿,你可以恨我。   只是,这样的结果,总比我把他挡在门外,让他偷情不断花天酒地,最终闹到不可收拾,要好得多。至于我,我的来处,才是我的归处。一梦入书,我能做的,就是让贾府少做些孽,然后,剩下的,只是等待,等待回去的可能性。   我能留给你的,至多不过是一个没做过太多坏事的贾琏,跟一段冷淡却尚未走到陌路的夫妻情分。   林语之想着,万一,万一你我互换灵魂,求你顾及我的父母,不要伤害我的朋友,跟我的爱人。我也会善待你的父母儿女。   换了芯的凤姐在这里前思后想,起床迟了的平儿,忙着侍候贾琏出门,才过来服侍凤姐。凤姐也不吭声,只是看着她坏笑。笑得平儿红了脸,咬牙切齿道,“奶奶如今拿我做了人情,这般得意,明儿后悔,可别上来性子又作践我。”   凤姐大气的挥手,故意气她,“奶奶才懒得管你们,你们只管闹,只是别耽误给我生儿子,不然我再弄个比你长得好的,你就哭去吧。”   平儿跺脚哼道,“真没良心,不理你了。”扭头出去做针线,半天不肯进来。   等凤姐午睡醒了,贾琏才进来看她,只说奶奶胃口不好,大概是厌烦了,新寻的厨子,晚上换换口味。凤姐自然称谢,又嘱咐平儿去看大姐儿,顺便给大太太拿些茶叶送过去,说麻烦大太太了,过三日就接回来。   凤姐安心养病,每天看书写字画画,贾琏得了美人恩,自然尽心讨好,平儿有意的哄着贾琏操心庄子上的收成,又照凤姐的意思,将凤姐在京郊的陪嫁庄子并一个绸缎铺托给贾琏,求他去巡视一二。   贾琏见凤姐如此信任自己,不肯辜负了她,出去几天,很是用心的忙了一回,整治了两个贪墨的下人,命人细细查账。铺子不大,地也不过五百亩,凤姐狠辣,掌柜庄头也不敢十分贪婪。就这般,贾琏也觉得,不细看不知道,自己在东省那大片的地,若真是贪墨,绝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被邢夫人警告一回,凤姐却丝毫不肯收敛,怎么舒服怎么过,任由贾琏日日哄着,浑然不管这般恩爱闪瞎了谁的眼。倒是平儿觉得不好,悄悄的跟凤姐说起,哪知道凤姐很是开心,连连问,这么点小事,能有多惹眼。   平儿只得苦劝,“奶奶也知道,这深宅里恩爱的少,面子情的多,先不说大太太如何,就是别人,看着也不好。”平儿顿住,想着她姑侄两个一直亲近,有道是疏不间亲,自己实在不能开这个口。   凤姐听的笑了,解释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我有我的理由。太恩爱的就该冷一冷,咱们这里碍着别人的眼,岂不正好?等我病好,你二爷出门就没人拦着了。”   贾琏这个管家的苦力,是那么容易放出去的么?二老爷养着一群清客相公,领着个闲职每日风雅的撒钱,不问庶务,就算贾琏在老太太面前申明厉害,也未必没人为了一点不便就横生是非。须知道女人的嫉妒有很多触发方式,其中一种就是别人郎才女貌恩爱非常,她看着眼气。若是能让大太太咬牙切齿,二太太也心生不满,她引着贾琏秀的这一番恩爱总算没白折腾。   再加上财帛动人心,若是大老爷再动了心思,那就更好了!   凤姐这里悄声嘱咐平儿,该怎么就怎么,咱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就算节外生枝,大太太塞进个人来,也不过多碗饭,回头寻个不是打发了,不是什么大事。   平儿虽然心中不安,到底也觉得不至于太糟,只得暂时放下心来。   贾府一门到底还是超出了凤姐的期望,凤姐的病养到二十五天,王子腾夫人来看了一回,见他姐弟二人都已经无碍,又陪老太太说了半天话,方去了。次日,贾琏往王家送了一回东西,回来时,去给父亲请安,被狠狠的数落一番。   从只知道围着女人裙子转,骂到快一个月了还不知羞的闹腾,从送了点子衣服料子就好意思劳累老人给带孩子,骂到养了儿子只知道精心媳妇的私房,偌大家业也不走心。总之,如今日子艰难,想随意买个一千两银子的书画都不能了,都是贾琏不孝的缘故!   贾琏垂头听着,差点没气乐了。这又是从哪里知道了,他如今帮媳妇管着一个小庄子一个绸缎铺子,就要闹起来好分些银子,实在也太贪了。那庄子铺子都不大,哪里有一千两银子的好处拿来孝敬父亲。贾琏只得解释,他不过是帮着照看,查查账目,省得媳妇精力不济,让奴才诓骗了去。并没有几两银子的好处拿。   贾赦一看没好处,脾气上来继续骂,“你是嫌弃家业不够大,还是嫌弃下人们偷奸耍滑中饱私囊的事情多了,你管不过来,索性不闻不问,就赶着你媳妇孝顺?我养你个没骨头的东西还有何用?!”   贾琏忙拱手作揖的赔不是,“父亲说哪里话,那庄子真不大,绸缎铺子也没什么能看上眼的东西,我原想着挑几匹好缎子给母亲,再拿些给父亲留着赏人,今日忙忘了,明天就让人送过来,庄子上,如今刚过了年,哪有什么收成,不过年底送来的银子我倒是见了,也就七百多两,媳妇打算置办个小庄子给大姐儿将来用,父亲那字画买了没有,儿子让人先取五百两过来就是。”   贾赦见贾琏绕着圈子的讨价还价,不肯痛快拿出一千两来给他花用,很是不满,又想媳妇如今在王夫人处,说是还病着,媳妇的私房钱要太多了,万一闹出来,老太太知道也不好,到底心里不足,只是哼一声让贾琏快滚,叫了两个喜欢的姨娘陪着喝了一回酒,心里才痛快些。   贾琏又去给母亲请安,说过要送缎子衣料的话,邢夫人听了,也不说好不好,也不让他走,只说自己计划着给老太太端午节的节礼,正缺了二百两银子,让贾琏不管哪里省一抿子,务必明天给他送来。贾琏听得嘴角抽搐,恨不能扑倒凤姐怀里哭上一哭,邢夫人脸色很不好,贾琏也不敢拧着,只得应了。   慢慢走回家,一边想着虽抓出来几个害虫,给凤姐查出百八十两的贪墨,却没想到搭进去一年的收成,还饶上绸缎铺子半车进货,只得对平儿叹息,对不起她们两个一番信任。平儿听着直接笑了,一边取出七百两银子给贾琏,明日好早早送去,省得大老爷脾气上来,倒让贾琏遭罪。又拿出凤姐给的对牌,叫来旺儿,吩咐去取半车绸缎,挑好的给大太太送去,余下给大老爷留着赏姨娘丫头。   贾琏见她一边笑一边分派,心里不好意思,“怎么你也不问她一声儿,就拿这些银子东西的送出去,回来她问起来可怎么办?”   平儿听了,恨得一指头点在贾琏额头,嗔怪道,“爷以为是谁的意思,自然是奶奶早料到了。奶奶前几日就说,她经了一回生死,才知道爷才是真正着急的人,奶奶真心实意的领这份情。也知道我们得爷的真心,说不得有人就红了眼,奶奶自然不叫爷为难,一早吩咐我,若是有人为难爷,别计较钱,既然庄子铺子都求爷照看,说不得要拿些买路财给人进贡,哪里敢小气了,让爷吃现成的亏?” 作者有话要说:  阳光正好,接着加更,我也是蛮拼的~   ☆、说贤良 一      三十三日一到,宝玉仍回大观园去住,凤姐也搬回家。贾琏把人让进门,指着院中防走水的大缸说,“因奶奶新起了养水草的嗜好,我忙忙的花心思寻了这些,奶奶看看如何?”   凤姐听了,走过去一一细看,什么水兰,睡莲,宝塔草,还有些不认得,养了许多,个个都做的好景致,向着贾琏屈膝一礼,口内称谢,“爷费心了。”   见美人领情,贾琏越发开心,忙又献宝道,“你那蕉叶琴,我让人调好了,谱子也买了几本,已经让平儿安置在屋里,你无聊时慢慢玩。”   凤姐嫣然一笑,平儿挑了帘子让她进屋。又问起大姐儿,平儿忙说,大姐儿睡呢,方才罢了。凤姐回到自己屋里,坐在炕上跟贾琏说话,“明日就去太太那里帮忙,如何能闲得无聊,我不过养病时偷个闲,才玩这些诗书什么的,你就当真。”   贾琏见凤姐说到这里,有些歉意的笑笑,解释道,“你原病着,有些事我也没跟你说,上回咱们商量东省的地,我就想,怎么也要等你病好,再拿主意。这几天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亲自去一趟。你既然好了,我计划近日就动身。”   凤姐暗暗挑眉,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我要把他推离身边,用的法子就是利诱+美人,嗯,当然,还有家里这数不清的麻烦让他不堪其扰。他如今要出门,为了安抚我独守空房,还要忙活一大家子衣食住行,就预备齐了这么些琴棋书画吃喝玩乐的东西哄我。   真是殊途同归啊!   凤姐想了片刻,开口问,“咱们家家大业大的,京里的铺子,京郊的庄子,爷就没动心思要查上一查?理清楚附近的,等天再暖一暖,再出远门也不迟,爷说是不是?”   贾琏抹脸叹气,有些难以启齿,又恨恨的不吐不快,“别提了,家附近的我哪里插得进手去,这边的租子,大多是太太的陪房负责收,我还没等开口,就疑心我要抓谁的把柄。连个三百多亩的小庄子,还是我娘当年的嫁妆,本就是我的东西,我还没等细查,就让咱们家大老爷骂了一顿,说我不孝,规矩起老父的私房来。连我那个道貌岸然的二叔都有许多说不清的地方,查什么,没查到奴才,先查到主子头上了。”   凤姐眯着眼打呵欠,平儿忙摊开被子,给凤姐脱了鞋,扶着她躺上去。凤姐摆摆手,让平儿把小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关了门,谁都不许进。看收拾好了,才缓缓开口,“爷也别只说别人,管了这几年家,爷自己能都说清楚么?”   贾琏一怔,指着凤姐笑道,“奶奶这么说话,可就太没良心了。公中划出二百两银子的差事,我精打细算些,一百二十两就够了,那八十两我是没还回去,可我也没多拿或是办砸了事。再者,不说外头的额外应酬,不能批公中的银子,就说这府里,从老太太起,从上到下,孝敬起东西来我能小气么,看我管着家,谁开口要东西还给过我银子呢?我一个月那几两银子够干什么的?连上回给你做胭脂的钱都不够!”   贾琏一边抱怨着,看凤姐笑弯了眼,愤愤的指责,“别笑,说的就是你!你但凡开口要个什么,或是我在外边看着好了,买给你什么,我哪来的钱,我的月钱可从来到不了我手里!再笑爷让你还钱了!”   凤姐笑够了,慢慢平复下来,端起茶壶给贾琏倒了一杯茶,才分说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笑二爷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一大家子人,这么大的家业,开始分的个个不足,有好处又个个伸手,到最后自己人都顶了贪墨的恶名不说,还互相猜忌攀比谁得的好处多,明明拿的都是自家的银子,一个个却都成了贼,更可气的是,为了多贪一些,还分出去大把的银钱,喂饱了一堆奴才,何苦来呢?”   贾琏苦恼道,“那你说怎么办?”   凤姐直接回,“不办。”   贾琏挑眉,“大家坐吃山空?”   凤姐点头,“没错!”   贾琏伸手要掐凤姐,被躲了,恨道,“我知道奶奶的嫁妆厚,不愁吃穿,我可是一个月才几两月钱,连吃饭都不够,奶奶只当可怜我,想想法子可好?”   凤姐听了,抄起荷包砸过去,怒道,“你好没良心!将来或有一日,家败空了,我能抱着嫁妆,看你去讨饭不成?自打修了园子,又每每被宫里的公公太监们有借无还的讹大笔银子,我知道你不宽裕,好心好意的拿了铺子庄子给你,一年的收成,反手就被人硬要了去,我抱怨没有?那不是我的嫁妆?”   贾琏看她恼了,赶紧哄,拱手赔罪,“奶奶饶我这一遭,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好容易定了心要狠查硕鼠,开源节流,使家计不至于艰难,结果我也是硕鼠,查谁去?就算我肯削减用度,傍着奶奶吃软饭,再不用公中一两银子,别人也绝不肯的,所以我才知道奶奶的主意没错,东省那边山高皇帝远,或许好查,怎么也得忙一场,好不至于这一两年就空了,也给大姐儿将来攒分嫁妆不是?”   凤姐倒是好哄,已经不气了。   毕竟主意是她出的,她是走一步恨不得看十步的人,究竟如何,她心里有数,这会儿反而好声好气的哄贾琏,“咱们需得想好了说辞,一齐去见老太太,外边的账你要算的分明,这个我可帮不了你,老太太决不能眼见着孙辈将来没饭吃,自然就得答应,我们也不说要分银子的话,只不过劝老太太太太们,多得的银子分出些买祭田就好,我们也算忙一回,为儿女打算一回。”   贾琏想想可预期的一路辛苦,又有些退缩,被凤姐一巴掌拍回去,指着窗外道,“爷的一男半女可不远了,咱们不是只有一个姑娘,多少就一份嫁妆,爷不辛苦谁辛苦呢?”   凤姐毫不心虚的把平儿肚子里的娃预支了来威逼利诱,贾琏一听,儿子啊,一刻都不需要就顺利的被威逼利诱。两口子合计出一番说辞,凤姐歇了一日,第二天简单吃了早饭,嘱咐贾琏别走远了,等信儿,自己扶了平儿去给老太太请安。   一路上慢悠悠走过去,凤姐冷着一张脸,默背一百遍,“这男人又不是我的,要大度,要镇定,要贤良!”   等到进门前,换上一张笑脸,现在是挑战演技的时刻了!   有丫头挑起门帘,凤姐笑的满面春风,扶着平儿走进去,赶上两步屈膝行礼,“给老太太请安,老祖宗福寿双全。凤丫头让您操心了!各位长辈辛苦,都是凤丫头的不是。”   说着从薛姨妈开始,一圈福下去。   贾母这里孙子孙女们围着,两个媳妇坐在一旁陪着,正跟薛姨妈聊天,看着凤姐平儿两个高高兴兴的来请安,开心的抓了凤姐的手,拉到身边坐下,笑着打趣,“可是好了,你们两个不省心的,让我操了多少心。昨晚上见宝玉,他还说呢,这一个月养病,他琏二哥格外疼他。我就说,你也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罢了,明儿有空,好好谢谢你凤姐姐是真的。”   凤姐贴着贾母只是笑,平儿忙在一边说,“宝玉糟了那么大的罪,我们二爷自然是心疼弟弟的,今早起来还说,让我们奶奶进来看看宝玉,看看确实好了没有。”   听得他兄弟和睦,贾母自然开怀,搂着凤姐对王夫人道,“两个孩子病了,你最近辛苦,如今凤丫头好了,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她去张罗,别累着自个。”   王夫人得了这话,赶紧表示不累,都是管惯得,哪里称得上辛苦。   薛姨妈扭头看着凤姐撒娇,指着宝钗说,“我这个丫头,见了我也是这般爱娇的,凤丫头这一病倒好,也是越发的爱撒娇了。”   说的一屋子人只是笑,凤姐看了一眼宝玉,站起来道,“宝兄弟可好了,你哥哥惦记你呢。”   宝玉点头道安好,有劳挂记。   凤姐进而道,“我这里原是要求宝兄弟一件事,你哥哥昨天拿回来一套很好的文房四宝,我回头让人送过去,礼到了,我才好开口。”   众人见她说的有趣,不知道要求什么事,都等着,宝玉赶紧表示,尽管开口。   凤姐顿了一顿,说道,“因我看上了你一个丫头,很是利落,想着跟你要。如今我精力不济,我们平姑娘越发忙了,多个伶俐人给她打下手才好,不知你肯不肯?”   大家伙儿一听,原来如此,也就叹道,凤丫头惯会算计,这是惦记上人家的人了。   宝玉一笑问道,“哪一个?凤姐姐尽管开口就是。”   凤姐看着贾母宝玉笑道,“林之孝家的女儿,叫小红的,我一时忘了是三等还是四等的丫头,如今你若是愿意,我回去就另选一个好的还你。”   宝玉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那里小丫鬟有的是,凤姐尽管带走,不用补人。贾母也说,这么点子事还这么郑重其事,倒显得姐弟疏远了。   凤姐凑到贾母身边,细细解释,“老祖宗不知道,我那里事多,得是个十分精明的丫头才行,来日我的平儿精神短了,就指望她中用呢。”   众人这才听出话里有话,贾母见她这样贤德,又想着自己眼见着有曾孙可抱,十分高兴,拉着凤姐的手,命琥珀拿出她老人家收藏的首饰头面来,给孙女孙媳分了一回,方才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去吃个饭,晚上没有意外的话,还有一更~   ☆、说贤良 二      凤姐为了把贾琏弄出去好自己清净,已是下了血本,前后送出去连银子带东西,一千两打不住,这里得了几样贾母收藏了多年的宝贝,一支金灿灿的五凤朝阳钗,一块巴掌大极温润的和田白玉,一对镶蓝宝石的赤金镯子,贾母想着曾孙,又命人把一尊玉佛找出来,给了凤姐拿去镇宅祈福,好平平安安,多子多孙。   凤姐见财心喜,眉开眼笑,只说老祖宗偏疼了,回去立马让贾琏来给老祖宗叩头谢恩。贾母直说让琏儿好生善待凤姐平儿两个,又给了平儿一付金头面,平儿忙谢恩。   这里众人说笑着,等贾母吃过午饭,凤姐才带着平儿回到家,又打发人给贾琏送信,让他赶在贾母午睡后就去请安谢赏,贾琏意会,吩咐人去采买野味,晚上给大厨房加菜,看时候差不多,就悄悄去了贾母处。   贾琏把跟凤姐商量出来的那番子孙后代长远之计的说法,情真意切的又说了一遍,又把最近两年的开支账目报给贾母听,说眼前有一个宫里的娘娘要供养,有三个妹子要嫁,宝玉还没娶,一大家子四代人要吃穿。贾琏本着人多钱少入少出多的大纲,悲伤的描述了下自己迫不得已要出趟远门奔波的缘故,听得贾母落了一回泪,点点头算是答应。   到了晚上,贾母把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叫来,说她作了个梦,梦到老国公让她顾好家,她就想着让贾琏去东省看看,那边地多,多少年没有儿孙去过了,如今派个孙子去,别一个疏忽,失了家族的根基。   一时间,兄弟两个各有心思。   贾赦想着上次琏儿接手媳妇的庄子,才几百亩地,就被他敲下五百两银子来,东省那些地,贾琏去一次,少说得给他带回几千两银子孝敬,于是一脸慎重的支持母亲,并表示儿子出门,说不到老子受累管家。   贾母对贾赦肯支持儿子出远门的深明大义表示了赞赏,至于那什么管家,她老人家只当没听见。她还没疯呢!让贾赦管家,不几天就把库里的金银全换了字画奇石跟扬州瘦马。   贾政一贯以仁孝自居,贾母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不过说两句儿子是官身不得自由,要不必然亲去照看云云,又说可惜宝玉太小,不然也可以带出去历练一番。   吓得贾母连连摆手,她的宝玉哪里能吃这份苦,万万不能!说不得就让贾琏辛苦些,顾好了这个家业,宝玉只要将来能好好读书考个状元榜眼出来,到时候封侯拜相的也就行了。   邢夫人王夫人并凤姐都在一边听着,凤姐一遍遍默背着演员要有职业道德不能笑场才绷着脸撑到最后。   贾母吩咐让贾政管家,凤姐王夫人多操持内外,单把凤姐留下,又嘱咐了一番出门在外需要预备打点的东西,才笑着点了凤姐的额头骂道,“我也不跟琏儿算账,我只问你,多早晚打着这个主意的?怎么不提早叫我知道?跟我弄鬼?”   凤姐倒是坦荡的很,贾母一开口,她全招了,“原是孙媳妇病中心思多,一日想到家计艰难处,就琢磨着哪里能开源节流,好好经营一番,让这合家的富贵能长长久久,想着京里的产业怕不好动,就说起了东省的地租收成,本来是跟平儿两个的私房话,哪成想就让二爷听去了。老祖宗,您的孙子您自己知道,二爷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能干,只是吃不得苦下不得狠心,这也怕那也不肯得罪,总想着能过去就过去了,可是如今孙媳妇数着,再这么糊里糊涂的,再过几年,可就过不下去了,才劝了两句。本也没指望二爷肯吃这份苦,哪成想昨天回到家,二爷就说,为了祖母长辈能颐养天年,为了儿孙将来不至于无家无业流离失所,他早已拿定了主意,就等我病好了,他没了牵挂,就要出门去。我哪里舍得,可是这是大事,又不敢拦,拉上平儿,三个人合计出这番话来,末了还得老祖宗为我们托梦中事遮掩。”   贾母听了这一番缘故,叹道,“就算不能整饬一番,但凡琏儿这一遭若能长些出息,我也知足了。我另外封三千两银子,一半给琏儿带着,一半给你,悄悄儿的,别让你那没脸的公婆又给要去。”   凤姐刚落得几滴泪,这一下又笑了,“老祖宗真是无所不知。”   贾母哼道,“我知道,你心疼琏儿,我也知道你那公婆是只看钱不知道疼人的,以后若是你忙起来,脱不开身照顾大姐儿,尽管把孩子抱到我这里来,我虽然精神短,可我这里这么多丫鬟婆子给你看着呢,别送到你婆婆那里去,一堆的姨娘里,指不定有些什么东西,她又是个没生养过的,万一那些人里有个起了坏心的,岂不是要你的命?”   凤姐难为情的低着头不肯抬起来,偷眼看看贾母,怯懦道,“那不是因为,嗯,那什么。老祖宗放心,以后再不敢了。”   贾母想想凤姐一向善妒,转而又想到她如今改了不少,平儿又体贴知理,曾孙有了盼头,大包大揽道,“有我呢,我不开口,她说什么你装傻就是。只要你懂事,我总护着你。”   祖孙说了会儿私房话,贾母打发凤姐回去给贾琏收拾行李,自己方觉劳累,歇下不提。   凤姐回到家,跟贾琏说定了出门的日子,就在七日后。凤姐病了一个月,贾琏有心凑上去,又被推出门外,贾琏想着平儿最近十分懂事,凤姐又贤惠,只一心想要儿子,也就半推半就的顺她二人的意,自去寻平儿安歇。   凤姐得了小红,一边交给平儿教导,一边又惦记上了迎春的丫头司棋。反正将来查出她与表兄弟的私情,也不得跟着姑娘了,不如我要了来,将来成全她岂不好,于是叫来平儿,嘱咐了几句,让她私下去问问司棋可愿跟着她。   凤姐这里按部就班的给贾琏收拾行囊,开始每日理事,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管家娘子们也认不得,但是有平儿在,也没什么错处的遮掩着就过了。凤姐也怕平儿有个什么,每日也不许平儿多站着,二人悄悄的合计,等贾琏一出门,即刻叫了太医来诊脉,万不可疏忽了。   那邢夫人自从凤姐病中得了凤姐孝敬的一袋珍珠,这才半个多月,又命人来寻凤姐,说是准备做些节下的新首饰,问凤姐再拿些珠子。因为分别在即,贾琏正好在家守着凤姐,看平儿跟丰儿分派夏天的衣衫银子,听了这话掩面倒在炕上,摆摆手让传话的回去,就说现在没有,立刻去寻,得了马上送过去。   等婆子一走,贾琏气的险些砸东西,忍着气低吼了一声,吓的凤姐远远的把平儿隔开,扶着贾琏又是顺气又是安抚,好半晌脸色才缓过来。   贾琏压低了声音,怒道,“我是有多不孝,我现管着家,这几年可缺过她一分一厘不曾?每年我们银子总要额外给个三四百两,东西也不知贴补了多少,怎么就这么不依不饶的?她是觉得等过几年我把她扔出去还是怎得?”   凤姐听见说得不像,连忙捂住了贾琏的嘴,缓缓劝说,“爷说的什么话,叫人听见怎么得了,我们家要不要做人了?珠子我这里没现成的了,上次大伯母就送了两袋,一袋早就给她们姊妹分了,一袋给了大太太,你也知道我那时候病着,生怕她闹出来,二爷里外不是人,不曾留下一颗,都给了她,哪成想她没完没了呢。我前儿让平儿兑了一百两金子,本打算给老祖宗打些新鲜花样的镯子簪子,没有我们一味拿老人家东西的道理。如今留二十两罢了,等爷给大太太不管好赖寻些珠子来,自然又该缺金子了,只是亏欠老祖宗些。”   凤姐推了贾琏坐下,慢慢拍着胸口,哄着他喝口茶,“爷也别埋怨了,若是大太太如我一般,有家里给的嫁妆,或者大老爷能如二爷一般,要什么就给什么,她也不会如此呢?”   凤姐一番话,说的贾琏气也不是,待要不气了,又实在心里有火,看着平儿偷笑,佯怒道,“不许笑了,她半个多月要了我们多少银子,照这么下去,咱们以后吃什么?”   平儿扭头不搭理,凤姐笑眯了眼,无所谓的回道,“爷是有本事的人,指望您金山银山的往家里抗呢,有进项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们平儿愁什么呢,坐着吃就是了,给你生儿子,还给你养儿子啊,都让我们平儿操心了,爷干什么去?”   平儿忍着笑点头,“就是说的,我们奶奶如今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雅人,还提什么钱不钱的,此等养家糊口的俗物,自然全指望爷了是不是?”   贾琏看着妻妾玩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灌了杯茶,自去前边给邢夫人寻些珍珠。   凤姐看他出去,笑着指指平儿,“等二爷出了门,我给大姐儿启蒙,你也听听,说不定将来生个才子呢。”   平儿红了脸,低头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最后一更,明天见~,求收藏~~~~   ☆、说贤良 三      西府里贾珍夫妇听了消息,倒是没拜托贾琏把两家的土地一起巡视一遍,这让凤姐多少有些失望。多点事忙最好能五个月别回家多好!   贾珍决定直接把贾蓉打发出去,跟贾琏一起出趟远门,这倒让凤姐有了一丝别的念头。或者叔侄两个长时间的交流共处,能让尤二姐尽快被贾琏私娶回来呢?   若真的能如此,她也就暂时放放自己那“欲教夫婿觅封侯”的算计。   她原本计划着,既然贾琏身上有个五品同知的虚职,不如去娘家好生求求王子腾夫人,再拿些金银出来,给贾琏买个外放的机会。   花钱买清净,反正几年之后也是抄家,她此时有钱为何不撒?   说这一日,贾琏贾蓉,带着成群的家丁离京去了东省,凤姐跟尤氏婆媳三人围着贾母抹眼泪,说了一番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的话,吃过午饭,又让人收拾牌桌,要摸一回牌。   只是凤姐不会玩牌,输的惨不忍睹一塌糊涂,贾母带着薛姨妈尤氏凤姐四人,只有她一个从头输到尾,完全是一副如何摸牌如何出牌都不知道的样子,平儿一边悄声的教着,仍旧半点用没有。   一众人看她输的实在可怜,都笑着替她分辨,原是舍不得二爷出门,头一天就相思凄苦,不认得牌了,以后还不知怎样,越发连钱都认不得呢。   贾母赢了钱,又看她无辜的样子在牌桌上拙于应付,只玩了半个时辰,就让散了。薛姨妈搂着凤姐怜爱道,“我的儿,你今儿怎么失魂落魄的,把往日的精明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呢?东省虽远,也不至于担心到此。三两个月就回来了,你也莫太挂记。”   尤氏数着铜钱只是笑她,“大姐儿都两岁了,你还这般现眼,我们蓉哥儿媳妇一个新过门的小辈,怎不见跟你一般没出息的?不能天天见到琏二叔你就不过了?以后出门别说我认识你。”   凤姐看着平儿数零钱还各人的欠账,一声不吭,随便人笑,等大家闹完了,才开口,“我如今不过是装得笨笨的,哄老祖宗一乐,儿孙们出远门,老祖宗心里挂记,多赢些钱,开开心,也是我的孝心!不像有的人,国公府里当家的奶奶,三两个铜钱还要赢我的,好有出息!”   尤氏把钱一摔,指着凤姐恨道,“凤丫头这张嘴什么做的,什么事到你嘴里,都是你最有理你最孝顺,我们日日孝敬着,都成了给你陪衬垫背的,你看将来我还疼你?”   李纨笑着摸上凤姐的下巴,“来,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牙齿舌头,这颠倒是非的本事真真可恨。”   贾母看孙媳妇们逗乐子,扭头跟薛姨妈说,“我这些孩子,都很孝顺,又都谦让和气,只是这凤丫头不好,仗着她小,惯会欺负妯娌。”   凤姐站起身来拉着迎春道,“大的让小的,天经地义,嫂子们容让我,我心疼弟妹,都是这个道理,老祖宗说是不是?”   谁知贾母不肯顺着她说,反而道,“那你打算怎么心疼弟妹们?”   凤姐把手一握,痛快的很,“但凭老祖宗吩咐,就是那九天上的霞光,老祖宗说好看,凤丫头也想法子给您扯下来几匹,给妹妹们裁衣裳!”   众人嘲笑她,惯会说些好听话,谁还要那九天上的霞光呢,上好的绸缎给每人孝敬些就是了。   平儿在一边乖巧的答道,“可是巧了,我们奶奶前天才让人进了一批衣裳料子,说都是今年南省最时新的,这两日忙着送二爷出门,还没看呢。”   凤姐盯着贾蓉媳妇的镯子看一眼,两步迈到贾母身边,故意悄声道,“我前些时候跟四妹妹学了几天画,自觉已经大成,画了几个样子命人拿去打首饰,过几日就得了,到时候拿来孝敬老祖宗。”   贾母笑笑,“你惯会折腾,前儿我听说琏儿给你买纸笔,挑着最好的,恨不能买空人家的铺子,也不想想,你那两笔破字,写在纸上多糟蹋东西。这会子你又是料子又是首饰的大方,还画上两笔拿去难为人家工匠们。等琏儿回来一看,十库九空,正打算把锅碗卖了!”   凤姐依偎着贾母坐下,撒娇道,“如今春光真好,妹妹们花样年纪,衣服首饰只有嫌少的,没有嫌多的。老祖宗等见了东西,别嫌弃我小气,拿出来的东西不够贵重才是。”   尤氏在一边道,“说的这样热闹,可有我的份没有?”   凤姐笑颜如花,“那还用问,当然没有!我费心思孝敬老祖宗,打扮小姑子们,你不出钱就算了,还想分东西?”   尤氏瞪她一眼,“真以为世上只有你周全?”转而向贾母笑道,“我本来准备了些金银珠玉,打算端午节下,给妹妹们添些镯子什么的,前儿还跟蓉哥媳妇商量了一回样式。如今凤丫头的主意倒是新鲜有趣,咱们家的姑娘们,哪个画两笔不比凤丫头画得好?又玩了又得了自己喜欢得样式,岂不两全其美。”   贾母连连点头,“你们这些当家的嫂子们,有心了,管着偌大的家,忙忙的,还要花心思照料她们姐妹。”   凤姐扭头冲着薛姨妈笑,“看,东施效颦了吧。”   这里妯娌们拿着绫罗绸缎真金白银在贾母面前争相买好,热闹过了,看贾母有些乏困,众人各自回家。   尤氏打发贾蓉媳妇先回去,自己跟着凤姐到了她的院子,两妯娌说私房话。   尤氏捧着茶询问,“我们爷说,二叔出去这一回,指定是你的主意,你倒舍得?”   凤姐午饭没吃好,这会儿在点心盘子里挑了块核桃糕吃了,才慢慢解释,“收拾自己的田产有什么舍得舍不得?这世上的人,贪图的无非富贵,所求的不过功名。我一个俗人,自然功名富贵都想要。这算什么,我明儿还打算花些银子,给我们二爷寻个实缺外放呢。”   尤氏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了一般,“你说的好听,他们兄弟哪个是能吃苦的人。这回二叔能走这一趟,我都觉得新奇的很,你也是个能的,怎么就把爷们哄出了家门的?说出来我学学。”   凤姐摇头,“我们二爷怎跟大爷比,你看看我们还剩什么?这会儿不辛苦,过两年就该去当铺压东西了,到时候是把府里的家当卖了,还是卖我的嫁妆?我们大姐儿将来连二亩陪嫁的薄田都剩不下。”   尤氏看她说的凄凉,安慰道,“你们人口多,花费多些也是有的,哪里就到这个地步。若将来腾不开手,找我拿些给你应急也可,我那里人口少,就是我们爷花费罢了。”   凤姐这里正努力的想着一些大义凛然正大光明的理由,丰儿进来回话,说是王太医请来了。尤氏听了忙问,“你怎么了,这才病好没几天,又不舒服?”   凤姐摆手,让丰儿请太医过来,去给平儿诊脉,自己悄声道,“二爷出门前,我们平丫头就困乏几日了,我怕二爷分心,只让她多歇着,如今已打发二爷出门,这不是,请太医来诊诊脉。若是平儿肚子争气,许就是这一回了。”   尤氏早听说她最近贤惠的很,这会儿就在眼前见到,倒有些惊诧,“你总算想开了。”   凤姐几分无奈的叹息,“不管谁生的,总得有一个,我才好接着哄我们二爷疼我,就算将来等不到他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我还能指望小的那个给我请封一个诰命。谁生的不是我儿子?”   反正丈夫不是自己的,谁管他爱上谁去,能显摆贤良淑德,她何乐而不为?   有利可图的时候,义正言辞的胡说八道谁不会!   就算换了一个时空,她也没有爬墙的打算。   至于她借着王熙凤的身份把贾琏跟平儿送到一起这回事?   老太太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馋嘴猫儿似的,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平儿本就是贾琏名下的女人,她拦着有意思么?   凤姐毫不心虚的演绎着一个古代正室的角色,看的尤氏不住的叹服,那边王太医诊完脉,非常谨慎的表示,也许是喜脉,不过月份小,不是很确信。   凤姐也不急,满打满算才一个月而已,能“也许是”就不错了,一边送上金银红封致谢,一边嘱咐尤氏先别说出去。   两妯娌说一会话,尤氏回家,凤姐心情很好的扶着小红去大观园散步。   一个丈夫远在天边,又有贤良名声又有大笔财产的公府少奶奶,有儿有女,在这旷古绝今的宝黛爱情传说里,她又不是需要粉墨登场的主角,自可以安心的当个路人,也许哪天醒来,又回到了她的时空里,继续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这精致的园子,这春日里的繁花绿草,都不过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大梦,等梦醒了,她可以扑进父亲的怀里尽情的哭泣,然后忘记这一切。   等到此去经年,再当做故事讲给她的孩子听。   却说凤姐信步而来,看着一处院落,龙吟细细,凤尾森森,正是潇湘馆,遂起了探访潇湘妃子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三千字~   ☆、只是情深,奈何缘浅 一      凤姐走到潇湘馆,紫鹃忙笑着迎进去,一看黛玉这里正好宝玉跟宝钗都在,三人正说话,见她进来,都起身笑道,二嫂子稀客。   凤姐让丰儿回去帮衬平儿,别让她操心累到,等贾母那里用晚饭时,直接过去就是。宝钗笑问,“你们平姑娘或是病了?可请过太医没有?”   凤姐只说最近忙,劳累过了,看桌上摆着笔墨,就问三人这是商量什么。宝玉解释说,原是他填的几首诗,还算别致,今日拿出来请姐妹们参详着改改,题几把扇子夏天用。   凤姐听了赞道,“你们果真风雅,我不过闲了走走,竟误入书乡,实在唐突。”   宝玉不好意思道,“哪里就认真做学问呢,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不自量力。凤姐姐前儿学画那般快,学诗有什么难的,若姐姐不嫌弃,我现在就告诉你怎么学诗。”   凤姐赶紧摇头,“我要忙活一大家子的事呢,寻章摘句苦吟诗的功夫哪里能有,不过倒是我们大姐儿,如今能说几句话了,我想着拿本子简单些的诗词,每天晚上教她几句也好。”   黛玉听了,起身到书架上取出一本,递给凤姐,解释道“这是有人编选的唐诗,正合适你给大姐儿启蒙,若有不通的,尽管来问我就是,我自荐为半个师傅,不知能不能高攀的起?”   凤姐不过找个话题聊天,哪知道黛玉如此为人,忙站起来福了一福,“是我们大姐儿高攀,能得她的才女姑姑教导,是好大的福气。我明日就带大姐儿来拜师,妹妹倒时可别反悔。”   林黛玉把书递给她,只叹道,“凤姐姐说哪里话,我这个做姑姑的教导侄女,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郑重。”   宝钗在一旁笑道,“启蒙可是人生大事,谁知道凤丫头心里盘算多久,今日专门引了你说这话,自是知道你品性端庄学问深厚,她占了这么大的便宜,郑重其事也是应该的。”   凤姐眨眨眼,觉得这个说法也太……阴谋论了点?启蒙罢了,我就算没成名成家,连个两岁的娃娃都自己教不了么?   至于这么处心积虑?   又一想是自己疏忽了。   我不识字啊!   要在这些才子才女里边给女儿找个师傅,谨慎些也不为过。   想通了这里,忙点头称是,脑内搜索了些典雅词句,把黛玉很是赞美一番,又说起如今贾琏不在家,她屋子里也冷清的很,姐妹们有空多来走动。   众人喝了一回茶,又听宝钗引着话题说了什么新样子的衣服,提到凤姐画的首饰图样,黛玉来了兴致,铺了纸,提笔画了个梅花顶珠的簪子,宝玉连连称赞,宝钗也说好。凤姐一边看着,拍手笑道,“我刚还在想,我们大姐儿的拜师礼,送什么好呢?我是个俗人,也就知道金银珠玉的堆着,金子越多,珠子越大,自然越贵重值钱。送笔墨纸砚吧,妹妹也不缺那个。没想到,还是妹妹善解人意。这样子就很好,我拿回去订几个金的银的来,上面的珠子,我看用珍珠玛瑙水精这些都试着镶嵌几个,给妹妹搭配衣服。”   林黛玉听她打趣,也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忙道生受了。宝钗另铺了一张纸,笑道,“表姑姑教大姐儿识字,表姨母也能教大姐儿识字,我也画一张,凤姐姐给不给做?”   凤姐看她们姐妹玩起了兴致,哪有拆台的道理,有模有样的对着宝钗福了一福,“哪里敢不肯,这才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明儿我抬几箱子过来,好让我们大姐儿认了这满园子学究当师傅,将来想不成才女都难。”   宝钗一笑,还了一礼,提笔也勾画了一个梅花纹样,解释道,“我原有一只镯子,虽喜欢,但是纹样总是有些不足,也没为了它专门打一个的理,凤姐姐如今既然请匠人定做了,不如趁机圆了我的缺憾。”   凤姐点头,表示定不辱命。   其实说起来,首饰的样式,有些是银楼金铺中原有的,或新兴的花样,有些是大主顾专门定制的花样。有人别出心裁,有人模仿修改,但看各人的喜好。贾府里一直是或采买外边应季的首饰,或专门订了图纸备了金银,拿出去定做。拿主意的都是贾母或者王夫人尤氏凤姐她们。这一回让她们姐妹每个人随意定制,不过是凤姐无聊才起的主意。   凤姐如今,是从不肯揽事上身的,经手的账目财务,只要不出大的漏洞,她乐得装看不见,但凡王夫人想过问,她绝对不肯多一句嘴。也就十日多的功夫,就改了几年的规矩。大事有王夫人,小事让平儿几个商量了,吩咐管家娘子们执行就是,好不好的,她都无所谓。再一则,原装那位不清楚,现在这位,那是横针不拿竖线不动。对于一个生活在现代,衣服买着穿,会钉扣子就心满意足的人来说,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懒有什么不对。   所以有大把的时间哄着贾琏为她辛苦奔忙,拿着不心疼的金银随意贾府里的姑娘们折腾高兴。   坐吃山空?家里的男人们是做什么用的!   指望在男尊女卑到如此地步的世道上,让女人们去经天纬地经世济民么?   在她的时空里,她十几年辛苦读书,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既然立于世间,就该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她承受磨难,她甘心付出,因为那是她的家国。那里有她的父母亲人,有她的手足知己。那是她的权利,那是她的义务。   在这里,女人的权利跟义务都在二门内,后院里。门外的地界,门外的事,实在是太过无能为力。   把心思花在哄自己开心上,简直不能更正确了。如今拿着哄自己开心的法子,哄后院的女人们一起开心有什么不好?   凤姐想到这里,悠悠然开口,“宝玉,如今你琏二哥出门,我在家左右无聊,你帮我寻些画景致美人的画来可好?也不要名家的,只是能看就成了,我学学,哪天通了,把咱们家的园子画出来,岂不有趣的很?”   宝玉高兴的接下差事道,“最近四妹妹总说,凤姐姐画画上天份极高,可惜无意于此,既然姐姐想学,兄弟自然用心找来。”   凤姐脸皮极厚的任他称赞,心说我水平相当一般,当初老师给的评价就是画匠的材料,想成大家无望,你若是有我学画几年那般用功,绝对比我画的好。   末了笑眯眯的收起两张花样,递给紫鹃道,“这个你收着,等过去老太太那里,想着递给你丰儿姐姐,来日我找人做几朵紫鹃花谢你。”   宝钗指着莺儿道,“你去分一张去,我要考考她送什么谢你。”   凤姐眨眼一笑,道,“我是那小气的人么?我也记不得谁的词里说,蝶懒莺慵春过半。我给莺儿姑娘订一个雕刻黄莺蝴蝶的镯子就是。”   宝钗捂嘴笑道,“这礼送的很是。”   凤姐扭头看见晴雯,大方道,“晴雯姑娘喜欢云纹样的镯子还是云纹锦?”   一时间紫鹃莺儿晴雯忙行礼道谢,口称有劳二奶奶费心。   林黛玉扶着桌子笑道,“了不得,凤丫头又疯魔了,琏二哥才出门半天,你不说好好守着家业勤俭节约,怎么漫天撒钱呢?”   凤姐故意唉声叹气,“可怜你们琏二哥,又没有提笔安天下的文才,又没有马上定乾坤的武艺,每日辛苦不说,还娶了个不知柴米贵的媳妇,在外奔波也不能放心,真真苦命啊。”   三人被她这般打趣自己的样子逗的笑不住,只听的门外有人笑骂,“琏二爷出了门,你就无事可做?怎么我到哪里都看见你?”   众人一看,是李纨过来了。   她们姊妹妯娌见了礼,李纨说不如出去走走,众人都出了潇湘馆,一路慢悠悠往怡红院过去,只见那边两只小鹿箭般的跑过来,众人忙站住,就看贾兰在后边拿着一张小弓,一路追来,跑到众人眼前,挨个给母亲婶子叔叔姑姑们问好。宝玉道,“这般淘气,仔细摔了。”   凤姐看着贾兰十分可爱,拉着李纨赞道,“男孩子嘛,哪个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兰哥儿这么有精神,要不要正式拜个师傅习武?我回去问问我大伯父,看看他老人家能否推荐一个?”   李纨拉过贾兰,掏出帕子给他擦汗,“哪里就找师傅呢,指望他强身健体罢了。”   凤姐不赞同道,“话不是这么说,有个好师傅,哪怕只学个一二分,比自己练强多着,也不容易伤着。又不指望他将来统兵作战,能应个急,多些救命的本事也好。”   李纨听着觉得好,但是她早年丧夫,只此一子,终是舍不得。凤姐也不过成人之美,自然不强求。   凤姐看着那两只小鹿已经跑远了,转眼扫过草地上的锦鸡跟兔子,就起了狩猎的心思。她本是贪玩的性子,如今有锦鸡有兔子,还有弓箭,哪里肯放过。伸手拿过来贾兰的小弓笑道,“有意思,兰哥儿借我玩玩吧。”   贾兰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递过去,好奇的看着凤姐。   众人只当她要逗趣,只要闹她几句,却见,凤姐弯弓搭箭指尖一松,对准不远处的兔子,一箭命中。   众人错愕。   凤姐抬手捂住了眼,这也太……女主效应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求收藏~~   ☆、只是情深,奈何缘浅 二   晚上凤姐把黛玉要教导大姐儿读书的事,说给平儿听,嘱咐她明儿让奶妈抱着大姐儿去给黛玉行拜师礼。   平儿听了,思量片刻,觉得有些不好,忙劝道,“林姑娘天生的弱,老太太千叮万嘱的只叫养着,就这样还是七灾八难的不断,日日吃药,她又爱哭,常郁在心里,时病时好的,哪里有精神,能给大姐儿启蒙呢?奶奶若有意,请咱们家二姑娘不好么?”   凤姐知道她谨慎,说的也有道理,解释道,“并不是我去求她,是我无意说起,林妹妹自己开口要教导咱们大姐儿的。论到家务上,我如今能推就推,能放就放的,哪里缺教养女儿的功夫,管了这几年家,也略识几个字,如今起了这个说法,咱们就只当是我们姐妹之间趣事一桩罢了,我又不是认真的,不会累到她。”   平儿听凤姐如此用意,方笑了,“我说呢,奶奶一贯小心的,原是我过虑了。明儿我准备一匹锦缎,两个绣花靠枕,另挑一份笔墨纸砚,带了大姐儿过去郑重拜师,图个锦绣文章的好彩头。”   凤姐心思一动,转而道,“我白嘱咐你一句,别多呆,她常吃药的,你如今非常时候,再小心也不为过。”   平儿点头笑,“哪里就小心到如此。”   凤姐托着腮看平儿做针线,心里琢磨着宝黛的爱情,如今到了什么程度,她要不要做点什么?   人生于世,各有所求。   有人重利,有人贪名,   有人生性淡漠,有人天生情种。   世间多少痴儿女,终其一生勘不破情关,带着求而不得的哀怨悲伤,终此一生。   宝玉与黛玉,如今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两小无猜,志趣相投,就此认定了一人,承诺了一生。   想想自己十几岁时,还不知道何为爱情。   她跟楼海枫是中学同学,那六年时间里,她爱情观发育过晚,哪里知道什么爱不爱的。他们实在太熟了,熟到已经回忆不出在那些悠长美好的时光里,有没有过悸动。   那时候,楼海枫是她的作业抄写机,背诵作弊器,体力劳动全权代理,金牌生活助理,全天候保镖,外交事宜顾问,心理咨询师……   当然,付出不是单方面的。   楼同学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人。   他们使用复写纸这一伟大的人类发明,来合理的分配作业。   她负责把所有痛苦的背诵整理出易记的逻辑,把所有的作业统筹规划,彼此分担,让两人都能轻松完成,以便她可以有充裕的时间看书,他可以天天去篮球场上疯跑。   在他每一次迟到早退逃课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对着每一个老师编造各种逻辑链极其完整的谎言,在他的父母面前非常乖巧懂事的作伪证,证明他从来没有收到过女生的情书礼物巧克力。   在她每一次想偷懒的时候,楼同学永远当仁不让的站出来。   至于楼海枫,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他的人生万用作弊器,近乎无所不能。   所以她一直觉得,即使他们没有在某一天突然的心动,他们至少还可以是一辈子的兄弟。同样的年幼相识,她的爱情简单快乐,林黛玉的爱情却是步步伤心,日日落泪,赌气,悲伤,在一次次误会试探斟酌中,发现彼此情深如许,确定彼此两心相知。   她一边觉得心疼这个姑娘,一边又想到人生苦短,能得一知己,就算再多的哭泣,大概也是值得的。   得到的幸福,来之不易,失去的痛苦,不可避免。   就算将来不能长相厮守,自己也不该阻止他们相爱。   不,这么想不对。   宝黛这对少男少女,一个是此身非我有的公府少爷,一个是一旦贾母有个万一,就会失去庇护的孤女,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尚且不能,又如何去守护自己脆弱的爱情?   一场注定的爱情悲剧,就别发生了吧?   也不对。   毕竟,在求不到天长地久的前提下,或许更该珍惜这份情真意切的曾经拥有?   平儿看着凤姐手指贴着额头按着,忙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凤姐想着平姑娘是个善良聪明的人,想着听听她的想法也不错,不确定的开口问道,“林姑娘打小就养在咱们家,如今林家也没人了,就算有,宗族里都是极远的,说不得将来就得在咱们家出门。这失了双亲的孤女,嫁回舅家,也算是老太太对姑太太这点骨血的回护,怕她嫁出去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意思,是有这么个习俗吧?”   平儿诧异她怎么想到这里了,解说道,“是有这么个习俗,若是有合适年纪的表兄弟,可以这么定亲事。奶奶怎么想到此处?不过依着我看,老太太的意思,大约就是如此。奶奶这是有了什么打算?”   凤姐摇头,她能有什么打算?   提前定亲?   就算她豁出去逆着元春跟王夫人的意思,真把事办成了,也不见得能有好结果。   将来娶进门之后怎么办?   据她看,王夫人可是更想要宝钗的。过几年老太太一闭眼,宝玉黛玉两个,都花朵般的哪里经得住磋磨。   一个丈夫无用,婆婆不喜的林黛玉,能活几天?   贾琏好歹有些用处,王熙凤泼辣而且得贾母的宠,最重要的是王子腾官高势大,就这样还要被邢夫人无理取闹的找茬儿欺辱。   当然王夫人还是要脸面喜欢装菩萨的。   只可惜那是装的,可不是真的。   拆散他们?   问题是,拆的散么?   哦,她都忘了,过几年就该抄家了。   她会努力的阻止贾府少做些孽,或许将来罪过没那么大?   她这么做只是要回报贾府对自己的庇护,至于中兴贾府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这些个世勋豪门的背后,有多少枉死的性命啊,若是不倒,将来又要有多少无辜的性命填进去?   平儿看着凤姐脸色阴晴不定,忽的一眯眼,眸光冷冽,缓缓道,“罢了,咱们大姐儿如今拜在林妹妹门下呢,说不得我们要好好操心一下她才行,她好了,也是我们孝顺老太太了。”   平儿不知她怎么拐到这里,问道,“奶奶怎么打算的?”   凤姐双手捂了捂脸,寻思道,“咱们商量下,她那个病,一则先天不足,再则整日里伤心太过。我想着,人么,想的事情多了,那点儿愁怨占得精神就少了。”   凤姐心道,将来有个万一,黛玉身子好些,说不定能活着离开贾府?   但凡当今这个皇帝还要点脸,贾府的罪孽总株连不到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头上。   等宝玉没了饭吃,林姑娘施舍一二,国公府的公子将来只能靠卖字画活着,两个人也能白首?   平儿听明白了凤姐的意思,收了针线,倒了一盏茶,劝凤姐道,“要我说,奶奶也操心太过了。林姑娘神仙般的人物,只要老太太不执拗,哪里嫁不出去,非得一棵树上……”   凤姐听了直笑,也对嘛,自古移情别恋是解决求而不得这个爱情难题的好办法。   当然林黛玉人品贵重一诺千金,恐怕是绝无可能移情别恋。   但是宝黛还小嘛,说不定还没到生死相许的地步?   凤姐心存侥幸的想着。   有人觉得太太平平的活着最重要,情不情的,都是身外之物,有人觉得爱情至上,性命算什么?   不如就让她来给宝黛一个选择的机会。   就算将来还是一个红颜凋零一个遁入空门,至少是明明白白选择的结果。   自己选了,自己负担后果。   林黛玉明知道可以嫁出去过另一种人生,还是觉得宝玉好,一定要坚持这份爱情。   贾宝玉明知道世间繁花三千,他无力保护好这朵阆苑仙葩,仍旧死不回头。   求仁得仁,也算无憾了。   纠结了一晚上,凤姐总算想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唤了丰儿来吩咐,“去,整理一份所有跟咱们家有交情的单子,府里太闷了,奶奶我最近要多见见人。”   贪墨昏聩,战败和亲,狩猎遇刺,怎么看都是一个即将没落的王朝。   在一个没落的王朝,一个没落的公府,做点正事,真难啊。   穿越版的凤姐不着调的想着,我总不能给自己选一个推翻腐朽统治,打怪升级,最终辛辛苦苦的通关当女皇的剧本吧。这就是个简单轻松的爱情剧,吃喝玩乐看风景,最终穿回父母身边继续过没心没肺快快乐乐的日子才是重点,不能跑题啊。   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这只是个故事,我穿越到了一本书中而已,吃喝玩乐就好。可终究是压不住自己过剩的同情心。   也许这就是个很难醒来的梦,一个除非触发某个设定不然无论如何都通关不了的游戏。   就算这是个梦,也得让自己把梦做得舒心一点吧。   等一梦醒来,好给楼同学讲个跟原著不一样的故事,也算不虚此行?   据说,把一个噩梦扭转成好梦,会带着笑容醒来,开心一整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提前发了 写的好纠结~~~求收藏~~~   ☆、只是情深,奈何缘浅 三      这一日,众人正在贾母面前说笑,平儿跟丰儿带人捧着几个盒子过来,说是凤姐儿给众姐妹订做的东西到了。   尤氏带着贾蓉媳妇正来给贾母请安,听了道,“凤丫头忙什么呢,怎么让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往外跑?不是说前些日子累乏的过了么,还该小心些。”   平儿几个丫头给各人见了礼,笑着回话,“我们奶奶刚迈出门槛儿,大姐儿就哭着闹着要妈妈,无奈只得打发我先过来,给老太太先送来,说她一会儿就到。”   说罢把一盒打开,捧到贾母面前,笑道,“奶奶说,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就是画了这些样子,所求的就是,一则老太太见了笑一笑,再则姑娘们见了能喜欢。”   众人看过去,原来是几只蝴蝶钗,蝴蝶各个略有不同,但勾勒简单,圆润精致,嵌了珊瑚珠子,几分娇憨,几分可爱,几分俏皮。   尤氏笑道,“我那天追过去问她,弄了什么样式值得往老祖宗面前显摆,也不想想咱们老祖宗什么没见过?她跟我说不过是花了心思哄妹妹们顽罢了,我只当她诓骗我呢,原来是真的。”   贾母笑着摆摆手,命她们姐妹们自己选,这边剩下几盒都打开来看,探春指着一盒簪子道,“这是什么?”   平儿忙道,“簪头仿的紫苑花,金蕊银叶,银蕊金叶,金蕊金叶都有,三姑娘都看看。”   众人一一看过,都是小巧精致之物,贾母指着一盒顶珠簪子道,“凤丫头这些东西倒罢了,难得她肯花心思,这时候做了正合适,孩子们夏日里带着好看。只这个倒有些意思,这珠子跟石头不错。蓉儿媳妇过来,把这个给你,你带红的好看。”   说着把一个嵌珊瑚单珠的簪子拿给贾蓉媳妇,又对王夫人说道,“看到这些,倒引得我想起来,这个时候做些绢花正好。”   王夫人应下,邢夫人看着有几支簪子上的珍珠又大又圆润,比凤姐给自己那些珍珠大了许多,比贾琏给自己寻的那些就更强出不少,心里很不痛快,脸色也很不好,一时觉得凤姐悖逆,竟拿差的给婆婆,好的给这些小姑子们玩,果然是没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以后千万别有把柄落在她手里,不然定让凤姐好看。   凤姐倒不是故意如此,她只是根本没注意。她既不在乎贾琏,也没多在乎孝顺名声,邢夫人对她而言,不过是费些银子打发了别来烦她的无关人等,哪里还能想到什么珍珠大小,不过是开口要东西时,不太过分就给,过分就往贾琏身上推,平日里该如何就如何,半份心思都没用过。如今被记了仇,她也毫无知觉。反正邢夫人本就是个四六不着的人,连让儿媳妇给公公讨要老婆婆的大丫头这种混账事都做得出来,你敢不答应就是不孝。这种人想在她眼里换个孝顺名声,得陪着她不要廉耻的造孽才行,所以凤姐无视她无视的理所当然。   要么搬金山银山给她,要么陪着她胡来,还得给她背黑锅当枪使,或者能让邢夫人赞一句孝顺?然后第二天被几个婆子一挑唆,感情积分清零到负,打回重练!   反正迟早要得罪的,随她去吧。   凤姐总算把孩子哄好了过来,尤氏拉着她怨念道,“我前儿可听说了,你如今知书达理不说,骑射的功夫都有了,在园子里展示功夫,一箭穿心呢。如此大才,瞒的我好苦。”   李纨凑趣道,“可不是,兰儿回去就闹着我要拜名师学武艺,将来好当将军呢,烦的我头疼。”   凤姐挑眉一笑,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装模作样的掰了掰手指,霸气四射的说,“嫂子们过奖。若不是早年耽误了,如今我早已中个探花郎,给老祖宗挣一副凤冠霞帔来,只可惜自打有了大姐儿,我这记性也不好了,如今金榜题名已是生生错过,不过好在骑马射箭统兵韬略还算精深,哪□□中若有征调,自然效仿那花木兰从军征柔然,到那时,定是个巾帼英雄。”   她这副嘴里跑得马的无耻架势,听得尤氏上手就要掐人,嘴里数落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把你个没脸的,你看我不收拾你。”   贾母捶床大笑,挥手让凤姐过来,狠拍了两巴掌,“你这个口没遮拦的,人家探花郎是天上的文曲星君,将军是天上的武曲星君,到你嘴里成了几文钱一筐的白菜,家里说笑罢了,可不许去外边胡说,仔细探花郎跟将军听了收拾你。”   凤姐连连应声,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并且发誓绝不出门去胡扯,“探花将军,那都是朝堂上的文武功臣,小的绝无半分冒犯之意,不过是说个笑话,哄老祖宗开怀一笑,小的不就能算是咱们家的功臣了么?”   尤氏接口,“你是哪门子的功臣,你就是个搬弄口舌的佞臣。”   宝玉从见了那些钗环珠玉,就专心致志的挨个看了,很是用心的给黛玉挑了些,并心里想着,自己也该好好的画一些图样,给丫头们带也好,正在那里拿着只蝴蝶钗构思图样,这会儿听她们说的热闹,才注意到凤姐来了,忙拉着凤姐道,“好姐姐,你从哪里的银楼订做的,说给我知道。”   凤姐笑道,“我专门让人镶嵌了些给你当坠角,等会儿叫丫头给你送去。那银楼叫做宝凤泰。你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就是了,我吩咐人去做。姐姐给你操心吃穿,你好生读书就是孝顺老太太了。”   宝玉一笑,“问问罢了,这家手艺不错。”   黛玉朝他瞥了一眼,要笑不笑的,宝玉忙过去说悄悄话,“以后你有喜欢的,或是我看到好的,直接就悄悄的给你做了不好么。”   黛玉指着他道,“我有喜欢的,画个样子给链二嫂子,悄悄的做了,不也一样么,别只拿我说事。”   这里不过说些吃穿的笑话,如今凤姐除了略尽一尽管家的责任,剩下的不是在家宅着,就是去大观园溜达,或者拿着新鲜的吃用东西来贾母面前哄老太太欢心。日子过得特别堕落,三五日还不显得什么,等王夫人深刻的感觉得她一退六二五的不负责任,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一日,宝玉拿着西厢记里的浑话戏弄紫鹃,惹得黛玉落泪不止,他又被薛蟠诳了出去,留下一个美人草独自伤心。   凤姐带着大姐儿散步,看到她如此伤心,也不知为什么,又对这些故事的细节记得并不清楚,见黛玉哭泣,她也只能劝上几句,黛玉又哪里是劝了就不哭的呢,想想现代人们吃糙米杂粮的为了健康,又想起宝钗给黛玉送燕窝,就让人给紫鹃送来些杂粮,并几两燕窝一包洋糖。   没办法,一个跟她三观不同生活背景不同的人,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退化到最基本的,吃点好的这种没多少用,又可能多少管点用的初级办法。   想到这里只能叹气,原来她有千般花样万种方法哄得好一个生气的楼海枫,都是托了他们彼此十分了解又三观十分相似的福啊。   说到这里,她直到前天听王夫人叫金钏,才想起这个可怜的姑娘后来投井死了,悄悄的命平儿去跟她说一番莫要当着王夫人招惹宝玉,王夫人非常忌讳勾搭少爷的妖精这种生物之类的话,金钏算是王夫人跟前得用的,她借不出来。让平儿去把话说的非常明白,就是希望这姑娘别再干出守着少爷的娘调戏少爷,顺便还打算香一个这种傻事。想调戏少爷怎么也得背着王夫人才行,好歹跟袭人学学嘛。   金钏会听么,谁知道呢,如果听不进去,那就等万一悲剧真的发生,再让丰儿出去劝这姑娘想开点,过些日子她找个借口把人放出去远远的嫁了就是。   凤姐记得黛玉被关在怡红院外,难过的灰了心的情节,但是实在不记得是这一天发生的,自然也无从阻止,只是带着大姐儿逛了一会儿园子,到探春那里坐了片刻,就回家哄孩子睡觉。   这里紫鹃给送东西的小红道谢,小红又按照凤姐的吩咐,说若是姑娘想着姑苏淮扬的南省风物,只管说出来,二奶奶自去尽力想办法。   黛玉隔着帘子听了,刚止住的泪又断了线。一时恼了宝玉的口无遮拦,一时又担心宝玉被舅舅叫了去,别是被训斥了,这里又有凤姐花心思体贴着哄她,心里只是酸涩不住。   紫鹃忙过来劝她,“东西其实不值什么,但凡老太太知道了,凭它多少银子的东西也给姑娘预备齐了。只是如今我看着,二奶奶若是一门心思对谁好,那人真是心里不知道如何妥帖呢,姑娘哭什么,姑娘总是什么也不说,让别人猜去,也不好,猜对了猜错了的,又图惹伤心,其实但凡用心猜的人,都是真心对姑娘好的,姑娘说是不是?”   黛玉扭头道,“这几年我对你这般好,哪成想凤丫头一点子东西就哄的你替她说话。”   紫鹃心说我哪里是替二奶奶说话,我这是替宝二爷说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有强迫症,具体症状就是写了不贴出来,我就睡不着   ☆、莫失莫忘 一      无聊啊!真它喵喵的无聊啊!   怎么会这样?!   我记得我以前可盼着放假了,怎么才无所事事了不到两个月,我就有点过不下去了呢?!   凤姐坐在凹晶馆里吹着茶听着小曲儿,心中非常之暴躁!   两个扮上戏妆的小生小旦,正咿咿呀呀的唱着玉簪记,什么黄昏月下,意惹情牵,花谢重开月再圆……   这不是后院的女人过节时候才拿出来热闹一番的好玩事么,敢再没意思点儿么?!   凤姐放了茶,命小红打赏,让她们自回梨香院,吩咐让人都离她远远的,自己站在临水处发呆。   左手的食指隐隐抽痛,凤姐叹气,她昨晚想到,若一场大梦到了觉得无趣时,是不是就该醒了?   可惜,针扎上去会痛,会流血,只是这梦境,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她失望暴怒之下,实在没忍住,抡起一个青花瓶砸在门框上,碎了一地,吓坏了满屋子的丫头。这不是,平儿不放心,此刻正远远的站着,紧张的望过来,又怕过来打扰了她,又怕一个错眼不见,她出点什么意外。   凤姐深呼吸,开始自我安慰,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此刻回不去还有将来。一个目标,高不可攀,山高水远,一时无法达到,但是可以无限次的逐步靠近。只要方向不变,只要永远不放弃!   平复了片刻,凤姐远远的挥手,唤平儿过来。两人进屋坐下,凤姐发作完了,现在心情平静下来,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吓着了孕妇,赶紧好声好气的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病好以后,就觉得自己过不惯这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只在二门里转着柴米油盐的日子,昨晚实在憋得难受,吓着你了,是我的不是。”   吓得平儿赶紧站起来道,“奴婢不敢,哪里就娇贵到此,奶奶觉得不痛快,摔个东西不值什么,别压抑坏了自己。”   凤姐摇头,“我以后一定克制,不在你面前发作,你如今不经吓。”   凤姐心里默念十遍——善待孕妇,方缓缓的问道,“大好的春光,拘在家里实在无趣的很,咱们或者出去踏个春?”   一个上边三层婆婆的当家媳妇,每天一个时辰之外绝不肯过问家事,尽可能把需要等王夫人拿主意的都统统赶在去贾母那里摆饭闲聊的时候,剩下的时间,就是躲在家里画画,逛园子散步,上来兴致哄老太太小姑子们,今天添个素斋明天加个野味,不是吃就是穿,这日子还不好么?   连大老爷大太太人都不知为何,自打二爷出门这些日子,就再也不曾找过她们的麻烦。   这又打着把一大家子搁下带着自己出门逍遥的主意,怎么说呢,给人家当媳妇不是这么个当法儿,姑娘啊,这是贾府不是王府,您这个主意太嚣张了些啊。   平儿左思右想,觉得实在是不能不劝,忙分辨道,“自打奶奶好了,我瞧着决断更利落了些,如今家事占不了多少心思,奶奶每日自然有些无趣,若说是出门,宝玉到底略小了一些,若二爷在家还好,现在,倒是不大方便。”   凤姐痛苦的捂住了脸,是啊,这里不是那个虽然称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日间匆匆忙碌夜里灯火辉煌,千万级人口的城市,暴力事件可以用手指数的年代啊。   不过让她死心是不可能的,尽可能的发现一切可乘之机,如果实在没有,那就自己动手创造!   踏春不行,求神拜佛总可以吧。   “平儿可知道京城内外最好的寺庙跟尼姑庵是哪处?”   平儿是个厚道的好姑娘,一见凤姐从善如流,知道自己错了马上就做出恰当的改正,于是非常配合的解说起京城内外的进香祈福场所来,凤姐细细听了,好奇问道,“你刚刚说那个什么大慈悲寺,咱们家这样的,上香也要提前招呼一声?他们的香火这么旺?”   平儿笑盈盈的点头,“奴婢没去过,也不十分清楚,只是以前在家时大太太曾经说起过,说姑娘您小时候,她带着去过,求过签,可准了。”   凤姐恶劣的想,签上有没有说,王熙凤二十多岁会遭遇离魂之灾啊。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回忆一下昨晚的绝望,想想佛法无边最擅长安慰苦恼的可怜人,比如说她。而且这个借口又足够她出门一趟,天知道她梦入红楼至今最远就到过宁国府,实在是太可怜了!对于一个心情不好就往千里之外跑的人来说,这是囚禁的酷刑!   “奶奶或可约上西府,进香还愿,或再求点什么?”平儿眼珠一转,想到了贾蓉这个劳力,忙建议道。   凤姐赞道,“有道理!这什么寺求子灵验否?”   “子嗣是大事,想必奶奶多求两家也没人好说什么。”平儿抿嘴一笑,答道。   凤姐拍拍平儿的手,笑道,“咱们回吧,我给宝玉兰哥儿新裁剪的那几身衣服也该做好了,赶紧让他们试试。”   凤姐对于打扮府里这些少男少女兴致很足。   如今宝玉十三岁,是个聪明漂亮的大男孩,养的娇贵非常女孩儿似的脾性,简直是不能更好玩的大布娃娃!   所以凤姐翻了翻压箱底的一堆料子,又很是搜罗了京城绸缎铺里时新的好花样颜色,拿了宝玉的身量尺寸,给他做了几身新衣服。   她又请了几个裁缝进府里,把画好的样子一一解说给她们听,几经拆改,总算弄出来。金红跟素白的颜色,绣了凤蝶,一身红袍玉带,趁出些男儿的大气,正当夺目盛放。   当然,也少不了贾兰的,兰哥儿今年六岁,俊秀的眉眼,婴儿肥的小脸,一本正经的小模样,萌的不得了。她特意选了秋香色,改出一身直缀,穿上有一种小娃娃故作大人样的可爱。   却说李纨见凤姐转了性一般疼爱侄子,自然收下,命贾兰试过衣服,过来致谢。可怜贾兰小同学,落到凤姐手里遭了秧。只是乖乖站着,让凤姐画,半个时辰才画出大概。凤姐命人装了点心果子,把孩子好生送回去,自己接着细细描画,打算画得更可爱点,送给李纨,因为据说每个母亲都控制不住的想给娃娃拍照。   贾兰觉得自己稍微受到了一点点惊吓,当然了,他已经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要镇定。二婶子只是太过喜欢小孩,才会这样的。   至于宝玉,他是个生怕不繁复,很喜欢富丽妖娆的性子,果不其然挑了那身最炫的就去贾母面前秀。   贾母疼孙子的心都偏出八丈远,见了喜欢,这让凤姐又收了一盒子钗环玉佩,一算成本回报,居然赚了。   凤姐在贾母处看到探春,想起来这府里还有个叫做贾环的娃,心内叹道,虽然你娘玩巫蛊把我给弄到了这个世界,但是我不会连你一起不待见的。   贾母看到贾兰那身直缀,觉得有些意思,嘱咐凤姐回去也给宝玉添一身。凤姐应声,觉得这老人家真是没救了,你的宝贝疙瘩得稍微清减些,才能穿出几分样子。金冠银绣,锦袍玉带才是贾宝玉的感觉,书卷气可不是谁都有的啊。当然她一定命人去做的,最多宝玉穿着不好,就压箱底放着呗。   却说凤姐这边忙着满府里捉拿贾环,让他试衣服好修改,那边宝玉去哄黛玉,才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把人得罪狠了。   他们白天刚拌了嘴,还是他嘴贱引起的,等晚上他高乐一场回来,把为他担心为他愁的妹子给关在了门外,这日子还过么?   以及当时门内,他还在跟宝钗有说有笑。   亏得林黛玉不是凤姐一般说个不痛快抡起花瓶就砸的性子,要不贾宝玉的下场,真是生死难料啊。   凤姐仍旧没弄明白他们为什么闹脾气,更加不知道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找个借口出去玩的时候,黛玉正在葬花,那凄美的葬花吟听到了贾宝玉的心里去。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等到凤姐在黛玉处见了这悲凉的词句,才知道本来想好的,要让他二人少起冲突,也少生情愫这回事,被自己耽误了,只能扼腕,加上些警觉,顺便悄悄嘱咐紫鹃,若姑娘再哭得厉害了,务必告诉她去。   黛玉逗着八哥,看凤姐拉着紫鹃说悄悄话,笑道,“二嫂子想什么呢,这不过是饯花之期,起的些慨叹罢了。”   凤姐扭头看黛玉笑的甜美,想着宝玉哄她的功夫果然厉害,一时也有了感慨,叹息道,“这世间,本就是荒唐的多,信诺的少,薄情的多,痴情的少。多少轻言承诺,几个能不辜负?有多少情绝义断,等不到红颜老去?让我说,花与人,能等到落花满地时,人亡缘尽处,无能为力,才不得不别离,已是大幸。风刀霜剑,躲得过就躲,躲不过横刀以对就是。”   林黛玉本在点头,听到风刀霜剑处,面露凄切,“若凤姐姐般,自然能横刀,若我这般,大约只能躲,躲不过,也只能生受。”   “我们都一样,生为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你我都逃不出这锦绣方寸地,躲不过这人间许多荒诞残忍的禁锢。”   正所谓,满眼繁华锦绣里,最是人间荒唐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   ☆、莫失莫忘 二      凤姐本来处心积虑的计划着如何出门,谁知道宫里的元春赏下端午节礼,差点把凤姐气笑了。   据平儿所说,当初林如海病逝,林家的家业,除了遣散仆人时分发的银两,宗族中虽然远但是奔丧过去帮着料理的,也有份之外,剩下的都跟着黛玉进了贾府。   贾琏收起一部分给了凤姐收着,顺便给自己存了几千两银子的私房,大部分都送至贾母处。   至于后来修建大观园填多少进去,又至于王夫人拿了多少,凤姐不清楚,不过按平儿的说法,恐怕不是小数目。用人家的大笔银子全了你一场辉煌尊贵,如今却这副做派,是不是有点,无耻呢?   凤姐心性坦荡,虽然没圣母到以德报怨,但是也绝对干不出以怨报德的事来。   一个孤女,又是舅家,并且小儿女合得来,就让她嫁给你弟弟又如何,端午节的一点东西罢了,分成三六九等的,摆脸色给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看,有必要做这么绝么?   凤姐心酸的自责,我还跟林黛玉说什么横刀以对,高高在上的贵妃毁了她维系生命的爱情,她能拿什么去横刀以对?   凤姐凝神看着那两匹纱,心中泛起阴狠。   一个后院妇人,想弄死一个贵妃,有多大的可操作性?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逼死一个姑娘,我算计她,就当是老天一时无眼,我帮他显个灵?   凤姐瞬间便转过许多心思,又马上冷静下来。   看不惯就看不惯吧,咱们来日方长,没必要现在就挖空心思想这些。   一个贵妃而已,身后还有个无用的家族,她弟弟娶了薛宝钗,附赠一个指不定哪天还得杀人的薛蟠,其实正好。   当然,凤姐多少有些骂错人了。   理论上,贵妃娘娘只管受着这份尊贵就好,钱是谁的,她不知道,也无须知道。   贵妃娘娘是贾府的大佛,想坑她,得尽可能的了解这个世界,然后从长计议。   如今去哄哄黛玉这姑娘是正经,不如给她做一身男装,束发戴冠,想来自有一段风流气度。想到这里,凤姐已经心平气和,并且觉得自己刚才动那么大的气真是不可思议。谁听说过那些在后宫修罗场里争斗的后妃们,有多少还知道什么恩德?   真是想太多了!   凤姐陷在可怕的阴谋论里刚刚出来,平儿笑呵呵的过来,轻声道,“奶奶,这个月的银子到了,旺儿媳妇刚送来。”   凤姐茫然,“什么银子?”   平儿解释道,“利钱啊,上个月这时候奶奶正病着,我也不敢在那边回话,就悄悄的收了。”   凤姐顿悟,那个什么印子钱!她拉着平儿坐下,思量片刻,定下主意,缓缓道,“收了吧,咱们不放了,以后的利钱不要了,能收回本钱就收,不能就算了。或是挪用别处的,拿咱们自己的补上就是。等入了冬,我去请老太太,让咱们府里拿些钱出来,救助穷苦人,手里剩下的利钱就拿去填在里边。”   平儿诧异,一时惊疑道,“可是府里老太太太太们知道了什么?”   凤姐一笑,“不是,老太太还不知道,太太么,恐怕早就知道了。是我的意思,我如今也没心思管这府里能支撑到哪年哪月,钱不够让你二爷想法子去,咱们不操心这个,就当是给这个没出生的孩子积些福泽吧。”   平儿伸手摸了摸腹部,有些动容道,“是,我去了结此事,奶奶别管了,绝不留下一丝痕迹。”   凤姐摆手道,“多操心身子,此事尽力就好,不碍事。贾府不倒,一点物证能做什么?若有个万一,只有一点物证也没多大事。”   凤姐心想,我也不忍心让孕妇去收尾的,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放印子钱是如何操作的,只得辛苦姑娘你了。   平儿轻笑,“此事不麻烦,我能管好,奶奶还是操心清虚观打醮的事,正想找个出门的机会,如今现成的就是了,还有两府的爷们儿跟着去,奶奶且去乐一回。”   凤姐带着丰儿张罗出门的事,平儿自去歇着,宝黛钗三个已经为了元春的赏赐折腾过一回,不过好在宝钗尚无意于宝玉,宝黛又刚刚说开了和好,故而不曾出什么事。   等凤姐过去大观园挨个请了一圈儿,王夫人又说了丫头们想去的都可跟着,一时间满府里谁都要去,姑娘们有不想去也被自己的丫头说动,凤姐看这阵仗,感叹着原来不是只我一个想出门想疯了。   凤姐催着府里的裁缝把给黛玉的衣袍赶紧做了,出门前自己去潇湘馆送一趟,黛玉午睡刚醒,见了衣服嗔道,“凤姐姐可是闹得尽兴了,闹够了宝玉兰哥儿,又闹起我来。”   凤姐自坐了临窗的绣墩上,要笑不笑的模样,“看这束发的金冠,看这袍子的碧色绣着牡丹,看这绣了凤纹的靴子,那牡丹还是我画好让她们绣的呢,三催四催好容易赶出来,就为出个门,到时候又不用见外人,姑娘当好玩,穿一回正合适,我费这个力气哄姑娘一笑,穿不穿的,看一看,也去引着老太太喜欢一回,就算我不白忙。”   黛玉有心试试,故而叹气道,“原来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私下里试试罢了。”   凤姐若有所指道,“一身衣服能怎么,喜欢就好,妹妹也太小心了,只要不出格,妹妹尽管乐,出了二门我没办法,在这府里,万事有我。”   黛玉瞥了她一眼,自去换衣服,紫鹃高兴的对着凤姐深深一福,招呼雪雁准备给黛玉梳头。   一时换了衣服,束发戴冠,看的紫鹃几个连连称赞。   林黛玉穿这一身完全不像男孩子,怎么都是一个漂亮带着几分俏皮的小姑娘。凤姐从手上退下一串鹅黄的蜜蜡珠子,给黛玉戴上,笑赞,“就为这一眼,值了。”   一时宝玉进来,看到此景,眼都直了,顿了好一会儿,讷讷道,“好妹妹,怎么想起换这一身。”   半晌宝玉方缓过来,舌灿莲花的哄着黛玉往贾母面前走一趟,黛玉哪里肯,转身进去换下来,宝玉急的拉着凤姐的袖子不依,凤姐笑道,“急什么呢,穿一次就能穿两次,做一套就能再做一套,明儿能去打醮,改天就能去上香,日子不是一天过完的,宝兄弟,来日方长。”   宝玉只得认了,摇摇头悔恨道,“我来晚了一刻,若来早些,多看一时,此刻也不会如此遗憾。”   凤姐掩了嘴一笑,径自回去,留宝玉一个在那里遗憾。   她得快些,趁着这会儿还记得,画出来才妙。不然岂不是白忙了。   却说第二日就是初一,一家子兴师动众的出门去,凤姐把大姐儿跟平儿留在家里,留下小红,自己只带了丰儿。全副的执事摆开,占满了道,一行人到了清虚观,安置好了,才算松口气。   一时贾珍带着张道士过来给贾母请安,凤姐在一边打量着,果然神棍,八十多岁,还这般有精神,见他奉承完贾母宝玉,笑着开口道,“张爷爷好,张爷爷如今可还出门走动?”   那张道士看向凤姐,呵呵一笑,问道,“奶奶有事尽管开口,老道士虽然有些年纪,也还能动。”   众人一时不知道凤姐要做什么,都盯了看,凤姐勾勾嘴角,袖里拿出一个香袋递给张道士,解释道,“改日劳动张爷爷往我们府里走一趟,帮我看看院子里的风水,再一则,我这里一个平安牌,求张爷爷给镇在佛前,求神佛保平安,我好拿去送人。”   张道士自然应承,忙双手接过,“这有何难,若是家宅中有什么不好,老道士也能看出一二,必定给奶奶去了就是,只是这平安牌如此慎重,不知谁这么大福气,得奶奶这般用心,老道士哪有不帮之理。奶奶如今越发仁慈,将来必定福寿双全,子孙繁盛。”   凤姐挥挥手,无所谓道,“罢了,仿佛那个常常说我该积阴骘,迟了就短命的不是你?我今天也不打算布施个一千两,什么什么双全的话,张爷爷说也白说。”   张道士摸着胡子哈哈大笑,回道,“我老道士可从来没跟奶奶说过这话,奶奶早已积下世世的恩德,必然福泽深厚。”   凤姐听了眨眨眼,取下手上的玉镯,走过去递给贾母,拉着贾母道,“了不得,我这身上就这个值钱,已经被张爷爷看出来了!老祖宗快帮我收好!”   众人看她紧张东西,纷纷叹道,不愧是当家的人,果然小气。   贾母很喜欢听孙媳妇子孙繁盛的话,拿着镯子作势要递给张道士,笑道,“果真如此福泽,那一个镯子还值什么?”   看她们祖孙闹腾,一时连贾珍都乐了,“凤丫头就是个一刻不肯消停的,老祖宗今儿定把镯子布施了。”   凤姐听了捂脸扭头,缩在贾母身后不肯出来,贾母定要张道士收下,张道士大乐,高高兴兴的收了,借了宝玉的通灵宝玉出去,又拿回来一盘子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莫失莫忘 三      贾府的姑娘奶奶们在楼上看戏,然后他们就被一波一波送礼的给淹没了。凤姐一边哄老太太事已至此干脆想开,一边暗暗警醒,往后出门,对于太过霸气的名义,比如给贵妃还愿,比如请老祖宗出门散心,诸如此类,当谨慎使用。   这样好了,先用求子的名义出来几次,等平儿肚子里的娃够两个月,就告诉长辈去,再用还愿的名义出来几次,再用布施祈福的名义出来几次,大概三两个月的,这些借口也足够了。可以想见,未来几个月,荣国公贾府的琏二奶奶求子心切,把京城内外大小寺庙的门槛将及踏遍的传说,肯定会流传甚广的。   到时候贾琏就该回来了,她需要找好把他再次支出去的理由,比如外放?然后她就可以装作相思凄苦,一付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样子,继续乐呵着过。   不过其实让贾琏留在京城,也没什么,凭这少爷那满腹的花花心思,跟那荤素不忌的一贯风格,只要她略松松手,贾琏一定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到时候公婆看他如此人才,终于把媳妇压的死死的,想纳妾就纳妾,想私通就私通,老怀宽慰是必然的,高兴之下再赏他几个丫头,嗯,这个不成,她院子里不能有这个。贾赦跟邢夫人最好别打这个主意,不然她一定让他们知道鸡飞狗跳暗无天日是什么意思。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凤姐看着戏台上演绎人间荒唐的南柯一梦,脑子里转着坑人的主意,想了几个,总觉得下手太重了很没必要。   罢了,万一他们给了丫头,找个理由打发了就是,贾琏若是舍不得,让他养在外边好了。省得她跟平儿干点背着人的事一不小心泄露了,或者再有心思多点的,伤着平儿腹内的孩子。   可怜贾琏,这边为了家计奔波,家里的媳妇已经把他辛苦回家后的日子都条条理清了。   玩过了头一天,黛玉就病了,凤姐一边张罗着请大夫,一边默默无语的对着五月初一中暑这回事叹气。等大夫给黛玉诊脉开药后,凤姐把太医请了过来,隔着帘子问道,“这里稍留供奉片刻,也是我想问问,我家妹妹的病,可是怎么好,四月里稍冷些,就有不适,五月这才刚开头,稍微热些,就又中了暑气,显见着身子太弱了,供奉可有调养的法子?”   王太医听着帘后人问得关切,思索片刻,方说道,“这位姑娘天生的体弱,饮食补养,别人能养出十分好,她最多不过能养出五分好,用药调理,别人能调理十分好,她只得三分,还要被药伤身,再去一分。若是常常悲伤忧郁,那就更难好了。奶奶若是有心,下了十分力气,也只能求一个比现在更好些。”   凤姐扶额,说半天,就是天生弱,养好了,继续弱着,养不好,那就不知怎样了。   真愁人啊。   只能在富贵乡里无忧无愁的养一辈子才行。   凤姐道了谢,命人送太医出去,无奈的想,在贾府离倒不远的几年里,若能打造个一世风雨不进的园子,方能照料好这朵仙葩。   嗯,还得把贾宝玉扔进去,没有爱情也不行啊。   凤姐也明白自己无能为力,到那一日,她若是回不去,大约是会被休弃的,娘家一起倒掉,生死不知在何处呢,哪里保护的了林黛玉。   凤姐不是能长久陷入愁怨的性子,本着能好一点是一点,不管多绝望决不放弃的精神,   定了主意,招呼丰儿就去见老太太,说了一番暑热难当,不如给姑娘们开个小厨房的想法,又命旺儿去寻擅长清淡养生的厨子。   贾母有些难过的道,“你姑妈走的早,孩子生的这般弱,现已没了父亲,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留她在身边,想着长长久久的,可是我能活几年,你能如此,我也算放心些。”   凤姐头疼的想,其实老太太不把黛玉嫁出去,这也是个很大的原因吧。在身边都病不断的,嫁出门去给人当儿媳妇,简直不可想象。   凤姐是谁,那是一个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人,坚信只要细心娇养,林姑娘一定比贾府命长。   她当年能把铁骨铮铮的楼海枫惯坏,今后就一定能把体弱多病的林黛玉养好!   这个逻辑哪里不对?!   管他呢。   打起精神说笑话哄了贾母高兴,故意道,“老祖宗别看我平日里横针不拿竖线不动的,其实我裁剪的手艺好着呢。”   贾母知她好意,点头道,“是了,我看宝玉兰哥儿让你收拾的利索,连环小子都精神许多。”   凤姐继续道,“所以说嘛,别看我平日里不进厨房也不问柴米油盐的,其实我厨艺好着呢。”   贾母扭头笑,“你就吹吧,这么着,你去盯着小厨房仔细安排,弄的开阔干净些,到时候你也好下个厨,让你的小姑子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厨艺精深。”   凤姐听得直求饶,“老太太,可不能这样,我也就会做两道菜,凑个会下厨的贤惠名声罢了,哪里就真的下得厨房呢。”   开玩笑,她可没进过古代的厨房,而且她唯一擅长的就是番茄炒蛋跟酸辣土豆条。对了,她还擅长拿着食谱,指挥别人下厨,然后在菜刀的威胁下识趣的滚出厨房。   第二天,凤姐辞了贾母,抱着大姐儿带着平儿,一家子去清虚观喝茶看戏,尤氏婆媳也来了。正楼上一桌是凤姐跟尤氏婆媳看着戏说闲话,平儿跟奶娘坐在另一桌哄大姐儿。   一会儿贾蔷蹭过来,拉了凤姐袖子故意闹脾气,“兰哥儿是婶子正经侄儿,我就不是了?怎么婶子这般偏心,什么好的都记不得我。”   凤姐对于一个20岁的侄子冲自己耍赖撒娇,感到略有不适。镇定了好一会儿,才把鸡皮疙瘩压下去,一巴掌拍在贾蔷手上,眯眼笑道,“蔷哥儿这话从何说起?头几天芒种节,我们一园子的人都在祭花神,我准备了好些新鲜点心,不是我自夸,满京城找不到重样儿的,嫂子跟侄媳妇也没过来,我忙忙的命人装了十几个盒子,让人拿去,好堵你的嘴。这才几天,你就忘恩负义的?”   贾蔷乖巧的笑道,“婶子这话说的,哪能忘,您连点心带方子的送过来,我父亲说很好,让厨房里照着方子学了,他以后好待客。”   凤姐一笑,不吭声了。看贾蔷被堵回去,尤氏捂着脸直笑,贾蔷垂了眼,故作可怜,“婶子明知道我说什么,还拿话堵我,显见着不是亲的了,这般偏心。”   凤姐瞅了他一眼,知道他不过找借口闹罢了,再说她也不是小气的人。   在可容忍的范围内,她比谁都随和。   想了想,笑道,“不是偏心,那都是小孩子的衣裳,只要不太离了格儿,穿着好看就成。你都这么大了,哪能任意,我给你做了来,不穿吧,是你不孝顺,辜负婶子的好意,穿吧,出了门人家又笑话你。我左思右想的,才没给你做。”   其实就是蔷哥儿你出厂日期太久远,不能当布娃娃玩了,没意思,我才懒得搭理你穿什么呢。   贾蔷给点阳光就灿烂,立马表示宝玉的衣服就很好,样子他穿也合适,偏劳婶子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这年月的公子哥儿都有些偏中性化,就爱那个调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吩咐下去,让裁缝记得去宁府给蔷哥儿量体裁衣,记得错开颜色跟绣样,蔷哥儿毕竟大了,要庄重些。   贾蔷得偿所愿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二叔在外奔波操劳,婶子也没给预备下。”   那个出厂日期更久远,连跟宝玉用相同样式的可能都没有,我管他穿什么呢,让平儿看着随便做呗。有的穿就成了,大男人挑什么衣服啊,我又没冻着他。   凤姐掩了嘴轻咳一声,无奈的反思,怎么说她现在也算是在贾琏的保护下过日子,确实应该交点保护费?   “不着急,等你二叔回来再说,这个时候做的衣裳,到他回来,季节也不对,白放着明年谁还穿旧的。”   贾蔷再次深深的见识了一回凤姐永远有理的霸气,同时深深的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好生的跟贾蓉多学几分厚脸皮。   尤氏看够了戏,方出声,“你仔细吧,这是蓉哥儿不在家,等回来,还得去闹你一次,那可不是个省事的,比蔷哥儿难缠多着。”   凤姐瞥了尤氏一眼,喝了一口茶,悠然叹道,“这话说的,你当娘的都不怕孩子冻着,我这当婶子的还能上赶着怕孩子饿着?”   尤氏一指点到凤姐眼前,“我等着看,多早晚,你死在你这张嘴上。”   凤姐抓住她的手,笑道,“嫂子真跟我置气呢?嫂子也不想想,咱们谁给谁。衣服样式罢了,我刚刚都让裁缝过去了,可没吩咐他什么时候回来,嫂子尽管留下就是了,多少衣服做不得?那几个裁缝,还会裁剪两套新鲜裙子衫子呢,嫂子跟侄媳妇若有兴致,也试试合不合适。”   尤氏挑眉一笑,摔开她的手,哼道,“今日见你如此孝顺,我便罢了,以后对我恭敬些,我一贯大度,就不跟你计较了。”   凤姐翩然起身,轻轻一福,做足了戏。   这边凤姐重新点了戏,台上唱起了长生殿,姐妹妯娌偷得浮生一乐,顺便约了第三天。哪知道荣国府里已经闹起了摔玉的故事,正鸡飞狗跳。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 求评论求收藏~~~~~~   ☆、谁的情伤 一      凤姐回到家,先去给贾母请安,贾母看她回来,忙道,“宝玉林丫头两个小冤家闹起来,我这里不得主意,你且去劝和。”   凤姐垂首低眉的应下,转而分说,小孩子家,再好也有个磕碰的时候,心里都存着气呢,此刻硬要劝和,多少委屈积在心里,反不好了,不如顺其自然。吵几句嘴,必是有不对付的地方,待他们都想通了,再念起多年相处的情分来,自然言归于好。   贾母思量片刻,暂且放下心来,只说明儿薛姨妈家请看戏,两人见了面,也许就好了。   凤姐心内想,小孩子吵架,又不是打架,大人何必管那么多。今日好了,明日恼了,懵懂年少时,初恋的正常现象。   不过贾宝玉的初恋不是秦可卿吗?不然袭人?算了,古代男人,一本烂账!   这里侍候老太太吃了晚饭,那边小红疯跑了来传口信,说是平儿不适,凤姐当时就顾不得避人,赶紧叫请太医,多请几个,万一有个不在家或是请不动的,又吩咐再去请几个相熟的好大夫。众人一看她着急,心思格外微妙,贾母动了动嘴,终究没问,只是让凤姐即刻回去。   其实问不问的,哪个通房丫头头疼脑热的能让当家奶奶这么紧张,还能为什么。   凤姐提着裙子往家里跑,小红赶紧跟在后边解释,“奶奶别急,依着奴婢看,平姐姐就是困乏的过了些。”   凤姐哪里肯听,孕妇这种生物在她眼里那就是极度易碎品,现代怀孕生娃都是大事,更何况这里,尤其她又没经验。凡是她没把握没经验的事,凤姐一贯谨慎,甚至心怀敬畏。   跑的发髻都歪了,才进了家门,看平儿昏昏的倒在炕上,像是睡着了,扫一眼丰儿,丰儿忙道,“平姐姐回来只是要睡,并没别的,我看着不好,就问着,平姐姐眼皮抬不起,也说不出几个字来,我怕有事,急着请奶奶回来。”   凤姐扶着额头深呼吸,查看过平儿的脸色,拉了丰儿一把,悄声吩咐几句,就把众人赶出房间,她也退出去,喘口气整理头发衣服,等着太医过来。   对了镜子一看,凌云髻也松了,五凤朝阳簪也歪下来,珠子压着额头,鬓角湿的贴了脸颊,凤姐一想太医一时到不了,吩咐小红给她拆了头发,绾个简单的,三支单珠簪子固定住,丰儿掀帘子进来,悄声道,“按奶奶的吩咐,我轻着按了按肚子,平姐姐不觉得疼,也没落红。”   凤姐又吩咐,“咱们有人参没有,切两片预备着。”   丰儿一时去了,凤姐枯坐在这里,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后悔,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今天要是平儿有个什么,自己就是害人了。   就算是为了自己脱身,当初直接打发贾琏滚出去约会他的什么鲍二家的多姑娘不就完了么,何必一时求全,想要个儿子防身,又想着给平儿个依靠。如今想来,简直造孽!   怀孕生子是那么简单的事么,叫你多事,叫你无事生非!   凤姐心里止不住的自责,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唯有平儿处处护着自己,万一她有个好歹,自己就是恩将仇报,愧悔的不得了,完全平静不下来。   凤姐多年养出的惯性,天塌了即刻想办法把天顶住,然后才开始知道怕。   思量间一个大夫到了,知道叫的急,也不寒暄,直接过去诊脉,一刻后过来回话道,“奶奶大喜,是喜脉。只是月份小,极容易困乏。”   凤姐寻思道,“我并没累着她,最近连出门都少,今天不过是坐着车去看了戏,也没什么人,不过想着她闷了不好,出去散个心。”   大夫笑了,“这孕中症状,人人不同,奶奶太紧张了,养着就是,没事,不需要用药。”   凤姐见了专业人士,哪里肯放人走,她今天得等着所有大夫都到了,全都诊断一遍才罢,转而道,“既这么着,能否辛苦您写个饮食上禁忌的单子,我年纪轻,懂的少,家务又忙,怕有个疏漏。”   大夫略知其意,欣然应允,自去斟酌如何写。   这里三个大夫都到了,四个太医来了两个,那两个没来的,一个说是擅长骨科的,来了也没多大用,一个上次给平儿诊脉的王太医,他没在家。   等到所有大夫众口一词的保证母子平安,又被凤姐逼着各人写了份如何保养跟饮食禁忌才罢。   凤姐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大张旗鼓,一边命人去贾母处报喜,一边给大夫每人送上红封,挨个道谢。又命人准备一百两银子十两金子,即刻给王太医送去,谢他诊的好脉。   贾母那里众人早有心等着,听了这话,纷纷给老太太道喜,一时贾母一叠声儿的叫鸳鸯准备银子,挨个儿给大夫们道谢。   又把凤姐叫来嘱咐一回,祖孙两个都高兴,合伙儿撒钱只为撒爽了,那邢夫人王夫人知道,又追着大夫们送一回钱,贾赦贾政看老祖宗高兴,各自遣人去给大夫们致谢,众人又围着凤姐道喜。   邢夫人被贾赦立逼着去凤姐家里看了一回,当归人参送了一堆。贾赦高兴坏了,孙子啊,他盼了好几年的孙子啊!这一高兴,立马自觉年轻了好几岁,命人即刻拿了好酒,摆上一桌好菜,把几个得意的姬妾都叫来围着,痛快的乐一回,尽情的搂着姨娘丫头,醉死过去才罢。第二天过午才醒,醒了就觉着儿子果然有用,虽然耽误了几年,到底给他盼来了孙子,就打算立马挑两个丫头给贾琏送去,好好犒赏一番,最好加把劲儿再怀上几个。   邢夫人也不拦着,能给凤姐添堵,她只有高兴的。倒是贾赦缓过劲儿来,想起贾琏不在家,两个丫头再遭了凤姐的算计就不好了,还是等贾琏回来再赏,连出远门的辛苦一齐算上,到时候赏三个!   贾府里哪有什么能瞒着人的事,这里凤姐平儿当笑话听了,凤姐只是笑,觉得古代男人这逻辑果然恶毒,什么多子多福,不嫉不妒,还觉得理所应当。心里冷笑,我怎么没听过为了公主的幸福贤德,给驸马拼命纳妾送妹子的呢,不过是欺负人罢了,还欺负出一番冠冕堂皇顺应天理的圣人道理来了,千百年的侮辱压迫女人,真是恬不知耻!   见平儿无事,凤姐就有了心情,好生在心里算计着,怎么折腾一下贾赦夫妻才好,她可不是什么明知道被人害还不反击的圣人。   平儿倒是有些惶恐,看屋内无人,为难的对凤姐道,“如今惊动的尽人皆知的,若有个什么,或是个女儿,可怎么好?”   凤姐拉着平儿的手,轻轻的拍着,笑道,“你还不知道他们为何高兴么,哪里只是因为咱们这个孩子,他们是觉得看到了希望,可以给咱们二爷添上十房妾,生一百个儿子的希望。”   平儿想想也是,才放下心来。   凤姐怕她忧心,故意说笑话,“你说这大老爷也是,你怀孕有二爷的功劳,他就给二爷送丫头,可是也该有我贤德不妒的功劳吧,怎么不见他给我送几个小子呢?”   一句话吓得平儿噤声,这逻辑太清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讷讷道,“奶奶,隔墙有耳。”   凤姐大笑,平姑娘,你太有意思了。   这里两人偷偷说笑话,平儿被凤姐闹的浑忘了紧张孩子的性别,转天凤姐提笔给贾琏写信,说些二爷大喜,母子平安,在外尽管放心,不必着急回来,免得耽误了府里的百年大计之类的奉承话。等贾琏接到信,是觉得凤姐贤德,令他无后顾之忧呢,还是凤姐厌烦了他,让他千万别早回呢,此刻不得而知。   这天正是初三薛蟠生日,老太太要添曾孙,心里高兴,正想着宝黛二人今日见了面,说开了也就好了,结果宝玉只顾着后悔自己得罪了黛玉,惹得黛玉又是哭又是吐,哪里关心什么贾琏家里如何。   当然凤姐绝对不会恼他,一个除了姐姐妹妹眼里只剩下小丫头的主儿,让他去关心别人?别闹了,当自己是水做的未婚美貌多才妹子吗?   跟这种人谈感情讲道理说责任,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没事儿时候能玩在一起哄自己开心,就足够了。   至于黛玉,她倒是被凤姐十分疼爱的掌上明珠般过了这些日子,心里感念,此刻听了,十分为凤姐高兴。只是自觉身子不好,不好上门,嘱咐紫鹃去看看,送一份笔墨并一对小巧的镯子,说些恭喜的话。这么着一分心,倒是没专注的自苦。想着凤姐从来豁达,平儿温柔良善,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等到宝玉被袭人劝来道歉,紫鹃不在,宝玉围着黛玉赔礼道歉,黛玉终究不能一直气他,又觉得自己总也有错处,让别人知道了他们闹到此地步,也很不好,慢慢的哭一回,方原谅了他。宝玉唤雪雁又帮黛玉洗去泪痕,拉着她去贾母面前,好让老太太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以及今天木有加更了   ☆、谁的情伤 二      林语之裹在暖暖的被子里,睡的昏天暗地,窗帘已经拉开了一层,透进来的阳光把卧室照地暖暖的,有人悄声的开门进来,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的,站在床前看着把自己裹成蚕宝宝的姑娘,伸出冰凉的手指,试图贴上她的额头,半途又轻轻收回来,扫一眼时间,慢慢俯身下去,连人带被子抱了满怀。怀里的人好梦被扰,不满的挣扎着,仿佛难以接受无法睡到自然醒的残忍命运。   只可惜,天亮了许久,再沉的梦,也该醒了。   她自打来到这书中的古代,就再也没睡过懒觉。昨天用照料平儿的借口,请了几天假不用一大早开始操心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此刻拥被高卧,似睡似醒。   要是一觉醒来,就回了自己的家,该多好啊。   林语之正陷入幻想,默默的流着泪,脆弱的模样,仿佛一碰就碎。   真正需要休假的人已经起了好一会儿,看她房里还没动静,轻手轻脚的进来,凑近了才发现人已经醒了,正在无声的哭泣。   “奶奶做噩梦了?”   凤姐抹了把脸,苦涩的笑道,“是啊,做噩梦了,怎么也醒不了的噩梦。”   平儿看她外露的神色,轻声道,“奶奶起来吃些东西吧,我去吩咐热一碗奶,趁着天还不热,咱们吃过了好出门,去园子里听戏去?”   凤姐点头,看平儿出去,拉起被子整个人缩进去,压抑着声音哭得哽咽断续。   上午时,一家子在凹晶溪馆自得其乐,那小生小旦正扮上戏妆唱着牡丹亭,平儿拿着个画兰草的团扇坐在那里闲适的看戏,凤姐面前摆着大案,正一笔一笔的把咿咿呀呀唱着的画面收到画中。大姐儿在满地乱跑的折腾丫头们跟奶娘。   明日正是端午节上,凤姐此刻完全没有要张罗过节的想法。她总是找不准当古代儿媳妇孙媳妇的代入感,丝毫不觉得让王夫人去操心过节的事有什么不对,反正她也就是说说话吩咐几句而已嘛。   至于王夫人怎么想?   那位原装的凤姐拼了命也没逃过被休弃的命运吧。   所以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能几日良辰美景,该做些赏心乐事,方不辜负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等午睡醒来,凤姐才听说昨天金钏到底被赶出去了。   凤姐不禁感叹,这个地方,真是多少富贵荣华,都遮不住末路的阴影,一眼望去,繁华满目,要不了多久,就该只剩下断壁残桓。   这个家的男人们,连一个靠谱的都没有,不败落还等什么。   贾母这当祖母的,只是无限度的纵容宠爱,仿佛自己的孙子天纵奇才,只是要什么就给什么,有一日必然会成就一番大事,不辜负她一腔慈爱。   王夫人这做母亲的,恨不得装的不问世事,一味得过且过,勾搭母婢这种事都不过摆个脸色就过去,凤姐实在好奇,是不是等宝玉把天捅下来,她才知道管教。而且此人有一种怪癖,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孩都是木讷的,无什么颜色的,深明大义的。也不知道当初贾政招惹了多少夭矫的丫鬟,才给她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暗地里去坑贾政不就好了,何必偏执的坑自己儿子呢?   当然最让凤姐无奈的还是贾政。   养不教,父之过。   对着儿子从来不会好好说人话,张嘴畜生,闭嘴孽障,非打即骂,古代那些养着门客装的特别有学问的长者,都这么会骂人么?显得特别有威严,还是显得特别有文化呢?   不过也许是因为两口子相互学习进步了吧,毕竟王夫人骂起人来也特别的泼悍无比霸气四射。   或者贾政当年也是被非打即骂的教养大的?   有可能哎。   喵喵的,武勋显赫的宁荣两府,真的好可怕。   平心而论,撵人这件事凤姐也不好说王夫人很残忍,毕竟赶出去,也没怎么她,以后她家里给找个人家把她远远的嫁了大概也是可以的,总不算太过分。   不过金钏还是因为当着午睡的王夫人跟人家儿子调情被赶走,凤姐倒真的很意外。   她前些日子吩咐平儿那话够直白了,平儿考虑到女孩比较面薄,可能说的过于委婉了,金钏这姑娘没听懂?   还是根本没听进去?   或者平儿忘了建议她跟袭人学学装正经?   宝玉在母亲面前毫无担当,事后全无把倒霉的金钏挂在心上,更不必说能意识到去收拾他闯下的祸事,等听说金钏死了,只是心里悲伤逆流成河要以身相替,当然,他只是流着泪想想而已,死个丫头罢了,转脸就忘了。   跟王夫人易地而处,凤姐大概会把金钏好声好气的送走,然后关了门收拾贾宝玉。   也许是自己的乖儿子跟丫头调情的画面视觉太有冲击力了,所以王夫人才压不住火气的?   贾宝玉才十三岁,谁教过他什么是人命关天,又哪里知道什么是负责,丫头不就是用来爱的么,她们的死活是老太太太太的事,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对不对?   嗯,很对。   既然知道了金钏儿被赶出去,凤姐叫来丰儿,吩咐她拿些东西去探望一下,劝她想开些,人生当知父母恩,事情已过去了,自虐毫无意义,凤姐自会想办法给她脱了籍,现在且放宽心,轻生最要不得。又嘱咐她让那边家里人精心些,别出意外,于太太名声上不好。   结果后来金钏儿还是跳了井,好在凤姐千叮万嘱的,家人格外注意,救了上来,也没逃过大病一场。   事后凤姐得到消息,痛苦的想,哪里不对?   姑娘你如此三贞九烈你还跟宝玉勾搭什么?既然做下了,你也该跟宝玉一样没心没肺的二皮脸就好了呗,何必还想不开?   也许她是被王夫人派人扔到井里的?!   凤姐脑洞越开越大,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这里只能说,凤姐对古代的礼教里对男人的极度宽容跟对女人的极度残忍还是没什么深刻的了解,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承受的住千夫所指的骂名。   至于宝玉,豪门公子,哪个不这么着,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除了他爹,谁耐烦骂他。鲍二家的吊死那回事,贾琏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贾赦连骂都懒得骂他。   凤姐躲在家里看书,想着明天王夫人大约会摆脸色,大节下自己又不能躲,真是无奈啊!   第二天果然大家吃了顿没意思的午饭,早早散了。   转天初六,凤姐午睡之后,正呆在家里给大姐儿讲故事,后羿射日,精卫填海的乱说一气,大姐儿还太小,似懂非懂的小模样,听得很专心。丰儿进来回说,史大姑娘来了。   凤姐抱了大姐儿笑道,“走,咱们看你史大姑姑去。”   姐妹们多日不见,此刻正围在贾母房中说笑,见凤姐来了,史湘云过来就要接过孩子,凤姐忙扭身躲了,把孩子递给奶娘,笑道“大妹妹可别抱她,沉着呢。”   史湘云凑过去逗着大姐儿道,“她才多大,哪里就抱不动了。”   凤姐过来给贾母王夫人行礼,笑着答道,“你姑娘家,哪里知道当娘的辛苦,我们姐儿生下来五斤多重,软软的我抱着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伤着她。那会儿觉得自己根本抱不住她,结果她一天天的长,越来越沉了,我也力气越来越大了。”   王夫人笑道,“你也是,有奶娘呢,非要一路自己抱过来。”   凤姐拿帕子扇扇风,解释道,“我这故事才说到一半,就忙忙的过来了,她正不高兴呢,哪里好给奶娘抱着。”   史湘云奇道,“什么个故事就让大姐儿听住了?”   凤姐回道,“她还小呢,不过是让我在家陪她说话就好,哪里听得懂什么故事。”   史湘云拿了一个绛纹石戒指递过来道,“这个给平姐姐的。”   凤姐忙接了,笑道,“多谢你惦记,我们家平儿最近不大出门,大姑娘这次住多久?若有空,去我们家找她玩吧。”   史湘云笑道,“我也知道了,那天我叔叔听说府上大晚上的叫大夫,还忙忙的派人来问了一回,今儿过来时,婶子还说,让我给二嫂子道喜。”   凤姐不好意思的摆手,“是我的不是,你二哥哥不在家,我听的丫头们说她不适,就慌张了,可是闹大了,倒惊动了亲戚们。”   贾母看着她们热闹,自是高兴,“我这里本要让她去看嫂子们,哪知道你就这么着急的过来看她了,就这么想她。”   凤姐拉着史湘云道,“自然是想她。我刚在家里,正说到花木兰替父从军,就听说她来了,也真是巧呢,我们姐妹里,唯有她最有些男儿气。”   史湘云对着凤姐一抱拳,赞道,“正是这话。某幼有壮志,勤习武艺,饱读兵书,来日定能保家卫国,展一番抱负,方不负这一腔豪情。凤姐姐果然知我!”   贾母听得直笑,“每日里只见凤哥儿一个闹腾,满嘴里没个正经,如今好了,云丫头来了,两个凑在一起闹吧,咱们也听个乐儿。”   黛玉一边笑道,“云儿不知道,如今我们凤姐姐了不得,前儿还在园子里拉弓射箭,一箭就射中好大一只兔子,云儿若真有如此凌云壮志,正好一起练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 真是写完了就控制不住往上贴啊~   ☆、谁的情伤 三      王夫人不言不语,只是坐着垂泪,凤姐一边站着,也没吭声儿。姑侄两个站了一刻,宝钗过来了。王夫人见她过来,只是道,“刚你凤姐姐跟我说,金钏儿那丫头,前几日弄坏了我的东西,我不过是打了她两下,暂且让她出去,可怜这孩子气性大,怎么就偷偷跳了井,亏得你凤姐姐警醒,总算没出人命。若真有个好歹,就是我的罪过了。”   宝钗听了一笑,安慰道,“姨妈也太仁慈了,她也未必是想不开,或者不小心也是有的。就算想不开,姨妈也没过逾罚她,怎么就是姨妈的不是呢?姨妈要实在心里过不去,赏她些银子买药就好,如今天虽热,那井水也凉的很,怕是病了。”   凤姐顺着宝钗的话道,“是啊太太,您赏些银子,命人去安抚几句就是,再不行,金钏也大了,不如您赏副嫁妆,算是正式放出去的,再给她脱了籍,也算服侍太太一场。”   与其过几年抄家发卖,不如此刻脱离这里,换个自由身。   凤姐暗暗想道,金钏姑娘,我对不起你,我前儿还腹诽你既然敢做却不敢当。你受了罪,贾宝玉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仿佛风过了无痕一般,这么个负心人,难怪你想不开。如今趁着王夫人要掩盖贾宝玉的劣行,恨不得你走的越远越好,我这里送你一程,你善自珍重。   王夫人想了想,点头道,“既这么着,取十两银子给她养病,拿五十两给她当嫁妆吧,等养好了,给她脱了籍,也算她服侍一场,尽我的心了。”   宝钗看了凤姐一眼,笑道,“姨妈慈悲。说起来,凤姐姐果然警醒,竟是救了一条人命,凤姐姐如何就知道呢?”   凤姐垂眼一笑,“也不难猜。姑妈一贯仁慈,这些年哪里曾这么着呢,她跟了这些年,也是娇惯的心高气傲,年纪小,一个想不开,也是有的。”   王夫人扶着额头道,“你哪里知道,凤丫头谨慎惯了的。”   凤姐说即刻去处理,便离开了。她需要回家躲起来,立刻。   只是几句话,实在让她觉得好冷。   或许是因为,在这些人眼里,丫鬟的命不是命,而她这个外来的,不习惯罢了。   她从没打算习惯这个!   凤姐心想,这是我的原则,我绝对不会轻忽生命,哪怕是敌人的,除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否则我尊重任何人的生命。   这个世界,真可怕。   在君王心中,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的生命都是那么回事,生杀予夺,不过转瞬。在上位的王侯心中,平民奴仆一如草芥。   凤姐突然意识到,这一天,是不是忠顺王府的人来了?   大概,应该就是这一天。   凤姐想着,家庭伦理大戏啊,我且去换身轻便的衣服,梳个结实的发式,坐在家里等戏开场好了。凤姐恶毒的想,幸亏我防范了没出人命,不然找个理由把一家子女人诳出去玩一天,到时候正好看看贾政会不会真的把儿子打死。   凤姐默念着我佛慈悲,悠悠然走回家,心想,要多做好事啊,不能这么暴戾,影响人品值啊!   回家写一万遍,要慈悲!   作为一个可爱漂亮的大男孩,其实宝玉挺得凤姐喜欢的,前提是这个大男孩没有任性而为,弄出人命!   这边凤姐回家看孩子,那边贾政听说宝玉跟忠顺王的私宠都熟到交换内衣的腰带了,又惊又怒,还有点后怕,没那条□□母婢的罪名,也照样儿炸了。   凤姐这里正跟丰儿说,早早让旺儿去给金钏脱籍,省的夜长梦多。   平儿在一边叹道,“这丫头心有些痴的,万望这次经了一回生死,能想开些。奶奶也别太操心了,仁至义尽,能做的不能做的,咱们已经全做了。”   只听得外边小丫头跑进来回话,听说宝玉被打,王夫人已经赶过去了。   凤姐也没想不去,多大的事,不就是跟蒋玉菡有点私交么,这事实在不算什么,宝玉才多大,哪里知道王爷的禁脔是绝对不能沾惹的。这里笑着让平儿别动,自己带了人过去救人。   凤姐到的有点晚了,王夫人李纨早到了,连贾母都来了,正在怒火冲天的骂儿子。听得凤姐觉得,贾母年轻时候理直气壮胡说八道的功夫,指不定比自己还厉害。   众人围着把宝玉抬回去,乱了一阵方散了。   贾府里的宝贝遭了罪,那自然人人不得安生,就连亲戚都不得安生,比如薛家。   薛蟠此刻正在指天立地的发誓,发毒誓,他绝对不曾把琪官跟宝玉的故事捅到贾家去。再说了宝玉干这事从来也不知道避着人,还需要别人专门去说一次?   真是太小看八卦还是绯闻级别消息的传播速度了!   比如这几天的笑话就是贾府的琏二奶奶移了那泼辣悍妒,心狠手辣的本性,改吃素了?   没办法,先是凤姐请大夫那个阵仗,后来贾母带着全家一起给大夫送钱的铺张,确实有点大。琏二爷的通房丫头这么重视,事有反常即为妖啊。回头这母夜叉爆发起来不会震动京城吧?   显然薛蟠错误的预估了宝玉被揍一顿这件事的严重级别,母亲跟妹妹都认为他是罪魁祸首,想讲个笑话糊弄过去是不现实的。   薛蟠愤怒了,他贾宝玉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老子灭了他,给他偿命就是!   薛蟠显然忘了,他的命早就该记在那位可怜的冯渊公子的账上。   人在愤怒之下为了占上风,最容易发生的悲剧,通常就是后果严重的口不择言,比如薛蟠被逼急了,愤怒的指出,妹妹你必然是看上那宝玉了,才如此维护他,指责自己亲哥哥。   薛家母子三人闹得不可开交,林妹妹落泪伤心,一家子不得安生。顺便说一句,贾政顺理成章的暂时失去了觐见自己儿子的机会,想骂人先忍着,过了八月再说。   大观园中里的时日,如流水般静静淌过,再无什么功名利禄沽名钓誉的事来烦他,就算钟灵毓秀的女儿家,偶尔见机劝导,宝玉自有一番道理堵回去,并且由此生了姐姐妹妹的气,独有林妹妹再不跟他提这些,所以引为知己,越发敬重。   凤姐本来出门玩的心,因为天气渐热,也渐渐的歇了,她如今懒怠多管事,只是宅在家里画画读书,二十四史的故事里,总有些能讲给小孩子跟孕妇听的,几人自得其乐。偶尔去园子里看看小叔子小姑子,五月底园子里的小厨房开始做饭,头十日厨房开出菜单,说好厨房里最近都有什么,一早一晚的,姑娘们吩咐丫头去拿,想换新鲜的,提前说一声就罢了。不过这个厨房不大,凤姐又安心做的精致,厨子也是专门寻了有些日子,所以饭准备的不多,大观园里大多数下人们的饭仍旧是大厨房做。   凤姐厨艺不佳,但是她记性颇好,当年离开家跟楼海枫过的时候,专门买了几本书,有家常菜,有养生汤,有现代营养学食谱,有随园食单这种被楼海枫直接眼神死摔出门外的古典食单,她虽然没怎么学会,但是看过不少。跟她相反,楼同学没什么心思看这些,但是随便翻出一页,参照模仿三分,总能做的很好吃。   只能说他们两个的技能点点的太不一样了。   如今大热的天,又没空调又没抽油烟机,凤姐自然不肯进厨房,不过天热,从小娃娃到孕妇,都胃口不大好,凤姐只得拿张纸,慢慢从记忆里挖出几个,新鲜适口易消化,又能比较让人有食欲的食谱来,哄着她们吃东西,然后再带着她们傍晚散步去。   所谓苦夏,就是贾琏给家里送了信,说八月初再往回赶,一则路上果真太热,再则事没完呢,他既然去了,就该彻底的处理好再回来。贾母高兴孙子如此懂事,家业有望,平儿抱着肚子笑着说,平安就好。至于凤姐,她微妙的觉得,事情怕是有了些变化。思量一番,是就这么着过去了呢,还是把人找来问清楚呢?   仔细衡量一番,终究觉得还是算了,人平安,事情顺利,而且观看那送信的仆人形容举止,不像是隐藏了什么涉及贾府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最多不过贾琏跟贾蓉两叔侄有些银钱或者别的算计,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问了。反正不管是贾琏藏了妹子还是藏了银子,她都无所谓。   大观园里小厨房,消暑的东西做的好,凤姐这里又隔几天出一张单子,收集起来外加几篮子水果送回娘家,乐得做不花钱的人情。   凤姐想着今年冬天里做些好事,所以抽空找人盘了一个裁缝铺子,招呼裁缝定制新衣,绸缎庄里进好了指定的料子,搭配着卖,有人想要成衣,有人想要料子加上裁剪的图样回家自己做,生意还算不错,盈利慢慢积攒。等入冬预期能赚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蝴蝶的翅膀 一      凤姐想着林黛玉这个夏天没怎么病,就麻烦她帮着算算如今府里的出入账,权当给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草染些凡尘气息。   金钏儿已经出嫁,婆家在通州,凤姐一合计,以贾府众人一贯宅的作风,通州够远了,也送了她一份礼,就当别离。   入梦红楼已经有几个月,归途渺渺,前路茫茫,凤姐盘算着,自己总不能跟贾府同归于尽吧,还是等王家倒了,等着被邢夫人跟贾琏一起欺负侮辱?绝对不行!也该给自己准备后路,好有备无患。趁着此刻贾琏不在家,就着贾政一贯甩手的态度,花时间从贾府跟王家各挑了两房看着忠厚的家人,开始慢慢指派些事给他们做。   新鲜事儿也有两件,一个是袭人得了王夫人私下认定的名分,凤姐去凑热闹,正好黛玉跟宝钗都在那里给袭人道喜,凤姐内心崩溃,撑着笑容落荒而逃。一个是贾蔷借口过来看大姐儿,跟她支支吾吾的,最后也没说清楚。凤姐事后问起,丰儿掩口直笑,说蔷哥儿如今管着梨香院的小戏子们,听说喜欢上那个小旦龄官了。   凤姐想着,贾蔷那是贾珍当儿子养大的,听说还有些跟贾珍贾蓉搅在一起的绯闻,她还是装不知道比较好。反正那什么太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到时候看龄官自己的意思,她一个不懂此地风俗的人越帮越忙就不好了。   原装的凤姐收拾通房,被世人指为善妒失德,原装的宝钗黛玉对着宝玉一屋子丫鬟觉得理所当然。说起来她跟凤辣子的价值观说不定能找到那么一点共同语言,比如她比原版的王熙凤更火爆更善妒什么的。跟宝钗黛玉嘛,真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当然这个说法如果被现在正在另一个世界面对王熙凤的楼海枫知道,说不定楼海枫会恨的穿过来掐她。好不容易攒到的假期,刚到家第二天自家姑娘的魂换掉了,呵呵,还有比这更扯淡的悲剧么?!人生一片黯淡,都想上天台吹吹风冷静一下了好么。去它的名著,他如果昨天不是一时说起刘过的唐多令,他家姑娘就不会去翻书,不去翻书就不会想起另一篇林黛玉的唐多令,不会想起来就不会去看红楼梦,不去看红楼梦就不会一觉醒来床上的人移魂变成王熙凤。楼海枫觉得自己都祥林嫂附体了,在书房的书架前暴躁了很久,转念一想,真是不幸中之大幸,这亏的是红楼梦,这要是他昨天想起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临江仙来,他家姑娘就得穿一次乱世三国啊!越想越可怕,红楼梦总比穿去西游记变妖精强吧,要知道西游记里的狐狸精多惨啊,至于去水浒传里去落草为寇——   楼海枫脑洞一开,分分钟把四大名著的另外三本拿去厨房付之一炬。   太可怕了!   这些当然凤姐此刻不知道,她正在努力的打算纠正一下宝黛的价值观,比如必须有钱才能有饭吃,比如帝王将相图的不全是功名利禄,也不尽然都是沽名钓誉。长城总要有人守,矿山总要有人开,城郭总要有人建,有人修桥补路,有人保家卫国,有人整顿吏治,有人劝课农桑。世世代代,总有人兴国,总有人败家。有人为善,有人为恶。既然瞧不起那为恶的,为何不去为善,却只是袖手唾骂,藏身绮罗?   凤姐在大观园里慢慢的散步,正巧遇上宝玉去向潇湘馆。凤姐跟他一起转道潇湘馆,顺便给大姐儿讲了这番道理,大姐儿哪里听得懂,只是乖巧的点头,说妈妈说的对,我将来一定为善。宝玉觉得凤姐若有所指,分辨道,“姐姐也别拿话堵我,这个家,我说什么是算的,若我说了算,我宁愿捐出身家,施舍穷人,自己粗茶淡饭也罢了。”   凤姐笑了,“这家里一分钱是你赚回来的?你捐出身家?宝玉啊,莫慷他人之慨。”   宝玉不忿道,“凤姐姐这里拿大道理压人,岂不知道如今世道,那些文臣大都贪酷不堪,沽名钓誉,那些武将大都贪生怕死,难以尽职,这般落魄世道,姐姐叫我如何?同流合污我是绝不肯的,一己之力,我又能做什么?姐姐莫不是想逼死我么?”   凤姐眸光一凛,挑眉轻笑,“做人得有担当,一天的死啊活的挂到嘴边上,除了能威胁老太太太太,这话可还有别的用处?”   宝玉一时被逼急了,怒道,“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如今除了林妹妹各个看我不惯,我本以为姐姐一向疼我,如今却知道,原是我料错了,姐姐嫌弃我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凤姐看他恼羞成怒,也不在乎,“若我嫌弃你,必然就不会开这个口了。如今不指望你看官场不平,便立志去做清流,看武将无能,就立志为武将,看巨商操纵物价祸害百姓,就——”   宝玉哪里听得进去,扭头道,“凤姐姐,我素日敬你,才听你这番话,你也别太过了。”   凤姐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其实是想说,冬天的时候,我打算匿名在京城开个善堂,分几个家人去打点,饶上你一个去监管,我出去不便,让你去代我做些好事,给咱们家积点福泽罢了。前边的话,说着玩的。我去看看林妹妹,想必你这个脸色,也不合适进去吓她,你且回吧。”   凤姐心想我还没把那句世道太烂干脆造反说出来呢,这就吓得你脸色青白,你还敢更没用点么?   我果然是对牛弹琴啊。   林黛玉坐在屋子里,听了个全场,此刻看凤姐进来,只道,“二嫂子吓着他了。”   凤姐拉着平儿坐下,命奶娘带着大姐儿在廊上看八哥,这才慢悠悠开口,“宝玉如今被老太太惯得,越发左性,一言不合,姐妹们被他几乎得罪了一遍,我再不管管,就有些难看了。再者说,林妹妹,我刚才说的不对么?”   林黛玉一笑,道,“哪里是不对,只是凤姐姐,大道理人人都会讲,谁说的比谁更好听呢?关键要看做,宝玉那里,你这么激他,未必有用,至于你我,又出不去,就更没用了。”   凤姐叹气,“不试试怎么知道?最惯常的,攒些钱,丰年买进些粮食,荒年散出去,能救多少人命。”   林黛玉低头思索片刻,方道,“听姐姐的意思,今年冬天开善堂的话不是顽话了?”   凤姐指叩桌面,笑道,“这种事,言出必行。”   林黛玉点头,“那就好,我往日也不注意积攒,如今既然有这个主意,到时候凤姐姐算我一个,我出不去这个门,却也不干看着。”   凤姐只摆手,“你能攒下多少?我只是指望你到时候身体好些,给我算个账就是。”   林黛玉忙道,“刚谁说的义正词严的,此刻又嫌少了?”   凤姐双手合十,笑道,“不敢不敢,是我的不是。”   这里找了个募捐布施的算账先生,凤姐歇了一刻,心满意足的带着孕妇孩子走人。   回去的路上,平儿看四下无外人,悄声道,“奶奶若是一开口就说善堂的事,宝二爷定是满口答应。奶奶又何必说那些话,宝二爷哪里是能受重话的人,若是回去气病了,大家惊动,可怎么好?”   凤姐笑笑安抚道,“没事,这话一时传不出去,就算传出去,我自有办法,让老太太太太也会觉得,宝玉该劝上两句了。更何况,那话是对着他说的,却不是独独说给他听的。这两个人但凡有一个听进去些,也就够了。”   凤姐心想,这段爱情的确凄美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悲剧的结局格外让人感动,但是现在他们是自己身边的活生生的人,不是死给谁看让谁感动的书中人物,她必然不忍心看着悲剧发生,所以动手改变一下,就算到头来白费力气,也算尽力了。   当然这里边还有一份私心,就当是给这些小儿女们结些善缘,谁知道将来如何呢?   平儿一边想着,一边开始举一反三,“不如这样,以后每年大姐儿生辰,咱们更多的舍些钱出去。”   凤姐听了捂脸笑道,“真是,不愧是要当娘了,咱们家平儿越发会过日子了。”   平儿故意哼道,“不过是不忍心让奶奶一个人操心罢了,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回家,等到晚上,果不其然,宝玉就病了。请大夫看了,说是吓着,开了安神的丸药,吃了方睡下。王夫人从袭人口中知道了缘由,袭人解释说二奶奶也是实在操心宝玉的缘故,王夫人又想开口让凤姐缓和些莫要吓着宝玉,又想着一个嫂子,能操心这些,自己一开口,若是凤姐以后只管衣食住行,别的不闻不问,那反而不好了。想了一回,也就没吭声。老太太那里知道了缘故,第二天拉着凤姐很是抱怨一番,说宝玉年幼,身子又弱,刚刚病好,哪里经得住如此,凤姐好心,但是也太急了,不可拔苗助长。   凤姐笑眯眯听了,转而道,“凤丫头不过是想着,他如今还小,又生的弱,不能做些别的,做些善事,积下佛缘,只怕身子就健壮了。”   贾母经年的老人家,明白其中好处,只说不许再去吓唬宝玉了,又说好到时候来跟她拿银子,省得钱太少拿不出手,叫人笑话。   凤姐对金主一贯态度良好,忙应是,并说自己一准儿不再去吓宝玉了。   宝玉养了好几天,方缓过来,有心给凤姐摆脸色,哪知道凤姐再没单独出现在他面前。若是守着贾母王夫人,他又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今天木有了   ☆、蝴蝶的翅膀 二      这一天是七月十五,佛家说盂兰盆节,道家说中元节,世俗中,正是秋祭之时,凤姐不懂这里操办的规矩,平儿悄悄说过一遍,方把府里的正事应付过去。   在现代时,家中惯例,七月十五总要扫墓,墓中是故去的慈爱长辈,墓前摆着瓜果鲜花,站着家中后辈,小孩子们顺便可以听听家族中许多年前的故事。家里早没了牌位,每年清明中元年底,没在远地的都回去。   一抔黄土,无尽思念。   上午忙碌,到了午后,命人拿些新鲜瓜果到凹晶溪馆,自去焚上香,邻水而坐,翻开琴谱,拨弄一曲阳关三叠,断断续续,错的一塌糊涂,凤姐也不理会,只是放纵自己指尖拨着琴弦,胡乱的想着心事。   她想家了。   出了这般意外,让父母知道,父亲愁添白发,母亲哭泣悲伤,她却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楼海枫瞒住没有。   凤姐心乱了许久,终于抹了泪,抬眼看到丰儿带着小丫头们远远的站着,不觉起了歉意,想着她半生磊落,即使到无能为力时,也要竭尽全力,只为了不肯辜负别人。自己只顾伤心,让半大孩子们担忧,十分不妥,忙笑了,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大观园中人此刻大多在午睡,幸而凹晶溪馆偏了些,凤姐琴音也低,想来也不至于吵到人。哪知道宝玉今天怎么没睡,自在花阴水畔间浅吟低唱,忽的听到琴音,慢慢过来,看到竟是凤姐,不觉心里起了恶意。   宝玉从来自负天下皆是功名利禄之辈,凤姐更是个俗不可耐之人,他自认俯瞰众生于云上,多少清白女儿才是与他一样超脱世俗的。那日竟被生生教训,回去气急生了一场病,心里自然也有些趁机闹出来,等着老太太太太发作一番这个多嘴多舌之人的意思。   结果没人说一句凤姐的不是。宝玉也有些执拗心性,自认不能让人在道理上压过自己去,又一想,凤姐那里说的都是些世俗的东西,我这里必要从佛法道宗说起,说一番善恶轮回,进而想到凤姐口中那般行事作为,在佛法道宗上,也是功德,必要善报的。无奈之下,又想到,自己必得在清白上做道理,无为最是清白,又读些南华经,将释道儒三家里,所有虚无之说都理出一番道理,势必要辩倒了凤姐方罢。   今日见凤姐在这里抚琴,琴音凌乱不堪,心中只是冷笑,附庸风雅也就罢了,还附庸的如此不堪,真真可笑,忙走过去,就要做一番大道理,让凤姐就此羞愧,再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言。   哪知道凤姐沉入自己的思绪,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宝玉这里只得重重叹一声,待要先评价一番凤姐的糟糕琴艺,还未开口,凤姐便摆手,颇为厌烦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装一对你敬我爱的叔嫂姐弟罢了,从此我们也别论其他,你且去吧,除非必要,我不耐烦见你。”   她怎么就一时不忍,浑然忘了此人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大名,竟然看他聪明,不想他落得日后地步,就劝他去了。   对贾宝玉而言,富贵不知时日,落魄那就出家,前者清白女儿相伴,后者出离尘世正好笑骂人间荒唐,求仁得仁!   她就是同情心泛滥,吃撑了才管他死活!   后来还给小戏子改名字,仰慕那战功卓著的辉煌,如今凤姐不过劝他稍微学学他仰慕过的人,就吓成这样。   提前这么一吓,不会芳官就不能改名叫耶律雄奴了吧?   这里凤姐看着宝玉胡思乱想,那边宝玉哪里肯算了,他憋了这些日子,就为了要一举辩倒凤姐,只是愤然道,“我那日忍了姐姐一刻,姐姐今日忍不得我一刻?”   凤姐性情干脆,既然不在关心他如何,心中哪里还有什么喜怒,只当打发无聊光阴,轻笑道,“说吧,我听着。”   宝玉一笑,指了指那把蕉叶琴,说,“抚琴之人,最紧要是心静,姐姐贪恋世间繁华之辈,本有无什么音律上的才能,何必附庸风雅呢,徒惹人笑你东施效颦罢了。”   凤姐眯了眼笑的开怀,果然是那个贾宝玉,看到龄官画蔷,险些喊出什么你莫要学林妹妹,东施效颦,实在可厌的那个贾宝玉啊。   是啊,你又不是林妹妹,也配伤心?!   这么个东西,她居然有操心他的一天,她果然是吃撑了。   凤姐乐够了,方缓缓道,“宝玉多虑了,琴棋书画在我来说,不过无聊打发时间,吃喝玩乐嘛,不然干什么?如今这天气,余热未消,我总不好去箭道那里练箭。放心,等暑气消了,我自然不会日日懒怠在家里,惹你厌烦。”   宝玉冷笑道,“想来姐姐是看不上这高雅的琴棋书画,视为雕虫小技,自然也不知道那君子六艺——”   凤姐挑眉好奇道,“我说了,高雅人自然有高雅的琴艺,打发时间之用,是在我而言,并非在别人而言。对了,君子六艺,你会几样?”   宝玉被噎得一窒,忙道,“我今日不是来论姐姐琴艺的。姐姐说的那一番大道理,也没什么错,只是口说无凭,惯有些只会说不会做的,想来凤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吧?”   凤姐郑重点头,“我从来一诺千金。”   宝玉点头,道,“那就好,可别将来食言,只叫我看了笑话才好。”   凤姐好脾气的点头,只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满口仁义道德,从不肯做半分实事之辈。更不是那一心只顾自己,祸害了旁人性命之人。”   宝玉哪里听得懂后一句是在骂他,自觉站直了些,郑重道,“我是不肯跟凤姐姐一样了,但也肯清白做人,虽无力做扭转乾坤力挽狂澜之事,但是,但是我——”   凤姐看他顿住,缓缓接道,“但是你在这世间也要清白来去,无为方能清白,女儿的一腔深情与眼泪,与你而言,就尽够了。再不染凡尘一点牵连,是吧?”   宝玉点头,道,“凤姐姐,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互不干涉,作一对和睦的好叔嫂姐弟就是,别的,也不必强求。”   凤姐轻笑,“甚好。”   宝玉觉得自己说清楚了,自此凤姐不敢低看他一等,他也占住了道理,拱拱手,自去了。   凤姐接着拨弄琴弦,兴致低落。   本是心事重重的要散心,呆了这么久,心情已经舒缓些,结果因为自己多事,惹来这一番打扰,她会高兴才怪。   吵架吵赢了?   跟个贾宝玉吵架吵赢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凤姐暗暗自醒,以后除了吃喝玩乐,再不跟贾宝玉说一句废话,除了衣食住行,绝不管他半分闲事。   他们还是继续裁缝跟大布娃娃的美好关系吧。   一时秋儿跑来,回说史家来人了,要接史湘云回去,凤姐听了,匆匆往贾母处去了。   众姐妹围了史湘云道别,史湘云落了泪,只是舍不得走,又悄声嘱咐宝玉,莫忘了去接她。凤姐想起她前儿哭着说家里实在累,本来提议,借给湘云一个针线好的丫头带回去,当然身契是不给的,她可不想哪天史家遭难,连累了无辜的小姑娘。史湘云也没要,只说人多活也更多,没用的。   想到此处,凤姐笑着拉了史湘云道,“回了家千万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等天气凉些,咱们说好了比箭的,莫要失约,你若忘了,我是要派人找上门的。”   史湘云被逗笑,宝钗心里知道拖延着不好,忙趁机道,“早些回吧,咱们来日再聚。”   众人送至二门前,宝玉又送一程方回。   贾母这里问起贾琏可有消息传回,凤姐忙回道,“自打六月中那一封信,还没消息,不过想来也快了,二爷说必然赶在中秋回来,不敢误了大家团圆。”   贾母故意闹凤姐,道,“许是这混小子在外边没了拘束,玩儿疯了,我也是白惦记。”   凤姐拉着贾母的手,直撒娇,“老祖宗说哪里话,我们二爷性子张扬些是有的,可一刻不敢忘了仁孝,老祖宗尽管放心。”   宝玉在一边只说,“凤姐姐一向是最有理的,我这里倒要请教,若是琏二哥外边的事没完,若赶回来,岂不是误了家里的大事,若不赶回来,岂不是误了家里的团圆。依着凤姐姐,该如何取舍呢?是在外忙碌好?还是在家尽孝好呢?”   凤姐扭头扫了一眼贾宝玉,心说这孩子被她给气疯了吧。贾府里长幼有序,现在就为了刁难凤姐去指摘兄长,贾府那乱七八糟的繁复人伦规矩都不要了?   凤姐还没开口,宝钗在一边笑道,“宝兄弟就算想着自己哥哥还不回来,着急了,也不可乱说,事有轻重缓急,琏二哥自然能取舍的。若真的外边的事要紧,老祖宗哪里会怪罪,只有心疼他辛苦的。若是已经不那么要紧,琏二哥思归心切,必然会赶回来的。”   贾母本怕凤姐多心,听了宝钗分辨一番,方笑了,只说正是此意。   凤姐笑眯眯看着宝玉,轻声细语的解释道,“宝兄弟也过虑了,要不说多子多福呢,老祖宗这么些儿孙,自然有出门在外的,有在家尽孝的,要不然养这些儿子孙子做什么?自然首要就是要面面俱到事事俱全的顾好了这个家,顾好了老祖宗。大的出去忙,小的承欢膝下,古今同理。宝玉也别太担心,若是过几年你为官做宰的一时顾不到的,还有兰哥儿呢。实在不行,你平姐姐肚子里不还有一个?哪里就发愁这个呢。”   贾母听了凤姐豁达之语,才放了心。她如今年纪渐长,哪里经得起儿孙们闹腾起来。   贾宝玉倒是听懂了凤姐的威胁。听袭人她们闲话,这次贾琏出门,就是凤姐撺掇的。若是她安心整治自己,也撺掇了他出门去受罪,可怎么好。   虽然老太太最舍不得自己,但是万一呢,凤姐那张嘴,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被她说动了老太太太太,自己就要遭罪。   宝玉心里,是绝不肯像贾琏一般出去巡视什么东省土地的,至此也歇了给凤姐难看的心思,再不敢挑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 求评价求收藏 O(∩_∩)O~~~   ☆、蝴蝶的翅膀 三      时日悠长,进入八月,暑气消退,又得了贾琏的信,说是必然回来,让她安心等着就是。贾琏信中颇多了几句安抚凤姐之语,这让凤姐下意识的想到,难道是她小人之心了?贾琏在外边颇知道了些世道艰难,如今怜惜她持家不易?   凤姐想着,虽然二人也不过是装着一起过日子的这点缘分,但她做人,从来没有亏欠别人的先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虽然沦落到古代的二门内只能哄着自己浑天度日,总还不至于占个花花公子情深意重的便宜。   当然,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毕竟,自己虽然无所谓,也总要顾及到平儿。反正都是些防范性的措施,只要贾琏别太离谱,她到时候,不动手就是了。   凤姐又整理了一遍思路,命人唤来旺儿,吩咐他去请了清虚观的张道士,看这几日得不得空,务必来家一趟,给这个小院子看看。二爷快回来了,子嗣上的事,小心些总是无错的。   张道士想起凤姐五月初一时候,有言在先,转过天就匆匆的带着小徒弟来了,给贾母处请了安,过来小院里,凤姐只说他世外之人,又都熟悉,也没回避,忙招呼一番,张道士也将小徒弟打发去外边,等身边没了外人,凤姐才言归正传,“张爷爷莫怕我小心太过,只是我们二爷子嗣上艰难,我实在紧张,这几个月,我操着十分的心思,总算没出什么大错,我们平姑娘母子平平安安的养着,到现在还算好。说起来,我这小院子里,自打她有孕起,再不让一个外人进来,家里回事儿的,我都给挪到别处去了,就是怕冲撞了什么,有个万一,就是我的罪过。再一个,我每日里带着她去我们园子里逛逛,看个花草,听个曲儿,不能更精心了。”   张道士这种事见多了,一听就懂,摸摸胡子笑道,“奶奶有心了,果然处处小心,只是也得有始有终才行,这星宿上的事,都是玄妙的很,我看奶奶的院子里清净,不过有一样,这回避外人之事务必要坚持到底。老道今日把奶奶镇在神前的平安牌带了来,从此带上,莫离了身,如此也可加一层,更可安心。”   两人几句话就有了定论,凤姐自然厚谢,张道士不客气的收了,走时还笑着叮嘱,“奶奶莫太忧心,福泽自有上天看着呢。”   凤姐自然承他好意,只说来日定去神前还愿。   平儿在屋里听着,见凤姐进来,忙道,“让奶奶操心了,都是我的缘故。”   凤姐摆手,“以防万一而已,说不定咱们二爷在外边经过些艰难,转性了也未可知,你也别太悲观,如今你哪里经得住事,我也不过是提前小心着。”   晚饭时,凤姐去贾母处,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一回,贾母王夫人都知道她意思,关系子嗣,也说不得要陪着演,贾母命人取了个黄玉观音,让供到平儿房里,每日供些果子清茶就是。凤姐忙说,上回给的那个佛已经供上了。王夫人这里又说,自此回事儿也别去凤姐那里,另找了小小的一处地方,给凤姐用。   总之这几个对男人的劣根性深刻了解的贾府当家女人们,在贾琏未归之时,就已经做好了一番准备,严阵以待。   当然,贾赦已经在等着儿子出去一趟,回来时孝敬的大笔银子了,丫头什么的,也都准备好了。   凤姐明知如此,也没去给贾赦邢夫人送东西讨好,只是算计着一处离她院子够远,离着贾赦院子够近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前后左右的连堂屋算上足够布置九件卧室,心想既然理直气壮的给她添堵,就别怨她理所当然的折腾回去。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女人再要争抢同一个男人,那戏就更热闹了,有人白演,她为何不白看?   凤姐这里不在乎,平儿如今就操心肚子里那个小的,一次送三个丫头这种邢夫人故意散布的人尽皆知的传言,闲了能当笑话说。   王夫人不操心这个,贾母隐约觉得不好,怕伤了贾琏凤姐的夫妻情分,一则毕竟还没发生,再则凤姐一贯对贾琏很是维护,她也就没多过问。   八月初八,凤姐去大慈悲寺进香许愿,贾蔷带着人护送随行,别人也没要去,只是惜春听了,有些向往,忍不住开口要去,贾母就让凤姐带着她一起。   凤姐带着丰儿一辆车,后边是惜春带着入画以及老太太特意安排的琥珀,再后边是丫头婆子一辆车,贾蔷带人前后围着,出了城,去向大慈悲寺。   凤姐头天说好,把大姐儿托给黛玉这个师傅,没让奶娘在家一个人带,另让小红在家守着平儿,以防万一。   等车出了城,凤姐挑开些车帘,看着外边感叹,好几个月,终于见到城外的模样,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换身男装,在外边骑马就好了。这个车实在是不太舒服。   她在这里,生生被拘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是连可怜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凤姐脑子里全是怎么离了贾家,换个男儿身份,自此天南地北的潇洒去,浑然忘了如今世道不太平,自己也一时逃不出贾府这些残酷的现状。自由何其难得,不能失了志向,一时做不到,想想总可以的。   路上走了快一个多时辰,中间还停车歇息了一回,总算到了,贾蔷先下了马,带人去寺门处与那知客僧说几句话,知道此刻大殿上没人,方便进去进香。   凤姐这里得了消息,才下车过去,带着惜春一行人慢慢往大殿走。大慈悲寺十分开阔,古树经了百年风霜,苍劲挺立,铸铜的大钟,撞击下,声音雄浑,传的悠远。大雄宝殿建的巍峨,众人拾阶而上,殿门前站着的主持,笑的慈祥,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慈悲之人,与我佛有缘,老衲唐突一句,施主可有心入我佛门修行?”   凤姐忙还礼笑道,“尘世中人,甘愿在尘世中浮沉纷扰,佛法慈悲,容我这俗人,听几句佛法,结一份善缘,于我已是大幸,除此之外,也不敢起太多贪心。”   主持听到意料之中的拒绝,也只是笑,抬手道,“施主请。”   凤姐带着惜春几个进去,又转身招呼贾蔷,“蔷哥儿也来吧,既入了宝刹,总要先拜了佛才是。”   凤姐走到佛像前,接过香,躬身一拜,递给小沙弥,让他供到佛前,自己侧身退开,剩下惜春贾蔷挨个叩首上香,凤姐面上带笑,心中叹道,做戏也该做全套,我怎么就忘了跪拜了?又一看惜春她们拜佛的举止,自己哪里知道怎么拜佛,跪不跪都一样不像,随它去吧。抬头看见老主持正冲自己笑,凤姐也是一脸坦然的点头回应。   众人一一拜过,主持方道,“施主们是否要留在寺内用斋饭?”   贾蔷忙点头,“这个自然,有劳主持。”   主持又道,“我寺中的签也颇灵验,施主们可要去求个签?”   凤姐看小姑娘们跃跃越试,摆手道,“都去吧,只是不得喧哗,莫扰了佛门清净。”看贾蔷望着自己,笑道,“蔷哥儿也去。”   凤姐一时连丰儿也打发了,双手合十,对着方丈道,“您有什么就说吧,人都走了。”   主持一笑,只是说“施主不去抽签?”   凤姐摇头,“恰巧此时无事可问,无事可求,就不去打扰,不让神佛费心了。等将来有了解不开的事,一定来求签。”   主持听了,也跟着摇头,“施主真的不想入我佛门?当个俗家弟子也好。以施主慈悲之心,弘我佛法慈悲之念,岂不两全?”   凤姐仍旧摇头。   主持哈哈一笑,说道,“离此五里,有一处清净庵,施主来日若有意入我佛门,那倒是一处合适的所在,不负清净之名。”   凤姐道谢,看丰儿快步过来,两人几句话也已经说完,凤姐笑着打趣丰儿,“是什么上上的好签,让我们丰儿这么着急?”   丰儿腼腆一笑,把一只签递给凤姐,回道,“签文是首诗,我虽认得字,也不知怎么解,听说是个上签。”   凤姐听了细看,签上是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凤姐看罢,问道,“你觉得不好?”   丰儿不好意思的一笑,“那倒不是,就是不明白,解签的师傅说这是上签,奴婢读着,觉得也就是个中签。”   凤姐了然,“人不同,命不同,有人福禄寿俱全,只因为心中尚有憾事,就觉得命运待他不足。有人愿意倾尽一切,苦求一条归路,一生不能得,仍旧不肯放弃,苦苦求索,却无暇去痛骂命运无常。许是我命薄,带累的你也命薄吧。不过好在看这首诗,我们总不会走到绝处,有柴门茅屋可容身,自然是上签。”   丰儿忙道,“奶奶说哪里话,丰儿跟着奶奶,什么都受的住,柴门茅屋也好。”   凤姐只是笑,心想,若我落得如此惨淡,一定早早给你留一条平顺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薄命女,痴情郎 一      凤姐带着惜春,吃了一顿大慈悲寺的斋饭,又送了香火银子,众人辞别主持,坐车离开,时候还早,凤姐有意让人放缓了车速,慢慢的走着。惜春跟丰儿换了,此刻跟凤姐同车,姑嫂两个说些话。惜春说也得了签,正是王维的那首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签上还注着一句,无悲无喜,无爱无怨。她思索了半日,觉得竟有几分禅机,颇得自己的心思。   凤姐一想,如此静谧悠然的意境,若是惜春将来真的入了佛门,能有如此光景,也算好事。   惜春小姑娘因为有前番教凤姐学画的缘故,问起凤姐那里有没有收着稀罕的画,她想着借来临摹。   凤姐笑道,“前儿我说了宝玉两句,他就跟我堵了好大一场气,如今他借来的那些画,都立命我还回去,所以我也没什么新鲜的,过几天吧,过几天你琏二哥就回来了,咱们求他去。”   惜春掩嘴轻笑,“二嫂子也是厉害的,我听着,宝姐姐云姐姐,还有三姐姐,都曾因着劝了几句,被宝玉哥哥生生堵了回去,说不得忍着气也就罢了。二嫂子将他压下,他倒不依不饶的,胸襟反不如我们呢。”   凤姐扭头看向车窗外,只是笑,“他一个须眉浊物,本就不如我们。”   心说,谁让她蛇打七寸呢,宝玉能不恼羞成怒暴跳如雷才怪了。   车走的慢,贾蔷在一边慢慢驱马跟着,听了这段儿,只是笑道,“我也听说了,说是婶子生生把人吓病了。宝二叔本就养的精细,婶子也莫要管教太严了,三五天的病在床上,老祖宗也担心,也显得婶子不好。”   凤姐扣着车壁笑,“什么好不好,我的名声还能怎么不好,只是善妒这一条,就得罪尽了世间所有想齐人之福的,别的就都不需论了。”   贾蔷辩白道,“婶子这话偏了,怎么世间男人就都三心二意呢?”   凤姐听得挑眉,“蔷哥儿这是要一心一意?”   贾蔷也不答,只是笑着。   凤姐无意深问,自去车内歪着,昏昏欲睡,惜春小姑娘也是极少能出门,此刻精神十足的看着窗外,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出头,总算回到贾府。惜春回大观园,琥珀回去贾母那里复命,凤姐带着贾蔷回了自己院子,把他扔给裁缝们去试布料颜色衣服样式,闹了很一会儿才好,贾蔷看着给自己包的十套秋装的大包袱,不好意思的道,“婶子这是做什么,不过陪着出去一趟,这么大手笔,让我怎么接。”   凤姐解释道,“蔷哥儿错了,这些衣服是为了你刚才帮着试衣服布料颜色的谢礼,记得回去穿,你生的比别人好,穿出去自然好看,婶子盘的那个裁缝铺绸缎庄,才好财源广进啊,至于你陪我出去一趟的谢礼,不是这些。”   贾蔷好奇道,“婶子拿什么谢我?”   凤姐意有所指道,“可还记得路上那话?若你是认真的,来日只管开口,婶子尽力而为,绝不推脱。”   贾蔷笑道,“婶子可记着。”   凤姐郑重点头。   一时贾蔷拿了包袱自去,凤姐拉着平儿进园子,去把大姐儿接回来,到了潇湘馆,只见奶娘牵着大姐儿,站在竹林边,林黛玉也站在那里。   大姐儿正奶声奶气的问,“这竹子,有笋吗?能吃吗?”   凤姐得意一笑,赞道,“看我把闺女养的,就是这么聪明懂事。知道竹林里有笋,知道笋能果腹。”   大姐儿如今白天跟着凤姐惯了,今天一整天没见到,正想的厉害,看她回来,摇摇晃晃的扑过来叫妈妈。凤姐心说,我这个没生过的,居然把娃养的不错,果然我还是很有贤妻良母的天份啊。   黛玉迎过来,只是问,“嫂子说说,那大慈悲寺什么样?”   凤姐抱起女儿,随着黛玉进了屋内,“那大慈悲寺恢弘的很,他们那儿的钟声,听了觉得天地都悠然寂静,主持也是德高望重之人,四妹妹还抽了签,明儿你去问她。”   黛玉道,“凤姐姐没求签?”   凤姐回道,“我去求什么签?我们丰儿还能问个姻缘,我能问什么?我只是许愿我们大姐儿平平安安,那个小的也能健康长大。”   黛玉听罢,也不言语,凤姐正要说,改日也带你出去转转的话,还没开口,宝钗来了。   “凤姐姐回来了?我头半天教了大姐儿背诗呢,结果你们大姐儿已经会背一首,这么小的孩子,如此早慧,凤姐姐教导有方。”   黛玉忙让座,凤姐谢道,“偏劳妹妹们,我求了主持抄的几本佛经,回头送过来。”   宝黛二人道谢,凤姐坐了片刻,带着孩子回去。   至晚间,凤姐捧了一本佛经给贾母送去。贾兰正在这里,好奇的问,“婶子,有我的没?”   凤姐把书捧给贾母,回道,“没有你的,我只给老祖宗,大太太,太太,还有你姑姑们准备了,当然还有你母亲。我们这些人,平日里也不得出门,我出去一次,自然多求几份,兰哥儿男孩子,想要就自去寺里参拜。”   李纨看着贾母翻开,笑道,“这大师字倒好,法号是什么?”   凤姐双手一拍,扶额叹道,“大嫂子,我糊涂了,竟忘了问!我是许了愿的,等还愿时再问吧。我得记着些,千万莫再忘了。”   贾母指着那本经的封皮道,“你个糊涂丫头,这不就是。”   凤姐忙看了,苦笑道,“原来大师法号念空,我确实糊涂了。”   贾母又问了斋菜如何,香火可旺,说一会话,众人散去。凤姐回家吩咐明日把佛经各处送了,不止荣府,那边府里的尤氏婆媳也有。   别人总道声多谢,只有邢夫人骨骼清奇,当着小红的面儿,跟婆子笑道,“我也听过一句俗话,叫临时抱佛脚,只是不知道中用不中用。”   邢夫人跟婆子们当场讥笑一会,小红压了一肚子火气,回来跟凤姐学,凤姐忙倒了杯茶给她,连连抱歉,“我的不是,连累红儿姑娘了。她是婆婆,我总不好当做没有这个人,就算当做没有这个人,也不能被人看出来。以后这么着吧,再有我自己得了什么,不管多寡,就只给老太太送,她只能气,总不敢跟老太太攀比。这么着,也省得带累你们受气。”   小红忙道,“奶奶别这么说,我学这个不为了告状,只是想说,大太太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奶奶好有个底,别到时候吃了亏。”   平儿一边只是笑,这会儿才出声,“别怕,大太太不过是以为咱们奶奶听了大老爷要给这屋里送几个丫头,想着奶奶这是怕了,给她送东西,讨好她。”   凤姐听了,捶着枕头大笑,“不会吧,她真以为我怕这个,就算我怕,求她有用么?她在大老爷面前什么时候能做的了这么大的主了。”   平儿四平八稳的看着凤姐小红两个笑,等凤姐笑够了,方缓缓道,“奶奶觉得,咱们大太太,是那有自知之明的人么?”   凤姐咳了两声,嘱咐道,“二爷不在家,咱们也是胡闹惯了,等二爷回来,可别让他听到这个,总归不好。”   平儿小红忙点头,各自想着,二爷快回来了,也不知能不能这么太平逍遥的过日子了。   到了八月十一,有家丁一路快马报信,说贾琏明日就到,尤氏凤姐这里张罗了给贾琏叔侄接风。   第二天下午,贾琏贾蓉带着一众家丁进了门,宝玉等众兄弟子侄迎出去,兄弟们见了礼,一道来见贾母。贾母久不见孙子曾孙,一时落下泪来,搂着贾蓉哭了一会儿,众人总算劝住。贾蓉自去见过父母妻子,贾琏也见过父亲,又转回自己的小院。   进门看到防走水的大缸里,他为凤姐种下的睡莲已经过了花期,高高的擎着叶子,莲蓬上残留着花瓣,凤姐梳着凌云髻,头上戴着五凤朝阳钗,一身大红的衣裙,笑盈盈的站在那里。平儿着一身水红,单手捂着肚子,低着眉眼,有些不敢看他。大姐儿又长大了些,被奶娘抱着,傻傻看向他,也不吭声。   贾琏的心一下子就软的滴出了水一般。   现实竟能比想象更美满一些,这才是好日子。   一家子见过,贾琏抱起大姐儿,进了屋子。   贾琏盯着平儿的肚子,看的平儿不好意思的直想躲,笑道,“我一路上算着,总有四个多月了。”   凤姐一边嗔怪道,“走了三个多月,就那么两笔信寄回来,事情就这么难,多写几个字也不得?出门在外,就浑忘了家里有人牵挂。”   贾琏忙拱手道,“奶奶说的是,我也是浑忘了,以后再出门,定然多多的写信,不让你们在家里担惊受怕。”   凤姐无所谓的一摆手,扭头道,“我倒没什么,家务呢,能理就理,管不了就撂摊子,整日哄着自己乐罢了,哪有功夫替你担惊受怕。只是平姑娘如今双身子,我生怕她有个闪失,我没脸见二爷。”   贾琏站起来,正经的给凤姐作揖行礼,口内道,“奶奶辛苦。”   凤姐忙拉住他,“这是做什么,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贾琏又坐下,心中又有些事,看凤姐如此厚意,平儿又有孕在身,一时竟不得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薄命女,痴情郎 二   凤姐看贾琏那个纠结的脸色,故意不理会,忙让平儿赶紧坐下,又命奶娘抱走了孩子,自己吹着茶等贾琏开口。   贾琏看着凤姐平儿都不言不语,更觉得不好意思,忙道,“这是怎么了?”   凤姐只是笑,看贾琏实在有些挂不住了,方缓缓道,“爷直说了吧,您给咱们大老爷准备了多少孝敬,有没有三千两?咱们大老爷又拿几个丫头当的谢礼,三个?五个?”   贾琏苦笑道,“除了些土仪特色的东西,我让人装了两车,准备回来各处分了,你给我收拾的压箱底的金银,除了用的那些,我都给了老爷,也没凑够三千两,怎么说我也忙了这几个月,结果老爷把我好一顿骂。这一趟倒是狠整治了一番,收回了些银子地产铺子什么的,只是也得花钱经营一番,我哪里能剩什么。”   凤姐奇道,“二爷就这么在老爷面前都拿干净了,什么都不剩的回家来见妻儿?就没惦记我们家还能不能揭开锅?”   贾琏捂着脸,抓着凤姐的袖子,假哭道,“确实一个铜板都没了,还求奶奶别嫌弃,随便给口饭吃。”   凤姐这里笑够了,方对着门口守着的小红道,“都散了,你去堵着门口,天塌下来你就喊人,只不许人进来。”   平儿一边道,“爷别闹了,正经说什么事。”   贾琏看人都散了,抹了把脸,痛苦的说,“钱真的没有了,身上剩了两千两不到,都给了咱们老爷,我还是被骂出门的。太太什么没捞着,你们仔细着吧,眼看就要闹的。东省那边,田亩佃户并各处庄头管事,我都细细的理了一遍,真是不看不知道,贪得也太过了。我是缓了好几天才处置的,贪得都追赃,然后把人打发了,也就算了,没得为了这个出人命,也没意思。又减免些租子,省得让人骂我们只会刻薄,在那里这几个月,倒也风调雨顺的,想来今年年底,送过来的东西,不至于是经了大旱又经大涝,过了蝗虫又遭霜冻的了。”   凤姐点头,没出人命就好,“外边的事情,我们哪里懂得,全指望爷辛苦周全。”   贾琏忙道,“别这么谦虚,太谦虚了不好,你不懂,就把我指使的奔忙了几个月,你再懂了,我得累死。”   平儿听了,扭脸捂着帕子偷笑,凤姐又问,“爷是不是漏了什么?大老爷给的丫头呢?大太太可是得意了好些天,盼着我能把自己醋死呢,到底几个?”   贾琏不好意思的道,“许是我银子没孝敬足,老爷随口让了让,我也没好意思要。”   凤姐顿住,忙问,“不入爷的眼?”   贾琏垂眼,幽幽道,“说要赏我三个丫头呢,我也没敢看,你说这万一收了,大老爷说一个一千两,到时候可怎么办,我怕到那会儿不是死在咱们老爷手里,就是死在你手里。”   凤姐看着贾琏,叹道,“若有一日,老太太说,要把这府里大半的家业,都给了宝玉,爷不会怨恨吧?”   贾琏愕然,他这几个月着实有些累了,但是总想着有一大家子要顾,有父母妻儿要养,累也值得,贸然听了这话,一时愣住,转而一想,就凭老太太的偏心,两房分家,就算爵位给他,家产,怎么也要多多的留给宝玉,这是可想而知的。   他心气满满的忙活,现在突然听了这话,有一种为他人做嫁的无力感。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贾琏转了几转心思,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咱们也只有认命吧,其实这还不是最艰难的,最可怕的是,若一日离开了老太太的眼,咱们这几口人,怎么在咱们老爷太太的手里保条小命。”   贾琏一句话起到了清场的效果,一时间连凤姐都无语了。   太可怕了!   本来凤姐那句也不是挑拨,只是陈述下将来必然的现实,她只是在试探贾琏到底有什么心事,猜着他是不是辛苦多日又见到那么大的家业,动了心思,结果不是。   当然,贾琏光棍起来还是很霸气的,看到连凤姐都无奈了,方道,“咱们只能努力经营,就算将来分的少,也总比砸了锅都饿死强,这不是我出门时候你劝我的话么,知道吃亏也得奔忙,这都是命。至于别的,咱们就盼着老祖宗长命百岁吧,将来的事,实在逼急了,咱们就去和离,你带着平儿跟孩子们回娘家去,把你的嫁妆跟咱们这几年的家当都带上,到时候就剩我一张嘴吃饭,最多让他打死我算了。”   凤姐咬牙怒道,“闭嘴,你吓着平儿了。惹毛了我,不管是谁,我有的是法子让他难受,回头先去花街柳巷里寻个最有手腕的姑娘来,把她卖身契攥在手里,然后做份假的给大老爷送去,就说你孝敬的,好人家的女孩儿,专门教养的,因遭了水灾,不得不如此。敢算计我,我让他满院子从此不得安宁!”   贾琏听了抖道,“奶奶,有朝一日,你不会拿这办法坑我吧。”   凤姐立刻摇头,“当然不会!”   贾琏抹汗道,“那就好。”   凤姐看着手指淡淡道,“能一击必中的,都贵着呢。”   平儿在一边听着这对夫妻逗闷子拌嘴,觉得孩子太小,真的不适合继续听下去了。   贾琏跟凤姐闹了这半日,终于开了口,“我在咱们家那边的庄子上,遇到一家人,姓乔,老人是个秀才,如今已经没了,儿子读过书,已是个秀才,举人没中,如今算咱们的邻居,有几百亩田地,两个铺子,也过得不错。女儿早逝,留下一个女孩,现在舅家养着。”   凤姐跟平儿对视了一眼,接口道,“那女孩多大,叫什么,漂亮么,跟着爷来京城了?”   凤姐心里骂道,我说你怎么三贞九烈起来居然推了老爷赏的丫头,果然是外边有了更好的,看不上了吧。   不对呀,贾琏不是一向只要身材火辣,从不拒绝任何一夜情多夜情以及偷情的么?不会是看上人家姑娘,转了□□?   那平儿怎么办?!   贾琏被凤姐这坦荡直接的问句给堵住了,缓和了几次,方接着道,“那姑娘姓水,有个十六七岁,我跟人家没什么,你别乱猜。”   凤姐哪管他有什么没什么,只问重点,“到底跟你来京城没?”   索性死就死吧,贾琏干脆全都招了,“来了,不过她在京城有亲戚,她外祖父的弟弟,她的叔外公。”   凤姐挑眉不语,心想真那么简单,你干嘛不一直瞒着呢,何必告诉我?自然是有必然会露到我面前的把柄,才让你下定决心坦白的吧。   贾琏看了一圈儿妻妾的脸色,发现自己果然是昏了头了,京城里谁不知道,荣国府里琏二奶奶是什么人,他怎么就想着凤姐一定会知书达理的成全他呢,但是已经起了头,也只得试试了,“她亲戚家挺穷的,这姑娘也是读书识礼之人,我想着咱们园子里,也清净。”   凤姐坐下,托着腮听说书一般,饶有兴趣的道,“然后呢?”   贾琏接着道,“我在东省时,她舅舅颇帮了些忙,我们略见过几次,这次她来京城也是投奔叔外公家。”   一直不声不响的平儿此刻缓缓叹了口气,“爷的意思,是让奶奶出面,去跟老太太说,把人接进咱们家园子?爷就没认她当个妹子?”   贾琏轻声道,“认了总是方便些,这一路上这么远,是吧。”   平儿点头道,“是啊,认了兄妹自然方便些,既然是爷的妹子,奶奶怎么知道她品性如何呢?怎么在老太太面前开口为她担保呢?园子里可都是金尊玉贵的姑娘们,还有亲戚家的,还有个咱们全家大人孩子全算上,绑在一起比不上他一只手的宝玉,爷让奶奶怎么开口呢?”   凤姐摆摆手让平儿出去,缓着些,别伤着孩子,自己来面对贾琏。   她该掉两滴眼泪吗?   一边深情厚意的对着妻儿,一边深情厚意的对着一个什么可怜的妹子,这个世界的男人怎么这样?逻辑在哪里?   还是说其实是她逻辑不对,她既然能快乐的让平儿生孩子,就得继续高高兴兴的让贾琏看上的每一个女人进门?   凤姐困惑的想,应该是她错了,她一直没弄懂这个世界男人的逻辑,她没有从心里弄明白,三妻四妾的道理。她根本懒得去想,只是得过且过而已。   现在好了,贾琏理直气壮,平儿黯然伤心,自己茫然的陷入了我想让平儿不伤心,但是好像掐死贾琏也不能让平儿不伤心,这个奇怪的困局当中。   或者,自己该去问问平儿的意思?   贾琏见她沉默,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起身道,“我自去跟老太太开口,你歇着吧,大太太若是闹什么,你就推脱说要照顾孕妇,我已回来了,让她只管找我。”   贾琏几乎是逃出去的。   凤姐困惑的进了平儿的房间,轻声道,“你也该看出来了,我已经对他没了一点心思,也从此再也不会有什么,我原想着,你们好好过,我哪天不想过了,我走就是,到时候想法子给你换个身份,就当是报答你多年照顾维护我。平儿,你想把那个什么姓水的赶走么?只要你想,我就有办法把她弄走。你可想好,这姑娘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 求评论求收藏~各种求啦~ ~\(≧▽≦)/~~~ 一天更四章啊~ 同学们给留个言吧~~~   ☆、薄命女,痴情郎 三      平儿一时怔住,低头想了许久,方道,“奶奶急糊涂了?咱们这位爷,谁还指望他能守着我一个过日子不成?奶奶以前都没存过让他守着您一个过的念想,更何况我。奶奶本就把我给了二爷,如今我能有个孩子,也是遂了我的心愿。我虽卑微,也是喜欢过他的,如今反而好,他都为别人转了性情。原指望是个儿子,奶奶从此不发愁子嗣,再不用担心因为这个受制于人,也别再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为这个家忙碌,还生怕落人话柄。现在觉得女儿更好,总有人能给爷生个儿子的。我听奶奶说过一句话,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谁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明知道他薄幸负心,我还操八辈子的心做什么?得过且过,得乐且乐,剩下的,就随它去。”   凤姐慢慢坐下来,看着平儿脸色回复,缓缓道,“那话是孟子说的。”   平儿噗嗤一声,笑了,“得是个什么出挑人物,老太太不会答应她住进来吧?”   看平儿总算没事,凤姐拄着下巴,脑洞大开,“我还是有点不信,人家姑娘能看上贾琏这么个浪荡公子。那姑娘姓水,真姓水么?咱们当今皇室不姓水吧,别是什么帝王家的沧海遗珠就好。哪一天这姑娘成了公主,再惦记你二爷,我会不会被一杯毒酒赐死啊?”   凤姐这里典型的什么格格跟什么宫词看多了的结果,这脑洞串得很是流畅。   平儿想了一下,解释道,“东平郡王姓穆,南安郡王姓霍,西宁郡王姓金,北静郡王,就姓水。”   凤姐咬着手指寻思道,“是不是我说的那么离奇,就看老太太许不许她住进来了。若真的顺顺当当进了咱们家住着,那说不得,就得往离奇那边猜了。”   凤姐心内怒意翻腾,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这个妻妾宅斗小副本里,不是只有尤二姐这个小怪吗?到时候她就装不知道一直让尤二姐在外边呆着好了,她这边带着娃在荣府里宅着继续过日子,多大点事!   怎么这是哪个操作触发了后台逻辑,开出个隐藏BOSS的节奏?!   凤姐本着既然平儿无所谓,那这个什么水姑娘就不关我事的原则,也就放下。   按照凤姐的想法,她是不会放过贾琏的,在她的概念里,这种男人早该扔进垃圾堆里去,可是看着平儿安然恬静的脸,她也不敢妄动。   想想宝黛双姝跟宝玉那一堆的美人丫头们相处的多和谐。   大家这方面的愤怒标准是不一样的。   除非平儿想跟贾琏一拍两散,否则,她还是什么也别做的好。   家里还有一件大事,贾政被点了学差,定下八月二十起身,所以这个中秋节,因为贾琏刚刚归来,又因为贾政就要外放,显得格外重要。   银子流水一样撒出去,就为了庆一场团圆。   也是这个缘故,贾琏被贾母给堵了回来,说是哪有亲戚家不住,往外人家过中秋的道理。认了兄妹也罢了,到底算是邻居,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也是可怜,过了节,再请她来,认你母亲做个干娘。   凤姐这里得了信,差点没乐的抱着枕头打滚,这世上还有比认邢夫人当干娘更坑人的事么?   又想了想,发现还是有的,比如认了贾赦当干爹。   贾琏不在凤姐的所有物名单上,既然平儿如今已经转到只关心孩子,任凭贾琏去死的态度,凤姐就有了看戏的心情。毕竟,让花花公子改吃素,哪怕是暂时的,这也不是一般二般的魅力。所以这一天,她无聊的把贾蓉给叫了过来。   贾蓉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儿,进来就跪到了凤姐面前,万般小心道,“婶子要打要罚侄儿认了,都是侄儿无能。只是侄儿也想提前给婶子知道,也想劝着二叔别贪外边的花草,可是侄儿一个晚辈,哪里拦得住?”   凤姐心说那尤二姐跟贾琏不是你给搭的线?你清白成这样你爹知道么?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凤姐脸上倒是温和,只是抬手道,“不是多大的事,蓉儿跪什么,赶紧起来。我给你订了一顶束发的金冠,那珠子换了两回,昨天刚送过来,所以今儿才叫你来。还有几套入秋穿的衣裳,你去试试合不合身,颜色好不好。”   贾蓉心想,二叔家的母老虎这是改走怀柔路线了?这送东西送的,让我的手莫名有些发抖啊。   贾蓉被丫鬟婆子拉去试金冠试衣服,挑了穿着最好的一身过来凤姐眼前,拱手道,“婶子巧手,我昨儿还跟蔷哥儿说,我不在家,婶子都疼你一个人了。他还冲我显摆呢,说婶子本就疼他。”   凤姐很是意外,这蓉哥儿穿碧色,微妙的有一种浊世佳公子的感觉,忙赞道,“我说么,我们蓉哥儿就是生的俊俏,你说你要是当初穿这一身出门,是不是那什么水姑娘就看不上你二叔,一门心思爱上你了?”   贾蓉没想到在这儿等着,连连讨饶,“婶子说哪里话,我哪里比得上二叔。我这次出门长了大见识,别看二叔平时在家笑得和气,这回出门可是威着呢,那杀伐决断的派头,特别,特别有——”   凤姐直接打断道,“你婶子我的气魄!”   贾蓉忙点头,“对,特别有婶子的气魄。”   凤姐笑道,“所以就这么迷了人家姑娘的眼?”   贾蓉低声道,“侄子觉得吧,那姑娘迷没迷眼还有些不好说,反正二叔是被人家给迷了魂了。在家我母亲交代,让我务必跟婶子说详细了,事情怕是有些大。姑娘是个貌美多才的,我见过两次,正经比家里的姑姑们不差什么,婶子你说,她怎么一个秀才家的外孙女,就能比咱公侯府里的姑娘不差什么?而且这姑娘是个很有主意的,人看着也良善公道。我也没看出她怎么喜欢上二叔了,这次居然跟我们一起来京城,我还有些意外。”   凤姐默默无语的想,贾蓉这话里的意思,那是比家里的姑娘长得还要好一些吧。   倒霉啊,乌鸦嘴了吧!   没成想这还真是开出BOSS了。   贾蓉见凤姐不吭声,忙道,“婶子也别急,据侄子看,水姑娘未必就愿意。”   凤姐心想,她急什么,只要王家不倒,她就不信贾琏能敢休妻另娶。   嗯?   万一贾琏敢,那她不是自由了?   找个遮羞的借口回金陵老家过清净日子,那不正好?   贾蓉这里看着凤姐不动声色,一言不发,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让人看不见才好。心里骂道,二叔真不仗义,您动了凡心,我先被婶子虐一场,这个世道太没天理!   凤姐的思路已经一飘千里万里,连怎么在金陵买房子买地,或者去苏州扬州也好,怎么修园子怎么再弄个秋千,怎么养几匹好马,怎么搜罗些好书好画都想了一圈儿,脑洞开的简直不能更美好。   贾蓉小心的在一边陪着,眼看着凤姐胡思乱想不能自拔,他心里越来越没底。这么久了,是想个什么收拾人的大主意?   凤姐从来不好惹,那姑娘也是个心机深的,这要是两个人披挂整齐大战三百回合,他二叔得灰飞烟灭吧。   他倒没想过,这两个人会不会肯把贾琏当盘菜。   凤姐幸福的畅想了一圈离婚后的幸福生活,不得不擦擦无形的口水,继续面对现实,故作贤良无奈的轻叹道,“我能怎么样,还得看老太太太太们的意思,我不过认命罢了。”   贾蓉看着凤姐这里风平浪静的不气不怒,一边默默哀叹自己苦命,一边赶紧趁机逃脱。   如今世道愈发艰难了,什么花妖柳妖的都成了人形,一个个迷人心魂手段高深,他需要赶紧找贾蔷去好好的喝一杯压惊。   先放下凤姐心中马上跟贾琏一拍两散的妄念,这里且说过节。贾母被子孙们围着,玩到三更才散,凤姐撑到那会儿,整个人都不好了,指着贾琏让他看着些,自己直接走人。   熬夜什么的最可怕了。   八月十七,水姑娘进府,先去拜见贾母,顺便认干娘。别人尚可,宝玉见了,立马觉得凤姐从头到脚被比了下去,他心情格外舒畅。又觉得这个姐姐比起家里的姐妹们更有一番大气自然,当然,主要是长得确实好。   不过本来在贾宝玉那里,脸即正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姑娘芳名芙蓉,十七岁,大宝玉四岁,比宝钗迎春两个,也大两岁,知书达理,文雅端庄,进退有度,貌美多才。   贾母客气道,“咱们也算邻居,如今也是亲戚了,姑娘不嫌弃我们家人多,乱乱的,就多住两天,这是迎春,如今你们是姐妹了,也该好好相处,就留在她那缀锦楼里住些日子吧,让她照料你。”   水姑娘笑着点头,说些多谢盛情,也就应下。   邢夫人本着给凤姐添堵的心思,忙吩咐道,“如今她是你妹妹了,你要好好照顾,若是我听到她或是短了什么,或者怎么了,我可不依。”   凤姐只笑着点头,“婆婆说的是。”   心里想着,这婆婆当的,除了恶心人就没别的技能点了么。   对了,邢夫人作为干娘的见面礼,还是管凤姐要的,理由是,你们二爷认下的妹子,倒叫我破费不成?   凤姐对这个道理深以为然,即刻包了份厚礼。这两母子乐意被一个姑娘当傻子利用,她还能拦着么?姑娘好人啊,若是能拐得贾琏赶紧和离,她封一万两银子当谢礼!   水姑娘忙道,“我厚着脸皮住进来,已是给嫂子添了许多麻烦,干娘在这么娇惯我,女儿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凤姐摆手一笑,毫不在意。   谁家看戏不得花钱搭个戏台,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求评求收~~~   ☆、清秋时日,海棠花开 一      自打小红到了凤姐这里,贾芸便开始了自己努力献殷勤的漫漫长路。这一天,凤姐正在家里闲着看书,贾芸就来了。这次是送来了两盆秋海棠,红色的,开的娇媚,凤姐看了很喜欢,送了贾芸几身衣服当回礼,贾芸不好意思的推辞,凤姐笑道,“如今我们家就这个最多,自己家的店,成本价,千万别客气。”   贾芸忙收下,赞道,“我娘还说,婶子的店如今也做她能穿的衣裳了,她正想着等入冬也做身体面些的,好过年穿。”   凤姐听了奇道,“真的么,我还不知道,许是那几个掌柜的主意。”   这年月衣服还是自家做的多,她开始打得主意就是搭配着样子卖绸缎衣料,有了好看的样式,人们才好去买布料裁衣服。虽然听说订制跟成衣也是赚的,倒没想到还有些客人。   贾芸解释道,“我娘打听了几句,说是也不很贵,怕是掌柜们打着薄利多销的主意。”   凤姐笑道,“八成是这话,我也不很懂,既然他们用心,当然是好事。只是我这里有几块本是给太太预备的料子,给你母亲拿去订做衣裳正好。”   贾芸忙道,“侄儿不过一句闲话,倒成跟婶子东西了。”   凤姐吩咐丰儿去拿,自笑道,“哪里是白给,你们去铺子做衣裳,我是收银子的,也显得我顾客盈门不是。”   一时贾芸告辞,凤姐看一回海棠,想着左右无聊,就铺了纸画海棠,正悠然自得间,翠墨拿了一张帖子进来,说是三姑娘要开诗社呢,来请二奶奶。   凤姐心思都在画上,看了帖子,笑道,“我一个俗人,做不出诗,也就不去闹她们了,才大伯母送了两篮果子,拿些回去给你们姑娘尝个新鲜。”   说罢凤姐换了颜色接着画,翠墨谢过自去。   且说秋爽斋这里,众人在取别号,黛玉笑道,“水姐姐正经该叫青莲居士。”   水芙蓉听了,吓得连连摆手,“林姑娘莫吓我,若得此号,我要从此再不敢写一句作一词,方能不污了诗仙太白的名号。”   宝玉思量道,“芙蕖,凌波顾影,水姐姐就叫顾影君如何?”   一时定了众人名号,翠墨回来,说二奶奶忙着,就不过来,俗人扰了清雅地。   宝玉刚要议论一番,被宝钗盯一眼,便没吭声,李纨笑道,“她哪里是俗人,她正经是个懒人。我们也别理这懒丫头,我如今是社长,我们社里也略有几个能写个灯谜,能作几幅对子的,我等了她来求我。”   水芙蓉笑道,“这么一大家子,二奶奶也忙。”   众人也不再说她,忙着选了韵作诗。   众人看罢宝玉的,又看水姑娘的,道是:   极目秋山倚柴门,残璋断玉且为盆。   花期将晚寒峰岳,清白无香哭旧魂。   别后相思空梦去,染霜凝露掩伤痕。   铺陈红叶繁华满,可叹浮生到黄昏。   一时都道,何故作此悲音,水芙蓉只是笑笑,“不过一时感慨,想到这里,实在不擅诗词,混写罢了。”   众人评了,怡红公子仍旧例行垫底。   等贾琏白日里忙完,知道了,从宝玉那里得了这几首诗,看着水芙蓉写下凄凉惨淡的词句,竟是末路之意,只是心疼,又不得见,又不得宽慰一二。又想到这个家里,都是一双富贵眼,水姑娘的家境,怕是要受些气,忙悄悄送了二百两银子进去,又递了话,让迎春多多照应,有什么早让他知道。   迎春是个没主意的,自顾不暇,哪里照顾的了别人,只是兄长有命,也只得趁着水芙蓉主仆不在,跟自己的大丫头们吩咐几句。   司棋听了,皱眉道,“这园子里的姑娘,也没个说要欺负她的,还要怎么照顾?把她供起来上香不成?”   绣橘思量着,有些害怕道,“咱们二爷这么疼她,别真是有什么吧,到时候岂不是带累姑娘,我们这些服侍的,被二奶奶一气卖了都是可能的。”   司棋笑道,“你想太多了,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难道能抬进门作妾?”   迎春本来打算商量个主意,现在倒好,反而更没了主意。最终还是司棋说道,“我去警醒一遍咱们这里的人,都别欺负了她,也就是了。”   这一日,凤姐午睡后依旧带着平儿进园子散步,在凹晶溪馆叫了两个小戏子,唱长生殿。大姐儿抓着树枝在水边拨弄水草,奶娘站在一步之外,不敢错眼的守着。   水芙蓉出来散步,经过这里,听得声音忙问,“这是谁,在这里听戏?”   为她引路的绣橘一笑,解释道,“是我们家二奶奶。”   水芙蓉轻笑,“倒没想到,二奶奶有此雅好。”   绣橘摇头,“二奶奶倒没什么,也不大耐烦听这些咿咿呀呀的东西,只是为了给平姑娘解闷散心,平姑娘如今双身子,总要心情好了才是,故此她陪着罢了。”   水芙蓉叹道,“义兄往日只说,嫂嫂贤德良善,果然如此。除了来的那天,我们还不曾见过,我们既然遇到,就过去见见。”   绣橘忙拦道,“姑娘且慢。清虚观的老神仙说了,平姑娘星宿不利,有些忌讳,总不能见外人,我们还是别过去的好。”   水芙蓉歉意道,“是我莽撞,多谢姑娘提醒,若非如此,我这里就要冲撞了。”   说罢觉得很是无趣,走了片刻,便回去迎春那里。心里想着,自己对义兄绝无男女之情,只可惜义兄不肯放弃,如今自己住在这里,想是让人误会了,需得找个机会说清楚才好。不然一直这样含混着,长此以往,人人如此以为,于自己的名声也有碍,也让这位二奶奶多心。自己孤身在这里,哪里经得住当家的奶奶猜忌自己。忙叫丫头取出自己带来的几幅好画,挑了一幅,让绣橘送去给凤姐。   凤姐自然知道下午的事,不觉感叹,心想水姑娘借着贾琏的爱慕让他一路护送,借着贾琏的爱慕住进大观园,到如今又想借她的名义洗白跟贾琏的关系,这也没什么。只不过贾琏上赶着自愿,她这里,总得付账吧。她知道古代女人不容易,也懒得跟这姑娘计较,但是好处那是一定要的。比如,把贾琏折腾到神魂颠倒,跟她离个婚?   至于她没拿到好处之前,水姑娘就乖乖在这里住着吧。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凤姐只是笑着收下,嘱咐绣橘道,“看好了水姑娘,别磕着碰着的,也别委屈了,只一样,别让她出了园子,有什么事,让人及时通知咱们家二爷,只要人好好的呆着,来日我重谢你们姑娘。至于那位水姑娘,你就说画我收下了,但是什么都没说。”   绣橘忙笑着应下,回了园子。   凤姐这里,画出图纸来,计划在几处自己的陪嫁庄子上都盖个小院子,预备平儿生了之后,哪天呆烦了,好躲出去。又把家当核算一遍,计划着在南省置地。   看着凤姐又不知算计什么,平儿有些担心,在一边细声细气的哄她,“奶奶也别太操心了,事再难也总有法子,我这里做了个好梦,要不奶奶再去许个愿?”   凤姐坏笑道,“好梦的事不急,你先存着,等我把这出戏摆布开,再去许愿不迟。这些日子正是热闹的时候,总要给这位水姑娘折腾出个好名声来,她都送了我东西,我也得投桃报李,正好大家各取所需。再说我如今缺一笔去扩一扩裁缝铺的店面,办成了这回事,咱们二爷总得谢我。”   换句话说,她打算把贾琏卖了,然后再让贾琏付她些钱。   平儿眼珠一转,问,“奶奶要替那姑娘扬名?”   凤姐摆手道,“那到不至于,只不过不拦着她罢了。咱们府里的新鲜事,比如宝玉的那块玉,比如宝钗妹妹的金锁,比如史大妹妹的金麒麟,比如我这个泼辣善妒的管家媳妇,比如你琏二爷的浪荡公子之名,跟他新认的那个干妹妹,哪一样能瞒得住不出府的。”   平儿掩嘴笑了一会儿,道,“是了,府里人多嘴杂,什么都能传出去,我记得哪个婆子跟我说起,满京城谁家的是非,她们什么都知道。”   凤姐也笑了,“是啊,连个瞒人的事都做不得,也是太过宽纵了,这种事本来不该如此。不过咱们这些几代世勋的人家,想治理一番也难。”   主子下人都忙着拆了公中的库,存自己的私房,全府里没一个肯收敛的,只要是公中的,都大方的很,也不知道被她骗去鞠躬尽瘁的琏二爷,看到众人这么糟蹋自己的心血,会不会特别心痛。   这边凤姐凡事比王夫人还宽纵三分,想来贾府中一众才女的名声,除了被宝玉传出去外,更少不了家中仆人的贡献。   凤姐想,说不定她悍妒的名声也传的更难听呢,她还管别人死活做什么。一大家子都觉得她该贤良的给贾琏纳十房妾,才是正理,那她觉得贾府积善人家,哪里能苛责了下人,传几句闲话罢了,管了岂不是坏了贾府的名声,也是正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重写了两次,就为了弄那首四六不着的诗 ……   ☆、清秋时日,海棠花开 二   头一天,探春姊妹作了海棠诗,建了海棠社,凤姐在家自得其乐,画了一张海棠,自觉娇娆妖艳,随意提了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嘱咐人拿去装裱。又想到,她还没个私印,不如去刻一个?转而一叹,算了,今天觉得好,装裱一番收起来,明天说不定又嫌弃起来,撕了一烧,打发时间的事,没有就没有吧。   转到第二日,一大清早的宝玉就在贾母面前闹腾,说务必今日接了湘云来,不能拖了。人派出去,等到午后,湘云才到,人一来就挥毫泼墨的一口气写了两首海棠诗。那边贾母看着孙子孙女们热闹,心里喜欢,凤姐得了信,匆匆赶来,史湘云拉着问道,“昨儿二嫂子也作诗没有,我怎么没见你的?”   凤姐甩帕子一笑,“我不过略识几个字,做什么湿的干的,我去了,你们可是不用愁有人次次垫底了,别做梦了,我才不去呢。”   黛玉一边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垫底这事未必,倒是凤姐姐入了社,我们从此再不愁东道了。”   史湘云只是道,“我原是听说,如今你有了空也教导大姐儿认字,没成想娃娃没出师,你倒先让二嫂子教坏了,满嘴里小气成这样。”   黛玉也不驳她,巧笑道,“我乐意。”   凤姐想起什么,忙拉着史湘云悄声说,“改日往我家来,我给你看好东西。”   史湘云不明所以,也没深问,想着哪里就住一日走了,以后再问。她此刻心内都是作诗的事,看着众人这样高兴,定了明日自己先开一社再说。   至晚,宝钗邀湘云到蘅芜苑住下,两人说好了螃蟹宴的事,又议定了题目方睡。   却说凤姐,听了湘云要做个东道,有心揽过来,又想着也罢了,还有宝钗呢,她这里不知怎么有些晕乎乎的,也就早早回了家。   她今天本有些心事,也没午睡,拆了发髻,把头发高高束起,又悄悄的换上剑袖,自在箭道里练箭,玩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丰儿来回,说是湘云来了,才知道自己玩太久了。方匆匆换了衣裳,梳了头发,过来贾母这里。许是身上有些汗,进出的着了风的缘故,一下午昏昏沉沉的,也没出去,到晚上就发起烧来。凤姐撑着神智,一边让平儿带着大姐儿躲一边儿去,别传染了,一边儿让丰儿请大夫去。   贾琏如今住在书房里,晚上贾珍邀他去喝酒,临时有些事,也没出去,听见里边说凤姐病了,匆匆进来,看凤姐围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忙问怎么回事,丰儿赶紧回话,说像是着凉了。平儿那边,又想过来守着,又怕凤姐看见她着急,只是抹眼泪,一遍一遍的问大夫到了没有,大姐儿还好,已经睡了,众人压低了声音,也没惊醒她。   一时大夫来了,放下帘子诊了脉,说是伤风,吃几副药,静养就好。凤姐一听吃药,吓得人都清醒了几分,声音有些哑的闹脾气,“多喝些水,煮碗粥吃了,睡好就好了,吃什么药。”   因上次病了一个多月,贾琏深知她身体不舒服脾气就不好,格外任性,若是逆了她,不是哭,就是砸东西,忙哄劝道,“我去跟大夫商量方子,开些不那么苦的,让他少开些,管今晚吃过一回就好了。谁让你不小心,好好的在家,怎么就着了风的,这会儿又闹什么,大姐儿都比你懂事。”   其实凤姐脾气还成,病了也没什么脾气不好的,只是恨中药苦罢了。至于上次嘛,初来乍到,爹妈找不到,那么好的楼海枫也找不到,她要是回不去,爹妈没人管,楼海枫说不定就要便宜别人了,这么大精神压力,搁谁不得哭几回,砸点东西。要不是当初在王夫人那里,她怕把宝玉吓出个好歹,提前归了太虚,她早就拆房子了。   这个大夫,上次平儿诊脉也被请来了,斟酌了个药性平和,尽量不那么苦的方子,又写了一张饮食禁忌,方接了诊金离开。   一时药熬好了,凤姐鼓足了勇气直接灌进去,甩手把药碗砸地下,四分五裂。丰儿递过水,凤姐漱了口,喝了两口蜂蜜水,自顾自睡下,贾琏淡定的让人打扫了碎瓷片,吩咐人多准备几个药碗,给她砸就是,反正只要不砸人,怎么都好说。   凤姐抡起花瓶直接砸的那事他当然知道,暴力成这样,能不砸人已经很好了,对吧?   贾琏过去平儿房里,又把大夫的话说一遍,说没大事,养着就成,平儿又想过来看看,被贾琏好歹劝住,“小姑奶奶,你就别跟着闹了,你若是伤了风,咱们就别过了。”   到这里,需得描述一下贾琏的婚姻观。   他也是很疼凤姐的,少年夫妻两厢情愿的婚姻,盗版的这个凤姐也没心思跟他一较长短,高兴时哄哄他,不高兴时也就发发脾气过去,也不管他,每每给她去装裱那些画,掌柜的都奉承一番,说二爷的画力又大涨,他自是不会说这是媳妇的,只管偷着高兴。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脾气还行,一大家子也管得井井有条,也肯操心他,还替他把怀孕的平儿照顾的妥帖,还要什么呢。   当然,其实他也挺喜欢平儿的,又懂事又乖巧,还跟凤姐没什么隔阂,也是个能干的,又有了他的孩子。   他爱上水芙蓉是个意外。   非常美好的意外。   那真是个好姑娘。不管是远远听到汉宫秋的琴声,还是好心的多次帮着他熟悉东省事物,不管是一路上风餐露宿时的温情,还是如今住在园子里,那份安然谨慎为他着想的体贴,都让他多生爱怜,心动不已。   作为荣国府的继承人,从小珠围翠绕,丫鬟成群,被祖母娇惯,又有一个示范作用很到位的老爹,贾琏觉得,自己能不去花心闹腾到处沾惹,终有一日把水芙蓉迎进门,妻妾和睦,他就好好的守着她们过,也尽够了。   至于妻妾能没有隔阂的前提,肯定一定确定,不是都傻了,就是都把他当摆设这种简单的逻辑,贾琏怎么会懂?   古来多少男人,都觉得妻妾天然就该和谐有爱姐妹谦让,又对他情深不悔。   至于水芙蓉对他好不过是有所求,也公道的认为自己帮了贾琏,大家这一笔账是平的,贾琏更加不懂了。   对他好不是看上他了?   这怎么可能?   水芙蓉可能也觉得很苦恼,没有她明里暗里处处相帮,贾琏贾蓉能这么顺利平安的把贾府的土地人口整理好?   他们是那么能干的人么?   本来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好的事啊。   当然,明知道贾琏一直想歪了,还一直为了自己的目的毫不避嫌这一点,水芙蓉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水芙蓉也真的拒绝过贾琏,至于贾琏是不是以为那是欲拒还迎?   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付出了就得拿到属于自己的回报,至于让凤姐平儿不舒服?   大家很熟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反正她是一定不会跟着贾琏的。   此刻让凤姐烦心,她来日定然补偿。   她的夫君,不一定要有什么几代世勋的家世,但一定不能像贾琏这样性子偏软,又差些担当,还没什么文成武就的才华。   贾琏绝对不行!   水芙蓉昨天跟贾府的众姐妹热闹一回,写了首诗,今天又听得史湘云说要再开一社,一时想着,明日该写个什么诗才好,是意境深幽的禅意,还是边塞遥远的征伐?或者若是人多,就敷衍过去,写个女儿家罗衣弄花的娇娆婉转?   翻了翻手上王维的诗集,思量着,自己也该拿几两银子给叔外公家准备一份重阳节礼。送点什么好呢?   第二日,史湘云在大观园设宴请贾母吃螃蟹,贾琏早早给李纨递了话,只说凤姐稍微有些不适,累她一个今日多多辛苦,李纨听了忙问怎么了,又说只有凤姐是孙媳妇,她就不是?这几天万事有她,让凤姐好生养着。   众人吃一回螃蟹,贾母惦记凤姐,知道是着了些风,没大事,叫来丰儿嘱咐一回,知道凤姐小心,一有不适就把平儿跟孩子隔开了,方罢了。   贾母带着王夫人薛姨妈自去,留下的诗翁们才贴了题目开始作诗,水芙蓉跟李纨问了几句凤姐的病情,只说自己又不好过去,又十分惦记。   李纨笑道,“这些日子外边也没大事,琏兄弟在家守着呢,出不了事,你好生玩吧。”   宝钗在一边笑,也安慰道,“水姐姐别担心,琏二哥是个心细的,上回二嫂子病了一个多月,他天天的守着,只有赔小心的,绝没有不耐烦的,如今琏二哥在家里,定然万般妥帖。”   李纨心里暗笑,想着要不是上次贾琏殷勤太过,惹得长辈心里不舒服,也不会凤姐一好,就匆匆的被派出去奔波。   水芙蓉听了他们夫妻感情好,心想,如此甚好。近日又听说凤姐泼辣善妒,极厉害的说法,心里又安了一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   ☆、清秋时日,海棠花开 三      湘云这里命人给凤姐送螃蟹,虽然病中不吃这个,但是该送还是要送,哪怕送了全拿去喂凤姐养的猫呢,也没有薄了她的道理。   水芙蓉想着,总要去问候一声,看有人过去,忙唤了自己的丫头冬儿来,嘱咐一番,让她跟着去问候一声,只说当妹子的十分挂记,嫂嫂病中,就不去扰了,且问问,才能安心。   她的心思,都被交好凤姐以便洗白自己跟贾琏的暧昧占住,等去选题目,才发现个个题目下边,都有了名字,笑笑便丢开了,自去饮了半杯烧酒,走去看迎春穿茉莉花。迎春笑问道,“你的诗可得了?”   水芙蓉叹一声,道,“我这里担心嫂子,也就分了片刻的心思,哪知道诗翁们这般有才,一时都有了,说不得,只能认罚了。”   众人一时写出来,逐个评过,潇湘妃子三首占了前三,夺了魁首,怡红公子又压了底,众人想着这次定要罚他,宝玉忙道,“我这个落了第的自然该罚,只是那交了白卷的却偷了乐,这是怎么个道理?”   水芙蓉坦然道,“我原是才思不敏的,等想了一首去勾题目,已经迟了。”   众人只道,先写了,一起看过,再论其他。   水芙蓉提笔写道:   忆菊   霜天九月西风狂,京洛故里正重阳。   千里平沙将落雪,小楼朔望看参商。   点染笺上成朱色,曾绘绿云百卷长。   他年全师归帝阙,一醉一赏满庭芳。   宝钗看了笑道,“这里繁花满眼,倒是把心境移到了千里之外,水姐姐喜欢边塞诗?”   湘云打趣道,“满庭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水姐姐心中不让须眉。”   水芙蓉解释道,“倒不是这个。只是我心里想着,十五月圆,九九重阳,正是阖家团聚之时,往年在家时,也记得几次征兵戍边的事,塞外苦寒,说不定都已经下了雪,此刻,就想到他们,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黛玉叹道,“原来如此,水姐姐想起经年已去,归人只怕未归,记挂那些同乡平安,一时有感。”   水芙蓉苦笑,“家里那边,比不得京城太平繁华,闹过匪患,闹过天灾,征戍劳役,都在眼前见过,我心思也就多些,牵念的也多,昨儿就颓废的太过了,今天本想改,却也没改过多少。”   湘云忙道,“今日不同,今日哪里悲了,姐姐家离大山近不近,能不能跑马,能不能射猎,姐姐回家时,带上我吧,每日里在方寸大的地方过日子,我都憋坏了,简直枉费我一番雄心豪情。”   李纨一笑,说道,“你们还不知道昨儿凤丫头为什么着了风,琏兄弟还给她编谎,什么时气变换才病了。咱们家凤哥儿豪气着呢,午睡不睡一个人躲在那儿射箭,出了汗着了风的,又跑的急了,才病的,你还提这话?不许跟她学,听到没有?仔细我告诉老太太去。”   湘云恍然大悟,“我说嫂子昨儿怎么跟我说,有好东西让我看,可见就是约我同玩。”   宝钗拍拍她,“我估摸着,凤丫头连你的锦袍箭袖都预备下了,只等着跟你下场一较高低呢。”   黛玉只是笑,“宝丫头越发坏了,她本就不安分,你还招她。”   这边热闹着,那边刘姥姥带着板儿上门,凤姐半夜烧退了,现在正在家闲坐静养,也没让他们进来,怕传染了板儿,走个亲,带个病回去,多不好。听说园子里送了螃蟹,正好让小丫头们热热闹闹的围着刘姥姥吃螃蟹去。贾琏本在家,如今不好再呆着,看凤姐无碍,他也就放心的出去。   哪知道昨天贾珍约他不到,今天中午摆酒请客,又来喊二爷,又没喊到,贾珍在席上叹道,“我们家二爷人多事忙,昨儿那府里还入了夜传大夫,估计哪一位病了,他这是走不开。”   薛蟠跟着点头,粗声粗气的道,“琏二哥从回来,就不知怎么了,几次喝酒都没见他,家里事就这么忙?指定是我那好表姐闹得,他不敢出来了。”   冯紫英心内只是笑,心想,可不是人多事忙嘛,美人一多,自然事就忙了。最难辜负美人恩呐。   一会泼辣霸道一会贤良淑德的媳妇,身怀六甲的美妾,大老远带回来的干妹妹,荣国府的贾琏二爷最近在八卦圈子里,那可是大家争相仰慕好奇的男人!仰慕他美人有三个,个个都不一般,好奇他怎么还没被媳妇弄死,不会是在读条开大招吧。   什么,霸王龙改吃素了?   谁信啊!   众人喝酒说笑话,一边儿还有唱曲儿的,正闹得乐,贾琏进来了,四下拱手,赔礼道,“今天家里有事绊住了,出来才知道大哥叫我呢,这会儿赶过来给大哥赔个礼,看看是有什么事,别让我给误了,没想到还没散。”   贾珍命人换了席面,众人重新坐下,问道,“你们家谁又请大夫?”   贾琏端了一杯,笑道,“也没什么,已经好了。”   贾珍看他遮掩,便知道是谁了,吩咐贾蓉道,“后边去,请你娘过府看看。”   薛蟠没听明白,只是拉着贾琏抱怨,“琏二哥回来好些天,我们总没见过,可是出去一趟心大了,看不起兄弟。”   贾琏赶紧拉着他灌酒,心想我是真忙啊,再说我看不起你什么,又不是你请我,我看不起你能让你看出来?你有那脑子吗?   薛蟠听他只说忙,不满道,“那要不就是我那个表姐又河东狮吼了,不许你出来?”   这次更好,连冯紫英都拎起酒壶凑过来,就打算赶紧把他灌醉。   不会说话赶紧闭嘴,谁家有河东狮能当着这家男人面这么说的,还给不给兄弟留点面子了?!   就算在家属猫的,出门也得装老虎啊,男人,就是这么虚伪!   终于,在贾琏冯紫英两个人的努力配合下,薛蟠成功把自己灌醉,彻底睡死,贾珍忙命人扶下去,好生看着。   这里三个人又打发了唱曲儿的,方坐下说话,贾珍道,“蓉哥儿说起来,说咱们家东省那边,你又做主给两府都买了一块地,我还没谢你。”   贾琏忙站起来,“大哥说哪里话,我是想着两府里钱也不缺,也别弄回来了,分分也看不到什么,就手就添了地,也不大,都是自家的产业,谢什么。”   贾珍让他坐下,笑道,“我倒觉得,蓉哥儿出去一回,出息了,回来跟我说,我要是还不放心,他年年去一次就是。听听这话,硬气的。”   贾琏笑着解释,“出去一趟,蓉哥儿是长大不少,只是东省,他一个过去,我可不放心。我头几年走运河接送我们那边儿的表姑娘,这一路倒是还太平,这次去东省,虽然没遇上什么,可是听说前年还闹了次大的匪患,离咱们家的地方就不远。说不得过两年我们两个再结个伴出门,也有个照应。”   贾珍不知道这些,冯紫英在一边叹道,“这事我知道。不过也没闹太大,大前年牛家老三说是派出去西边,又没去成那次,也是闹匪患。”   贾珍一拍桌子道,“瞧我这个记性。那不是西省过来消息说不好了,上头派下来还没等调派开呢,又上奏说已经平了,因为离西北上近,那边一次换防调动,节度上抽了北防上的人,顺路就给剿了。牛老三还喝醉了哭天抢地的在我这儿闹,说自己空有一腔血,就差了封侯的命,那闹的,那时候宝玉还小呢,后边看了你们嫂子,回家时看到了,吓得了不得,我还为这个挨了我们老祖宗好一顿骂。”   贾琏想起宝玉被凤姐说了几句什么,生生病了好几天的事,幸灾乐祸的咳了一声,笑道,“他时常唬着,这么大了还是那样。”   兄弟两个想起这个娇惯坏的幼弟,各自坏笑,冯紫英想起什么,忙替宝玉分辨几句,“宝玉又不是咱们这些胡打海摔惯了的,我是自小读书就不好,比不得他,写得一手好诗词,我入夏时候还请他给我画了两个扇面儿呢。”   说着把自己扇子递过来给贾珍看,是一首夏夜即事。   贾琏看罢一笑,“他倒是会这个,我们园子里好些匾额对子也是他提的。”   三人又说了几句谁家的园子如何,冯紫英就要告辞,只说晚上回家吃,母亲提前嘱咐的。   兄弟二人见他走了,又说几句,贾琏惦记家里,总也没喝几杯酒,贾珍看他呆不住,嘲笑道,“你嫂子过去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如今就不能略放下心,陪你大哥两杯?”   贾琏一想也是,尤氏说不定在那里,自己也不好回家去,干脆歇了心思留下接着喝,“西北上今年是不是大动静,所以冯紫英那小子动心思呢?”   贾珍道,“如今我们家在朝中,也没管事的人,咱们都能捕到影儿,那就早都填好了人的,再说咱们家也没人肯过去了。这一辈族里,我看着,都没这志向。”   贾琏出去一次,虽然辛苦,但是自己说了算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难免有些放出去独当一面的心思,不然时不时被他爹吓的大气不敢出,觉得特别憋屈,特别没意思。当然,他也没打西北的主意,那份苦不是他一个富贵乡里公子哥能吃的,他倒是真动过弄个实职外放的心思。当然,这话还没跟人说,总要跟凤姐商量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秋闱过,桂榜开 一      话说,自从贾琏有了贼心,呸,外放的心,他就开始陷入了纠结。干妹妹是来京城探亲的,人家可不会跟他去外任。   水芙蓉在路上已经表示过自己对贾琏只有兄妹之情了,现在怎么办?   只能说贾琏毕竟是贾琏,缺乏他老子贾赦那种敢不从了我,要么死要么一辈子当姑子去的无耻气概。   贾琏禁不住想,凤姐一定有办法。   找自己媳妇出主意,把干妹妹抬进门,成了亲之后,陪他一起外放,双宿双飞,然后媳妇留在家里替他呵护小妾,教养孩子,孝敬老人,多美好。   当然贾琏没真敢这么尝试。   虽然按照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这要求不过分,只要妻子够贤良淑德就成。   可惜理是直的,气是不壮的。   他想谋个实缺还指望凤姐的娘家大伯父呢。   不得不说,他真的想太多了。   别说惦记水芙蓉,他就是想尚公主,凤姐也会乐见其成的。   要不是看他自从回来就存在感特别低,只顾惦记干妹妹,凤姐早就忽悠他赶紧出远门了。   这里先不管贾琏的心思,反正他想过自己老爹那一关很难,且说凤姐。   尤氏过府探病,看她只是略没精神,玩笑道,“昨晚上知道你们府里叫了大夫,我还以为园子里哪个姑娘或是宝玉怎么了,没成想是你,你如今成病西施了?我们爷打发我过来替你呢,赶紧拿些好东西谢我。”   凤姐放下书,请她坐下,一脸抱歉道,“家里来了客人,老祖宗正高兴呢,我倒病了,嫂子过来帮着些,别让老祖宗为我扫了兴致。”   尤氏只是不肯道,“先把谢礼说好,我一准儿十二分精神替你张罗,不然我可没力气。”   凤姐奇道,“你一个宁国府的当家奶奶,是缺金呢还是缺银?嫂子直说吧,惦记上什么了?这屋里有的,嫂子尽管拿就是。”   尤氏一笑,悄声道,“你陪嫁里的铺子,生意很好,你知道的,我虽比不得你私房厚,也有些,也想弄一个玩,你帮帮我。”   凤姐扭头去笑,有些理解不能,“嫂子说笑话呢?这府里多少人,你那府里多少人,统共一个蓉哥儿,最多大哥哥偏疼蔷哥儿些,你想什么没有,还攒什么私房?”   尤氏作势要掐她,凤姐忙止了笑,辩解道,“嫂子说清楚我才好办事呢,是不是?”   尤氏轻叹道,“我们爷一个,比琏二叔十个用的还多,再说家大业大人口又多,哪里就那么好过?再说我倒不是愁家里,我是想着,家里我管不了,也实在懒得管了,任凭他们父子爱怎样就怎样,你不是要开什么善堂?也算我一个。”   凤姐倒没想到尤氏有此意,思索道,“嫂子直接从家里拿上几千银子,不是更好看?也给府里赚个好名声,我这个打算,可是钱出去,连个响儿都没有,只是白赔的。”   尤氏一听顿住,“那你图什么?”   凤姐想了想,挑眉坏笑,“你就当我缺德事做多了,做好事就图个心安,积些阴骘罢了,省得短命,剩下这满堂富贵便宜了别人,我岂非死不瞑目?”   凤姐心想,我就是想力所能及的做些事,不为什么,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尤氏瞪她一眼道,“你还不如说,你盼着子嗣呢,我还相信些。”   凤姐一拍手,笑道,“嫂子要这么说就对了,这个忙我帮!就当咱们两个都盼着生儿子,故此悄悄的做功德。这么着,你明年务必怀一个,到时候若是被人打听到,得多少盼着子嗣的都来做善事?”   尤氏听得就想把茶碗扣她头上,“到时候人家知道了,又要想你怎么不怀一个?可见也不是很灵的。”   凤姐有模有样的叹息道,“都是因为宁府的奶奶大方心诚,故而有求必应,哪像我,又心里一堆的盘算,又不肯下本钱,老天爷知道我心不诚,故而让我多求几年,多花些才好,定是这个道理。”   尤氏又气又笑,指到她鼻子上骂道,“我早知道,你就不是个东西。”   凤姐一把推开,“嫂子怎么说话的,可别忘了你正求我。这么着,今年有些迟了,你预备你的私房钱出来,咱们且商量一回怎么盘个铺子下来经营,我有言在先,不一定赚钱的。再一个,回去想法子怎么让大哥哥拿三千银子出来,然后咱们一起去见老祖宗,我们府里也出些,年尾一起赚个名声,也借着捐钱的名头,家里节俭些。至于铺子赚了钱你要做什么,随你高兴。”   尤氏为难道,“我们爷可未必肯,前儿还说,明年就是大比之年,等举子们都上了京,他看看有家境清苦的,要花些钱帮扶一番。”   凤姐听到大比之年四个字,差点没把手指头塞嘴里咬。   对呀,这世道有科举啊,发生在身边的科举啊。   贾珍怎么想起这个,不会真是计划着收揽人心,参与造反吧?   要淡定,淡定,说不定就是惯常的寻个潜力投资,培养点感情基础?   也不对呀,贾府如今也没什么实职,人家肯投奔?   不过,没中的嘛,肯的也应该不少,国公府,架子大呀。   凤姐转过心思,笑道,“说你笨你还憨上了,你不会说,那边府里凤丫头又撺掇老太太撒银子呢,两府错不过都是一个贾家,没有他们捐了我们看着的道理,大哥哥自然肯了。”   尤氏也笑了,“我怎么忘了,你一贯最爱生些没用的是非,这么说他没有不信的。”   尤氏说完开铺子的事,就要去见贾母,被凤姐一把拉住,“说到大比之年,迎春今年十五了,你说我要是让大哥哥看着,在举子里挑个没成亲人又端正的,老太太能愿意吗?”   凤姐本来也没打算太操心贾府姑娘的婚事。在获罪抄家的背景下,她忙一场,说不定还不如原来呢。比如探春远嫁,嫁的近了就能更好么?比如惜春出家,不出家就能更好么?   但是迎春不一样,被家暴致死这种差不多算最惨了,她总要挣扎一下,就算她眼神儿实在不靠谱,最后嫁个贾赦贾珍这样人品的,至少比那个孙什么强吧。   尤氏笑道,“家里长辈不开口,你倒急了,这么着,我回去跟你大哥哥说,让他看着些,只是你心里有个底,忙一场,未必中用的。你若真有心,跟老太太说了,在亲戚故旧里挑个女婿不是更好?”   凤姐心想,举人已经很了不起了啊,我要是个男的,我拼命考个秀才就知足了。迎春也不是个多才挑剔的,举人就挺好,其实我觉得秀才也成。   凤姐只是点头,“嫂子费心吧,我也去探探老祖宗口风。”   尤氏凤姐妯娌两个商量好,凤姐依旧捡起书来,躲在家里养病。   尤氏去见贾母,恰巧刘姥姥正在讲美人冬天冻得受不了,抽柴取暖,不成想家里此时走水,这个让宝玉十分动心的故事只得中断。宝玉哪里肯,逼着刘姥姥说完故事,指了方向,他回去思量了一夜,转天一大早,就要打发小厮去踏看明白,可巧薛蟠抓着小厮正要让他去请出宝玉,两厢看见,宝玉说了一番缘故,薛蟠道,“左右无事,你我兄弟亲自去看个稀奇可好,给这么好的姑娘家塑金身的事,必得算我一个。”   宝玉本没打算亲自去,但是一想自己不去,薛蟠若去了,他唐突了佳人,指路的自己实在罪过,忙忙的回去换了衣服,带着随从小厮就出去。   他们这里出城,可巧遇到冯紫英,柳湘莲,牛怀礼几个放鹰去,听得表兄弟两个这般趣事,都笑一回,说找什么美人庙啊,正经跟兄弟们去抓兔子玩。   倒是冯紫英知道宝玉不爱这些走马放鹰斗鸡走狗的事,岔开话题,欲放他们自去。宝玉千肯万肯的,倒是薛蟠,又觉得玩鹰有趣,只说自己不想看什么塑的美人像了。   众人分道,宝玉自去寻芳,本就是刘姥姥顺口胡诌,哪里找得到,最后终于找到个破庙,众人喜得进去,哪成想,竟是供了个瘟神!别人还好,宝玉实在吓得不轻,骑上马跑出好远,心还扑腾着要跳出来一般。   众人只顾跑远,却不巧遇上一队人马,看他们在路上混跑,以为有人惊了马,散了队形围过来。   那队伍个个人高马大的,宝玉跟随从小厮们,一时怕了,也不敢再跑,忙住了马,茗烟也没见过这般整肃萧杀的阵势,忙在马上见礼,“各位大哥,我们爷是荣国公府上的公子,出来玩的,各位大哥有事?”   围在最前头那个,寒着一张脸道,“没事。不过以为你们惊了马,围上来看看,省得乱伤了人。”   宝玉见说话那人墨色骑装,英武不凡,看他开口说话,也讲道理,又不怕了,忙稳了稳心神,道,“我们原是受了些惊吓,不然也不会这么不要命的乱跑,倒让你们担心一场,我这里赔礼了。你放心,我没伤着,也没惊了马。”   刚才开口说话那人,眼见着脸色越发的阴沉,没再说话,只是拨开马给他们让了路。   宝玉还要说些你是谁我是谁咱们交个朋友可好的话,茗烟已经凑过去道,“二爷,咱们走吧,出来这么久,老太太惦记着呢。”   宝玉又想开口,又见人家不理会自己,一时没趣,也就带人驱马离开。   马跑出去没多远,只听得身后有人大笑。   “小五,滚回来,收收你那一身的煞气,你看把人小姑娘吓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   ☆、秋闱过,桂榜开 二      贾宝玉一时听的别扭,也不好正经的解释,也不得发作,只是带着人匆匆的跑了。   说起来真的要恭喜宝玉,继端午节下被龄官连着喊了两声姐姐之后,终于又被人认成了他心中清白尊贵的女儿家,也算可喜可贺?   倒是因为遇见他,那队人缓下马速,说了几句闲话。   “小五,你家小七弟是不是定了贾家的姑娘?那公子哥儿可是你家亲戚,你绷着脸做什么,给人吓出个好歹来。”说话的是定城侯的孙子,谢瑾。   “史家。”这个是卫若兰二伯家的兄长,就是刚才跟贾宝玉讲不通理,故而脸色仍旧比较差的那位,在卫家行五,名叫卫若蘅的。   “差不多,史侯家跟贾府也是亲戚。”这个不是世勋子弟,姓戴名镇远,祖籍姑苏,曾在禁卫中任职,四王八公这些人家的姻亲关系,算知道的比较多。   “细算起来都是亲戚,小五,吓着他,你可有麻烦了。”谢瑾想起了贾府里含玉而生的公子,心里对上号,坏笑道。   “戚将军等着呢。”嗯,这个是刚才笑场那位,这会儿正经了,当然可能是他听不明白这复杂关系的缘故。此人祖籍山西,父辈定居泉州,姓宗名泽,重了宋一位名将的讳。   众人缓一口气,重新整队赶路。   却说宝玉回了家,一则没找到茗玉姑娘的庙,且又被吓了一场,再则,路遇一群粗野无礼之人,故而颇不自在,贾母这里正商量明日如何请刘姥姥的话,他也没有出主意玩乐的心情,只是靠着贾母,也不理人。   尤氏笑道,“依我看,明儿的东西,就在小厨房做了,在园子里吃,一则近,再则,凤丫头惯会给家里添厨子换菜单的折腾,老祖宗明儿捡她们姐妹平日里最喜欢的,品评一番,看她有没有亏待了弟妹们。咱们把高几摆上,也不正经的摆桌,自得其乐,也随便些。”   凤姐在姑娘们衣食上一贯精心,小厨房里随意她们想吃什么,只要不是龙肝凤胆,什么都成。   尤氏有心给凤姐买好,贾母也觉得换换口味不错,吩咐下去,又用了晚饭,众人放散。   第二天,贾母带着刘姥姥进大观园,凤姐已经好了,正跟平儿计划送刘姥姥东西,大姐儿两天没见到妈妈,此刻正赖在凤姐怀里,任奶娘怎么哄都不离开。凤姐想着也没什么会对幼小心灵造成伤害的话,就摆摆手让奶娘歇着,等大姐儿找她再过来。   丰儿送来两封信,一封是王子腾夫人的,一封是绸缎庄掌柜的。凤姐先拆了第二封,看了看,笑着对平儿说道,“信上说,咱们这位陈大叔,又要把两个儿子派到南边进货去。还要看能不能给裁缝铺请些绣工来。正好,我最近花草什么的画烦了,画些花样也不错,明年好卖。对了,再请两个画匠。”   凤姐心想,说不定将来需要去裁缝铺里给人画花样子糊口呢,我得先练练。   平儿想起尤氏要开铺子的事,问道,“珍大奶奶说的事,奶奶想出主意没有?”   凤姐懒懒的应道,“我还没想。”   平儿一边道,“我们订首饰那家宝凤泰的银楼,他们掌柜递了话,说只要咱们以后都在他们家订,或者至少拿出去的样子都给他们一份,就给咱们算半成红利,不过要拿三千本金,按五千算。”   凤姐道,“我倒忘了这回事。看大嫂子拿多少钱来,不多就干脆算在这个里头,省得我还要费心帮她管这个。”   凤姐一想到尤氏去哄贾珍积德行善,止不住又笑了,心想我真是个好人啊。   等到笑够了,拆了另一封信,看罢没吭声。唤来奶娘把大姐儿抱走,又命小红看着人,方开口道,“叫个小子去给掌柜的送信,把咱们本来要送到银楼的本金先送过去,让掌柜的加派人手,都拿去收些布跟棉花,宁可贵些,也要结实。那些预备明年用的裁缝,就算不合格的,也先别辞了。”   丰儿转身出去,平儿忙问,“出事了?”   凤姐摆手,“没出事,这信是大伯写的。咱们商量了修个存粮食的大院,那些防潮防火的事,我又不懂,我写了封信问大伯母,上次就是大伯回的信,详细教导我一翻。如今递来一封信,说若遇征粮,剩下多少,他都先订下。我想着既然征粮,说不定也要摊派衣裳呢。”   平儿恍然,“边境上要打仗么?”   凤姐忙安慰她道,“也不见得,有备无患吧,正好咱们方便,再者,若是我猜错了,冬天拿去大街上散了也挺好。”   原是凤姐想着要给自己盖院子,转而想到不如先盖个仓库存粮食,自己的总比买的用着方便,故而就挑了一处离京城最近的庄子,选了地盖院子,顺便盖粮仓,当然两个院子离的足够远,中间还修了一道水渠防火。   她们在家里商量这些家长里短,王子腾今天也在家设宴,宴请戚将军。   戚将军把谢瑾跟戴镇远带了过来,谢瑾算旧识晚辈,戴镇远也算见过,其实卫若蘅更合适,不过那小子性格比较冷,这种陪着做客的事能不来他就不会肯来。   王子腾叫了儿子王礼陪客,顺带还有个惯会跟人打交道的冯紫英,谢瑾还把他伯父家的大哥,袭了男爵的京营游击谢鲸叫了来。   戚将军人豪气,喝酒也豪气,跟王子腾说些西北上的闲事,半坛子酒进去,人就醉了。戴镇远忙驾着人去歇息,王子腾看桌上都剩了小辈,也摆摆手让他们接着闹,他也少陪。   一时等安置好人回来,众人已经赌起了酒。   冯紫英是个会玩的,见他们也要学着老将军豪饮,忙劝道,“咱们也别在这里闹了,长辈在家呢,出去摆一桌多好,等估摸着戚将军酒醒了,再过来接就是。”   众人一拍即合,给王子腾打声招呼,都跑去酒楼重新摆酒,戴镇远不想去,可惜他势单力孤,终究被谢瑾掐着脖子拎走。   冯紫英叫来两个叫做云儿雨儿的姑娘在一边唱曲儿,众人放开了笑闹,谢瑾攀在他大哥肩上,饶有兴趣的听冯紫英讲笑话,戴镇远在担心把戚将军一个留在王家,回去宗泽会不会弄死他们。至于王礼,他也不是武职,不太习惯他们大杯灌酒的架势,他如今身上有个户部的职位,跟贾政一个品级,在京中久了,又是个爱玩的,如今照着他父亲的吩咐,十分用心哄着这两位开心,看戴镇远只是笑着听,不大说话,忙侧过身去问,“戴将军是不大习惯京中,还是不喜欢这曲儿,咱们换别的?”   戴镇远只是笑笑,拿出钱袋打赏一回,解释说,“是我离京好几年,不大熟了,以前在禁军时候,我资历浅,家里事多,不大有功夫听这个,她们唱的挺好。”   王礼看他是个省事的,想来本性不喜热闹,又道,“要不咱们行个酒令?”   戴镇远一听,举杯干了,“行啊,我虽不大会,但是认罚总行。”   冯紫英凑过来笑道,“都听我说笑话呢,你们两个拆台的,既然不肯听,我给大家唱个曲,哥哥们听个新鲜。”   冯紫英冲着云儿眨眼一笑,把贾宝玉唱的那个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搬出来唱一回,一时众人忙叫好,谢鲸一边拆台,“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才的,唱个曲儿还提前作弊可就没意思了。”   云儿停了琵琶,笑道,“这是哪回请贾府宝二爷吃酒,人家唱的,冯大爷听着有些意思,没成想今儿还记得。”   她刚住了声,谢瑾直接爆笑。   戴镇远在一边解释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昨天进城前,还曾遇到这位,带着几个小子乱跑,还有个尖叫的,以为惊了马,这边路上人多,大家加了些谨慎,就围过去准备救人,才知道那位公子是被什么吓着了。”   谢瑾就没他那么客气了,言简意赅的概括,“小五跟他说,别乱跑撞了人,他跟小五回,我吓着了,你别担心,我没事。小五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谢鲸瞥了他一眼道,“人家养的娇贵着呢,你口下留德吧。”   冯紫英忙替宝玉辩白,“他一贯谨慎小心的,花花草草都不忍伤,绝没有过跑马撞人的先例,想来是真的吓到。”   戴镇远笑道,“我们约束惯了,难免谨慎些,你别在意。”   冯紫英摇头,叹息道,“是啊,我们管得松,清闲的很,只是呆久了也烦,我还想着去西北上呢,只是我爹总不肯点头。”   戴镇远跟谢瑾对了一眼,谢瑾道,“我看你这两年长壮了不少,改天咱们校场上练练,你若赢了我呢,也好回去跟冯老将军再求一回。”   冯紫英忙站起来拱手,“一言为定,三哥到时候尽管放开了动手,也让我明白明白自己的斤两。”   他们倒没想到冯紫英有心攀交情要去西北,不过,但凡中用的,多一个也不是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 订的是早上大约八点 试试看   ☆、秋闱过,桂榜开 三      贾母在园子里宴请刘姥姥,晚上只是觉得累,早早睡了。第二天也懒懒的歪着,众人请安后,王夫人李纨尤氏守着,凤姐有些担心,又想着老人家或许只是有些疲乏,自己这里刚好,未必不会传染给老太太,也没过去,午睡醒了,叫丰儿请了刘姥姥过来说话。   刘姥姥因凤姐着了凉,自打来了还没见过,听得凤姐有请,匆忙忙带着板儿就过来,进门要行礼,凤姐忙让丰儿拉住,自己站起来笑道,“许久不见,老人家一向可好?我前儿病了,知道你带着孩子,也没敢见你,今天自觉好了,故此请姥姥过来说几句闲话。”   刘姥姥又拉了板儿给凤姐磕头,板儿这几天已不那么认生,看着凤姐笑的温柔慈爱,也不怕,乖乖磕了一个头,凤姐这回没拦着,看他行了礼,让十儿拿了果子哄他玩,心想,只要这个孩子人品端正,就仍旧把大姐儿许给他。   平儿拉着刘姥姥在炕上坐下,刘姥姥忙笑着给平儿道喜。凤姐又命人把大姐儿抱来,让她见见表哥。   板儿还好,大姐儿有些怕生,凤姐让小红带着丫头婆子围着两个孩子,哄他们玩,仔细些,别让他们打架。刘姥姥又把大姐儿夸了一回。   “看着好?这么着,你回去好好教导板儿,来日只要他明理懂事,勤快能干,我把闺女给你们家。”   平儿听得讶然,只是笑着没吭声,刘姥姥吓得连连摆手,“姑奶奶可不敢这么说,我们庄户人家,哪里敢想您这公府里的姑娘。”   凤姐不以为然道,“公府怎么了,上个月秋闱刚过,这几天正是放榜的时候,谁知道哪一省的榜上有明年的状元,哪一个此次落第的失意人,又是二十年后的阁老宰相?这孩子我看着是个聪明的,好好读上几年书,能复了祖上的荣耀也未可知,到那一日,不定多少人跟我们抢女婿呢,姥姥说是不是?”   刘姥姥只是笑,“如今能丰衣足食的过着已经知足了,哪里还想着中举人中状元的做梦事,那折了桂的,都是天上的星宿,我们平凡人家可不敢想。”   一时秋儿进来,回道,“二爷说,这二百两银子给奶奶送过来,不够再跟他说,他想办法去。”   丰儿接了银子,递给刘姥姥,一边儿凤姐解释道,“我这几日用钱的地方多,一时挪不出来,跟姑爷开口拿些,你别嫌少,这是给你家买房置地,供板儿读书的。”   刘姥姥站起来又要行礼,千恩万谢的道,“姑奶奶这是怎么说,这般破费,让我心下不安。”   平儿一边笑道,“奶奶也太会算了,二百两银子就让姥姥给您养出个状元女婿来,真好意思。”   凤姐故意横她一眼,拉着刘姥姥坐下,“姥姥别听我们平姑娘吓唬人,银子不多,拿去置些家当吧,或者几亩地,或者做些小本生意,再花几两银子让板儿进个私塾,认几个字,学些道理,将来不管做什么,也免得吃了亏。日子过好了,姥姥也可放心的颐养天年,闲了呢,来看我们,亲戚们多走动些,老人家一辈子经的事多,不嫌弃我年轻不懂,来陪我说几句话也好。”   刘姥姥高兴答应着,“姑奶奶不嫌弃我,我忙过了家里,就来看姑奶奶。”   凤姐这里说了会儿话,平儿拉着刘姥姥去了她屋子,半炕的东西,吃的用的,几包药材,衣服布料,什么都有,还有王夫人给的一百两银子,还给板儿准备了一套启蒙的书。平儿又拿了几身自己的衣服,一包银子,悄悄道,“这里是十两银子,我平时积攒的,也用不到,给了你吧。这衣服,也是我的,姥姥不嫌弃,就拿着吧。”   刘姥姥忙道,“姑娘说哪里话,姑娘的东西都是好的。”   平儿笑道,“姥姥有空了常来,也别惦记给我们送什么东西,若有些自己种的菜,不管鲜的干的,拿些来,我们这里人稀罕着呢,也别费银子,正是两厢合适。”   刘姥姥不好意思道,“我一个乡下婆子,知道些什么,姑奶奶当这么大的家,什么不知道,什么没见过,还这么看得起我。”   平儿解释道,“这宅子是大,事也多,可是外边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奶奶总说,若是个男人,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可惜托生个女儿身,困在方寸地。姥姥农闲了,来转转,陪我们奶奶解个闷吧。您知道的,我们奶奶可不是那等轻狂人,开了口,就是诚心的。”   刘姥姥连连点头,又给平儿道了一回喜。一时刘姥姥带着板儿回了贾母处,鸳鸯又给了些贾母的东西,第二日,方辞了回家。   且说贾母这里,请了大夫瞧过,吃一副药歇着,贾珍贾琏并贾蓉送了王太医出来,一时贾珍回家,让贾琏也过去坐,贾蓉忙道,“婶子吩咐我事呢,我得去回一声,二叔,婶子好了没?”   贾琏挑眉,他在家呢,凤姐什么时候吩咐的贾蓉?   贾蓉看他不知道,忙凑过去悄声说了一遍,贾琏点头,“去吧,今儿已好了,不过是怕她才好,老祖宗也是着了凉,不好过来,在家呢。”   贾珍在一边道,“这是早前交代给蔷哥儿的事,这两个混账也是不中用,这会儿才办好,既然你回来了,你操心吧。”   贾琏笑道,“咱们别管,她指不定又弄什么鬼,我办了不合她心意,她又要闹的。”   贾珍想起什么,也笑了,“那咱们去我那里,我给你学学你不在时,你嫂子说起的那些事,我们凤姑娘如今是谁都算计,连我都不放过。”   贾琏跟贾珍去宁府,贾蓉自去跟凤姐交差。   凤姐正在院子里教大姐儿念诗,看贾蓉匆匆而来,忙问,“老祖宗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贾蓉拱拱手,一把抱起大姐儿,笑道,“婶子别担心了,太医说,吃不吃药都行,歇着就好。”   凤姐指了小红道,“去看看午饭咱们预备吃些什么,给老太太挑几样送去,就说我后天再过去,虽然我惦记老祖宗,但还是防备些好,老祖宗慈祥,恕我不能在跟前尽孝了。”   贾蓉道,“蔷哥儿一大早被我父亲打发到观里去看祖父了,婶子吩咐他的事,托我来复命。”   说着放下大姐儿,袖子里拿出一卷纸递给凤姐。   凤姐接了看罢,笑道,“一事不托两家,蔷哥儿明儿可有空?”   贾蓉回道,“有,等他晚上回来,我让他来见婶子。婶子这是要上香还是舍钱?”   凤姐笑笑,只是道,“不必晚上就来,让他明天吃了早饭,早些过来。我倒不是要上香舍钱,横竖明儿蔷哥儿知道了,你就知道了。”   贾蓉眼珠一转,故意哀求道,“婶子怎么偏心呢,一样亲疏,怎么还分他先知道,我后知道?蓉儿不过几个月不在家罢了,好歹回来时还孝敬了婶子半车东西,怎么婶子就只疼他呢?”   凤姐叹道,“他是办事的,自然明儿就该知道,你是打听闲话的,自然不能先知道。若是着急呢,就去问你二叔,等我晚上跟他说了,让他告诉你去。”   贾蓉一时也想不出凤姐要京城内外的寺庙道观单子做什么,还说要大的,要名声好,可靠的。   祈福许愿?也不像啊。   凤姐摆摆手不再理他,贾蓉绕着院子里的水缸,就要跳水寻短见,不,捞水草。   “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是怕人多口杂,消息走漏了坏事,又不是防你,你闹腾什么?你看大姐儿都笑你了。”   贾蓉看凤姐不似逗他,又好奇不肯罢休,想想方道,“我晚上来陪二叔喝一杯,婶子准备些好吃的给我。”   凤姐无奈点头,“既如此,你跟蔷哥儿都过来,我让你二叔摆酒谢你们。”   贾蓉又哄了会儿大姐儿,方走了。   再说贾珍贾琏两兄弟,坐着下棋闲话,贾珍跟贾琏抱怨,“我还不知道今年各地的收成多少呢,家里几处铺子,生意也只是那样,好不好坏不坏的,这两天,你们家凤丫头又撺掇了你嫂子讹我银子。”   贾琏也是满腹苦水,忙道,“她如今越发闹腾,就说昨天,忙忙的问我要二百两银子,要给那个什么刘姥姥置房子置地,我也不能泼她面子,只是搭上梯己罢了。以前我只怨她在我身上小气,一心顾着娘家,如今我看她是要成佛,对谁都大方,只是往我们园子里那个小厨房贴银子,一个月里就有三五十两。隔几天就给宝玉兰哥他们添衣服,现在人都说我们宝玉如今越发穿出花儿来。对了,昨晚上说她要花一笔钱去寺里道观祈福,我这里还悬着心呢,也不知道卖了我能不能够香油钱。”   贾珍瞥他一眼,哼道,“你也回来些日子,你们凤丫头还没跟你报账吧,她如今有钱着呢,新盘的裁缝铺子扩了两回,那天薛蟠表弟直跟我抱怨,说是他排着号订衣赏,快十天才得,中间本想加一套,人家告诉他,再去排号,我们这里生意太多,可以改,加不了。他这是不知是他表姐的铺子,不然指不定怎么闹。”   虽然凤姐没说,但是贾琏当然知道。不过上次被爹娘坑了七百多两银子的事他还没忘呢,叹道,“求大哥还帮瞒着,我们这不是没法儿么。”   贾珍心想,我才不说呢,我还不想得罪你家那佛口黑心的母老虎,误了我的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   ☆、芳华诞,无心人 一      这天晚上,凤姐跟贾琏说起,她原来看贾芹母亲是个妥当人,想着孩子大了,总得赚些银子娶媳妇,就给他争了个管着小沙弥小道士的差事,哪成想他胡作非为,克扣的太狠不说,还聚赌,让旺儿打听一回,实在是闹得不像了。这些小沙弥小道士,可是为宫里贤德妃娘娘预备的,但凡有个什么不好,传出去一句不虔诚,可就坑了娘娘。   贾琏听了,只说,“留着也是累赘,干脆散了,等娘娘下次省亲要用,咱们再买。”   凤姐忙笑着拜托,“原是我看错了人,怪不好意思的,老爷不在家,二爷处置了吧。那些小孩子们,我来处理。我送他们先去寺院里,等长大些,再看愿意正式出家呢,还是愿意还俗。此刻都还小,又都是买来的,家在千里外,随意给几个钱散了,也不妥当。”   凤姐心想,她大概就是那种有强迫症的人,不能照顾他们平安健康的长大成人,就心里不安。传说中的圣母病就这症状吧?据说圣母病犯得多了会折寿的。算了,心安最重要,她得先保证自己活得每一天都是坦然无愧的,再考虑能活多久这个问题。   贾琏听了,故意问,“不如我再给二奶奶取四百银子过来,让你安置他们?寺院里也得吃饭,是吧?”   凤姐本来打算自己出钱,但是贾琏肯掏钱,她自然更高兴,忙笑眯眯的把他恭维了一回。   贾琏在家说笑几句,想着凤姐不好意思,自去到王夫人那里说了事,只说,找个妥当地方寄住,也没提哪里,也没提在家里拿银子。王夫人是个凡事省心的,发几个钱散了就自觉积善积德了,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些孩子会不会被转卖被拐骗,人生际遇如何惨淡,会不会死在少年时。当然,她对于自己儿子是不是长歪了都没想太多。   王夫人听了,还斥责几句贾琏当初考虑不周,贾琏垂头听了,表示自己知错能改,下次一定不会再犯。心里把自己婶子的满脸良善跟凤姐的妥帖周全比了一回,觉得这么比对不起凤姐实心实意的操心一场。   其实贾琏这就属于心是偏的看什么都是偏的。   若是当初依着贾政的意思,分到各处庙里,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不过出家人所在也未必清净地,说不定还有别的凄惨遭遇,所以凤姐才格外小心的又是出钱又是挑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贾蓉去了清虚观,贾蔷去了大慈悲寺。   贾琏带人去了家庙,正好堵到贾芹聚赌刚散,酒气熏人,睡得昏天暗地,火气上来,直接命人把他绑回去,关一夜交给他母亲领走。又安置一番,吩咐等着过几天来领人。   贾蓉跟张道士说了一回凤姐的意思,放下银子,张道士满口答应,并说一定好好教养。贾蔷则是带了凤姐的信,去求见大慈悲寺的主持念空。   念空这里正有贵客,知客僧带他去一处待客的禅房等待。   贾蔷奇道,“哪家的贵人?”   知客僧一笑解释,“说是刚进京的几位将军,出来跑马放鹰的,看到这里梵音宝刹,就进来拜佛。”   贾蔷笑道,“将军们杀人无算的,还信佛啊。”   知客僧也没回话,只是上了茶,道声失陪,就走了。   却说大殿上,有人正看着大佛金身出神。   主持念空大师又在劝人皈依我佛,“这位将军勘破凡尘之时,请一定记得,老衲就站在这化外之地,恭候大驾。”   几声轻咳,听得出是在忍笑,也有不打算忍的,直接笑出声。   宗泽任他们笑,也没移开视线,只是看着大佛的双眼问道,“大师不会见一个就劝一个,今天正好看到我吧?或者是你们佛门里,若是劝一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有额外的功德?”   说罢,扭头把那几个看笑话的都扫了一遍,谢瑾努力板着脸,对念空道,“他什么都不信的,大师别替他操成佛修来世的心,随他去好了。”   念空看着谢瑾,笑得慈祥,“谢将军与他不同,您在凡尘中可寻到自我之境,不需来我佛净土中求一个存心之处。”   戴镇远左右看看,一时不知道该同情那个被佛祖看上的,还是该同情那个被佛祖嫌弃的,非常纠结,纠结得就想出去狂笑一下,然后把这两个人挨个同情一遍。   卫若蘅早扭头不理了。   一群过惯了辛苦日子的人,好容易有歇几天的功夫,还非要出来闹腾。   撑得。   念空只是慈爱的看着他们,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宗将军记住老衲一言,总有些人,因一颗悲悯之心,历尽世间悲苦,终是无处可安心。若将军来日有不解之结,愿来此地一叙,老衲恭候。”   宗泽笑着还了一礼告辞。   念空送他们出寺,开口道,“这位戴将军,近日有大吉之事,老衲世外之人,不便多说,愿将军终能如愿。”   谢瑾听了,就想拉着戴镇远返回去求个签,问问是横财还姻缘,总算看见卫若蘅的脸色,方住了手。   念空看他们出了山门,上马离开,只是深深的叹息摇头。   世间有如此对疆土黎民存无尽悲悯之心又能征善战的将军,是民之幸。   若有一日,权谋撕碎了忠诚,谗言葬送了国土,三军尽墨,长城血染,是国之殇。   但愿,没有那一日。   立在山门前,目送他们远去,知客僧过来回话,“主持大师,贾府有位少爷来访。”   念空听罢一笑,想着今日于他而言,也算盛事。   正所谓,佳客盈门。   贾蔷把凤姐的信递过去,念空打开一看,上边无抬头,无落款,只有一句话。   本是鲜花着锦之事,却累少年误入空门,求大师暂且收留教养,来日或有缘佛门,或难离俗世,任其自选。   念空当即应允。   贾蔷奉上银子,告辞离开。   转天贾蓉贾蔷一齐去家庙,带了人分别把小沙弥小道士送去大慈悲寺跟清虚观,此事也算暂时了结。   却说王夫人,正跟凤姐商量要打发人给贾政送东西的事,凤姐心中一动,觉得自己既然有先知之幸,再任凭贾政那个尸位素餐之人纵容恶仆害人,总是不好的。   做点什么呢?   她说不动王夫人,王夫人更加劝不动贾政,真是个难题。   所以贾琏也是有优点的嘛,比如,耳根子比较软什么的。凤姐被王夫人的死板跟贾政的无能弄得很无望,只好拎出贾琏来自我安慰一下。   给王子腾送信,让大伯父去嘱咐一番贾政?   她都能想象贾政看了信,一脸正经的把家下仆人叫到一起,严加训示一番的画面。   当然,收效全无。   想到这里,心思一转。   劝导不成,恐吓呢?   再想想一听圣旨二字,贾府一群人那六神无主仿佛天灾将至的慌乱样子。   与其让贾政去义正言辞,不如吓得他诚惶诚恐!   嗯,就这么办。   凤姐一边看着赵姨娘周姨娘收拾东西,想了几句说辞,悄悄的拉着王夫人去了里间说话。先说自己听了谁谁家恶仆作孽,连累了主人家,又说老爷为人刚正,难免防范不了下人们的恶行,若是有个闪失,老爷半生宦海一身清誉可就毁了,那这个家还有什么指望?如此这般胡扯一番,主要吹嘘贾政的人品端方一心为公操劳忙碌日夜辛苦必然注意不到身边人私下枉法之事,其次把恶仆连累主人丢官失爵破家获罪的恶行重点描述。   要不是怕焦大那位老爷爷如今年纪大了出远门有个万一抛骨他乡,她可能就忍不住推荐焦大去看着贾政……身边的人了,嗯。   王夫人担心丈夫,有些关心则乱,她儿子还没长成呢,贾政对她还是很重要的,万不能出闪失,就想把贾琏派去给他叔叔打理俗务。心思动了几动,想着家里实在没人打理,万一宝玉有个不好没人照顾,才放下这个主意,转而想着让陪房周瑞去一趟。   结果周瑞去后,毫不犹豫的同流合污了,这是后话。   凤姐这里跟王夫人咬了一番耳朵,正各怀心思,贾母派人来请。   贾母想着给凤姐过生日,把晚辈都找来凑份子,让尤氏揽了这桩事,且去操办。   尤氏跟着凤姐回她院子,拉着凤姐悄声骂道,“你懒成那样,老太太还这么疼你,这么大福气,仔细老天爷看不下去。以后走在路上离我远点,免得老天爷一道雷下来,你再连累了我。”   凤姐哼道,“别废话,想好没有,这都三两天了,知不知道赚钱的机会转瞬即逝,难得你时来运转,我看在妯娌一场肯替你操心,你还磨蹭什么。”   尤氏瞪她一眼,竖起一个指头。   凤姐讶然,“我还以为好歹有个三五千,你一个当家奶奶,这些年,就一千两?”   尤氏恨的拍她,“我也不能都拿出来,先拿这些试试。”   凤姐转念一想,故意道,“你这么小心的话,这么着,我给你买块地?”   尤氏摇头,“也没那么小心,都亏了我也不找你算账,再说京城附近哪里有什么好地卖,有我自己不会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芳华诞,无心人 二      却说凤姐尤氏妯娌两个正商量用私房钱置办些什么。   凤姐试探了一句,也知道尤氏的心理期望还算合理,并没有一本万利的想法,也不会太在意一时的利钱,想了片刻,商量道,“这些钱也不多,盘个干果铺子怎么样?我给家里弄了好些厨子,有会做这个的,我们自己做自己卖。我跟你出一样的钱,一人一半,前边我来,开张之后你管,我只管收钱。这个赚的不多,亏么,也不会太多,我们细水长流,慢慢来。”   尤氏没想到凤姐肯出一半,自然更放心,只是问,“哪里收果子去?”   凤姐眯着眼笑,“我娘家有果林子。”   尤氏恍然,不满道,“合着你就是回家开个口的事,让我操心经营,然后你跟我分钱?”   凤姐不高兴了,“只要果子好,你管谁家的,自己家东西用着也放心不是,我庄子上新添了个院子,正好当作坊,果子摘了直接运过去,咱们西大街盘个街角的铺子,就能开张了,你能操多少心?”   尤氏心酸的想,娘家势大就是好啊,她要靠自己积攒,哪里那么容易的事。   凤姐笑道,“你呢,就拿着做好的新鲜蜜饯果子,满园子转去,又让她们帮你出主意,尝好不好吃,还能帮你取些风雅名字,还能得个友爱弟妹的好名声,再说她们书读得多,主意多着呢。”   尤氏想起贾珍把家里铺子的掌柜骂了一气,恨他们不用心经营,此刻跟凤姐说起来,凤姐只是笑,“咱们家大块的地取租子也尽够了,大哥哥何苦来管这些。我们不过打发时间赚些脂粉银子,他跟我们学有意思么,不过那些掌柜也该管管。”   尤氏指着她笑道,“这怨谁,都怨你这几个月赚的让人眼红。你是不知道,如今裁缝铺都跟着学呢。”   凤姐本无所谓,“学呗,我又不指着开一百年,不过是一时想捐些钱,总不能掏空了嫁妆,想个生钱的法子罢了,哪天黄了哪天算。卖不了衣裳,我就卖脂粉,卖不了蜜饯,我就卖首饰,等都做不成了,我回庄子上种地去。”   凤姐心想,贾家这帮男人,定不了边,安不了民,朝堂上没位置,家里的地任凭庄头糊弄,借着下人名义开着铺子,不是亏,就是不赚,经营完全不用心,一心吃喝玩乐,钱少了怕自己玩的不尽兴,居然眼红她打算捐钱用的小铺子,真是废柴的不可理喻。   尤氏悄声道,“我这几天不是替你在老祖宗面前孝敬么,你们园子里那小厨房很好,老祖宗夸你知道疼人。”   凤姐挑眉,“然后?”   尤氏顿了一下,笑道,“本来呢,打算跟你借几个厨子用用,我们家老娘带着妹妹们来,让她们尝个新鲜。可是我怎么听说,小厨房小,姑娘们都不够呢,为这个还闹起来过,这事你知不知道?”   凤姐本就不耐烦这些唧唧歪歪的事情,此刻当然懒得猜,掩口一笑,问道,“有什么,嫂子直说吧,我对后院的这些东西其实不大通的,你看我砸银子花心思的操心他们,还是落埋怨,就知道我不擅长这个。”   尤氏看她也不恼也不气的,忙道,“我听厨房管事说,一顿最多能做五十人的饭出来,再多就不能了,所以大丫头们都不是人人都在小厨房吃的,她们的年纪你也是知道的,都半大的孩子呢,闹腾起来,挑唆着姑娘挑吃穿,你也不好看。”   凤姐茫然的想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三春宝黛加上水芙蓉,才六个姑娘,加上个宝玉李纨带着兰哥儿,这才几个人,她偏疼弟妹罢了,本来剩下的人就都该在哪儿吃在哪儿吃,她连大小丫头们的饭都准备出来了,还得罪了谁?   尤氏见她不懂,又道,“我前天去看了一眼,做的太精细了,就分了先后,最早的跟最晚的差出快一个时辰。”   凤姐总算听明白了,也心烦了,“本来就是你家的丫头提早半个时辰,我家的丫头错后半个时辰,然后她们姐妹们正好按着时间吃饭的事,有什么好闹得?我这里操心一大家子生计,可没心思把一园子丫头都哄好了,如今就当你没说过,我也从不知道这事,你要借厨子,我从大厨房给你抽调几个,至于有一天闹出来,再说吧。”   看凤姐根本不在乎,尤氏尽到了提醒的责任,也就丢开手,又商量几句生日当天怎么办事,尤氏自回家去。   这一日到了九月初二,园子里听说办得十分热闹,凤姐被尤氏灌了一杯就再不肯喝,她从来不喜欢醉醺醺的感觉,尤氏跟李纨哪里肯依,凤姐当然也不好惹,指了丰儿道,即刻把你们二爷请来,就说我不胜酒力,求他帮我挡酒吧。   本来鸳鸯等人还有些管家婆子都想要排着队敬凤姐一杯的,哪知道凤姐抬出贾琏来,又都不好过来了,鸳鸯故意大声的对着平儿抱怨道,“你们奶奶如今越发尊贵了,我们一杯酒都不肯吃。”   平儿扶着肚子坐在那里只是笑,不吭声。   凤姐靠着李纨笑道,“别人的不肯吃,那是别人不如鸳鸯你的面子大,鸳鸯姐姐的酒,我是千肯万肯的,你不知道,你琏二爷早爱上你了,你今天好好敬我一杯酒,我就把你带回家去,还不赶紧敬我一杯?”   说的鸳鸯又羞又恼,恨恨道,“一个当家奶奶,怎么好意思拿这话取笑浑说的?”又想到贾琏马上就要进来,扭头躲了。   凤姐心想,回头我再找人传几句闲话,要是这么着贾赦还能跟老太太要你,那我就真没办法了。我脸皮没贾赦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坐在迎春身边的水芙蓉心下诧异,不免多看了几眼。   一时贾琏到了,进去给贾母请了安,贾母笑道,“我这里给她热热闹闹的做生日呢,结果连个酒都不肯喝,还好意思大老远把你叫来挡酒,我就舍得把她灌醉了不成?真是越大越没出息了。”   贾琏赶紧解释,“老祖宗不知道,她看着这么多长辈给她过生日,这么大的福分,不好意思了,怕失了礼数,才让我来给长辈嫂子们敬酒。”   贾母看他们夫妻和睦,自然高兴,故意道,“没关系,我们好说话,也不挑捡,今日灌不倒她,那就灌倒你。”   宝玉听了,直接端了个大杯,说着祝凤姐姐福寿绵长的吉祥话就过来敬贾琏。从昨天凤姐求了他,贾琏就知道自己今天最好的结果是一醉方休,最烂的结果,也不过烂醉如泥,索性豁出去,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然后自己执壶,从贾母开始,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并诸位姊妹一圈下来,到最小的惜春那里,方罢了。   贾琏扶着额头笑道,“老祖宗这里尽兴热闹,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贾母摆手让他走,拉着凤姐故意嘲笑道,“你们奶奶交代你的事情办完了,你就退下吧,赶紧开戏,我们娘们儿好好乐一乐。”   凤姐扫了一眼邢夫人的脸色,故作不知的乖觉一笑,“老祖宗,让平儿去您后边儿碧纱橱里歇着吧,她月份大了。”   贾母听了,命人带着平儿跟大姐儿去后边歇着,众人依旧听戏热闹。   贾琏喝的不多,也没醉,只是急了些,故而脸有些红,自顾回到家中。   院中养的水草花木,屋内案几之上,一副画了一半的美人图,他拿起来一看,大概是凤姐画得平儿,才勾勒出外形,里屋炕桌上是一本扣放着的太平广记,凤姐不喜欢别人动她画了一半的画或者正在看的书。   床上放了几个抱枕,圆的方的各种形状,大姐儿很喜欢抱着抱枕在炕上滚来滚去的跟凤姐撒娇。   贾琏想起来,自从东省回来,自己一直想着水芙蓉,到现在也求而不得。本来刚到家时,凤姐也是万分担心的问自己是不是有心事,挂记自己在外辛苦,有没有遇到风险,但是,当时自己一门心思就是让水芙蓉住到家里,给他近水楼台的机会,凤姐那么聪明,问出来就生了气,除了说几句话,再不肯搭理自己。后来自己心思也没在她身上,也不觉得夫妻间有了什么变化。凤姐变得大度体贴了,凤姐没了争强斗狠的心思,凤姐一心跟他过日子,凤姐为了他处处吃亏也不计较。   他觉得心满意足,觉得凤姐愈来愈懂事温柔,觉得家里温暖,只要得到水芙蓉,自己也就圆满了。   所以,到家这半个多月,他挖空了心思的讨好她,只要她点头,相信凤姐会愿意给一个二房奶奶的名分。就算凤姐一时泼醋,慢慢哄着,总会转圜的。   许是因为喝了些酒吧,又一个人呆着,才让他有了心慌的感觉。   是不是,哪里不对?   凤姐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他们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平儿是她的陪嫁丫头,如今身怀六甲,她们住在他的家里,守着他的孩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等到冬天,他就该有儿子了,女儿也没关系,等凤姐身体养好了,再生个儿子,他觉得更好。   大概,是他多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得晚了 ,抱歉抱歉~~   ☆、芳华诞,无心人 三      贾琏喝了酒,不太清醒,凤姐从头至尾只喝了一杯,清醒的很。   上午茗烟让人给丰儿带话,说宝玉又想起了金钏,想打发他往通州送东西,吓得他只说不知道嫁到谁家去了,得问过金钏家里人。宝玉又说不知道具体也不打紧,可以到了慢慢问,一户一户的打听,金钏嫁的那么远,婆家也不知底细,他很不放心,总要打发人问过了才好。   凤姐知道这事,真是一万个庆幸贾母管的严,贾宝玉不敢就这么偷跑到通州去。这要是嫁的近,这位小爷直接带人跑过去看,再说上两句金钏我想死你了的话,掉两滴深情的泪,说不定就是一条人命。   凤姐这里忍不住跟平儿抱怨,“都跳了一回井,怎么还这么没完没了的,这是不害死人家不罢休的架势么?”   平儿比盗版的凤姐要了解宝玉,垂眼想了一会儿,解释道,“一则求不得,再则也觉得对不起,难免念念不忘。再说,宝二爷大小一堆丫头围着,又跟姐妹们一起长大,不大懂这些避讳。”   凤姐哼了一声,“他哪里是不懂,不过是潜意识里知道万一出了事,死的不是他,根本不在乎,只要他尽了心就好,只图自己高兴。”   平儿好笑道,“奶奶生什么气呢,男人不都这样么?”   凤姐心想,我实在是见不得那么多女孩鲜活的生命,为这么个东西搭进去。   转而意识到,今天就是贾琏趁着她过生日,在她的床上开动作片专场的日子!   “平儿,我会尽早找借口让你回来,带着大姐儿一起,你们守在家里,别让你二爷弄脏我的地方。”   平儿想到凤姐求了贾琏去替她挡酒,以为凤姐嫌弃贾琏醉醺醺的在家里,应道,“奶奶放心,若是二爷回来歇着,我想法子哄二爷去书房。”   这些都是二人上午的闲话,此时,平儿带着大姐儿回了院子,看贾琏正端着杯茶坐在炕上醒酒,忙笑道,“刚奶奶看爷喝的有些急了,她不放心,就打发我回来看看,二爷没事吧。”   贾琏看着奶娘给大姐儿脱鞋,说道,“我没事儿,才这么几杯酒,她也太小心了。这么快回来,吃东西没有?”   平儿先打发丫头去给凤姐回话,说贾琏没喝醉,在家歇着呢,又吩咐赶紧传饭,笑容满目的解释道,“奶奶嘱咐我不让吃那边的东西,家里早预备下了,二爷吃饭没,再加几个菜?”   贾琏摆手,“你跟孩子都经不得饿,赶紧吃吧,别管我了。”又看到平儿挺着个肚子站在那里有些拘谨,想着自己还是出去,让她带着大姐儿好生吃饭。   平儿又给他添茶,“爷尝尝吧,奶奶为我费心找的厨子,做的东西挺好的,虽然开始吃着清淡寡味,吃久了也觉得挺合胃口的。”   贾琏看着大姐儿又拎起抱枕在炕上笑着跟丫头闹腾,再看看平儿一脸真诚的要给他传一份凤姐专门给孕妇准备的午饭,觉得刚才真是胡思乱想了,放下茶,吩咐平儿小心些,别让大姐儿撞到身上,挑帘子出去了。   平儿冲着大姐儿眨眨眼,大姐儿有模有样的也冲她眨眨眼,放下抱枕坐到炕桌边,乖乖的等吃饭。   凤姐听到丫头带了平儿的话,知道她们到家了,也就放下心。   相信平儿一定有办法把贾琏支走的。   一边尤氏看了,取笑道,“什么话,说给我们听听?”   凤姐拿了个白桃递给十儿,让她切桃子,转回头道,“早上娘家送了两筐果子过来,自己种的,带着露水呢,正好吃个新鲜。她在家挑呢,回头各处送送,都尝尝。”   尤氏心中一动,想着凤姐果然利落,问道,“都有什么?”   凤姐摇头,“我没看呢,下午每样都给嫂子送点过去,嫂子自己看就是。家里两个擅长糕点甜品的师傅,手艺不错,我让他们过去现做给嫂子,也当我谢嫂子这两天为我操劳。”   尤氏颔首,“也罢了,看你这么孝顺,也不枉我疼你一回。”   贾母正在听戏,看她们妯娌挨得近,问道,“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们听一听?”   凤姐忙走过来凑到贾母旁边道,“老祖宗别出声,我正悄悄的拜托嫂子带我们家的厨子回去,学几个糕点果子的制法,让嫂子操心去,等学会了,就让他们赶紧回来。”   贾母点头笑道,“好孩子,就把厨子给她多留几天,咱们连厨房东西都不用预备,直接做好了拿过来吃就是了。”   凤姐忙赞同,“老祖宗说的极是。”   尤氏也没过来,拉着一边的李纨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就是个佞臣的料子,自己被风吹吹就赖在家里躲懒,让我替她孝顺老太太,刚缓过气儿来,扭脸儿她就算计我,一看就是良心早就喂了猫狗的。”   李纨赞同道,“这丫头就是个不干正事的,头几天她闲了,让人糊了好几个风筝给兰哥儿玩,吵得我一下午不得清净,等我让她帮我找几本书,她一口咬定了自己不识字,让我回娘家要去。”   凤姐坐在贾母身边理直气壮的抱怨,“明明娘家书本网的,偏还往我面前显摆,不知道我读书少么,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书,我给你往哪儿找去?不过就是拉着兰哥儿玩了一会儿风筝,我又没耽误他读书,嫂子把孩子也看得太严了。”   李纨笑着瞪她一眼,“你又把两回事搅在一起说!趁着天气好,兰哥儿玩两回风筝,我哪里就担心到他读书上去。只是稍微冷僻些的书,我一时买不到,让你帮我打听着,你一堆的话。”   贾母听罢,笑着摸摸凤姐的头发道,“你以为天下的媳妇都跟你似的脸皮厚,今天跟婆婆要这个,明天跟娘家要那个,那些乖巧懂事的孩子们,比如你嫂子,就面皮薄,哪里开的了口,你莫要欺负她。”   凤姐拉着贾母的袖子撒娇,“老祖宗说哪里话,嫂子开口我能不找去,不过是看不过她比我有学问,故意抱怨几句罢了。”   贾母忙道,“那可麻烦了,我看这满园子都比你有学问,你可怎么办才好?说不得我老人家辛苦一下,这样,等到晚上,避了人悄悄的,你到我这里来,熬灯费蜡的学个三字经吧。”   贾母一句话,逗得满屋子人都在笑。   凤姐直接躲进贾母怀里,笑着不肯出来。   尤氏故意哼道,“该!让你闹腾!”   贾宝玉因为没能把自己的一片相思带到金钏那里,本来一上午没精神,刚才灌了贾琏一回酒,这会儿看贾母把凤姐搂在怀里大笑,悄声对黛玉取笑道,“她没读过什么书,就要拿一堆的道理压我,这要是读了三字经,还不得把我踩没了么?”   林黛玉瞥他一眼,“凤姐姐跟老太太说笑话呢,你当真了?”   宝钗笑着分辩道,“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才是正道。我们女儿家,不管读不读书,能明理治家,就是很好的,所以老祖宗才这么喜欢凤姐姐。”   贾宝玉听了宝钗一番话,又看她有规劝之意,一时冷了脸,又恐黛玉会错意,以为他摆脸色给她看,正左右不如意,听得一边水芙蓉叹道,“薛妹妹说的极是,只是千百年来,终究能读书明理能治国安民的,也没几个,能在其位称其职的,就很了不起。有道是见贤思齐,看嫂子把家里处置的井井有条,也让我起了见贤思齐之意。”   一比二,终于贾宝玉忍不住拂袖而去。   夸张了,他可不敢对着老太太太太拂袖而去,只是冷着脸悄悄的退了出去。   都说了,揭人不揭短,谁让凤姐一爪子下去,正糊在人家灵魂的脆弱处呢,活该被记恨啊!   不过,说起来,贾宝玉从灵魂到肉体,究竟哪里不脆弱,这也是个问题。   算了,反正凤姐也就是看不过他太过没用搭上黛玉一条命,才开一回口,应该没下次了。   这里一家人玩累了,凤姐带着丰儿十儿两个丫头慢慢的散步回家,平儿没午睡,正坐在炕上有一针没一针的绣花,看凤姐进来,摆摆手让丫头们都出去,悄声道,“二爷出去书房了,传了午饭过去,又叫小厮拿了东西,去约什么多姑娘。”   凤姐正有些困倦,听了这话,一下精神了。   有点不妙啊。   本着人不能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做决定的原则,凤姐让平儿也去歇着,自己拆了头发开始睡午觉。   等一觉醒来,想着自己幸亏是睡醒了才分析这回事,不然在困倦的时候凭直觉办事,说不定她就吩咐人给贾琏送点银子过去了。   偷情这种事是需要钱的嘛。   真是万幸,不然就麻烦了。   贾琏这种男人,醋性太大,他一旦被拘束就会怀恨在心,但是不吃醋,他会多心的。   贾琏不是敏感谨慎的人,心里装不下太多的事,也顾全不了太多,只要保证始终有个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人或者事,他就会忽略已经到手的女人,比如凤姐,比如平儿,比如尤二姐,都是如此。   所以凤姐从一开始就把他骗进了财色的布局里,到后来水芙蓉意外出现,更是保持着酸涩而克制的态度,以为这姑娘能困住贾琏一段时间,结果,才半个多月,就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 明天应该就不会这么晚了 ~~~   ☆、金兰契,重阳雨 一      冯紫英一心想离开家天高任鸟飞,约了谢瑾打一架,不管输赢,一则好跟父亲开口,您看,西北军的将军肯跟我过招,我们如何如何比试了一场。   再则,也让西北军的兄弟们知道一下自己不是吃白饭的浪荡公子。   谢瑾倒是好说话,如他所愿的跟他比了一回拳脚功夫,顺理成章的把他揍了一顿。   冯紫英当时就爬不起来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不好意思了。   谢瑾揍完还表扬他,“还不错,你要真愿意,就回家说说吧。只要伯父放人,戚将军那里,我帮你开口。”   戴镇远还在一边安慰他,“跟你们打群架围猎不大一样,习惯就好。”   冯紫英听得更难受了。   谢瑾看他试图装死,笑着拉人起来,“行了,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心里有个底嘛,又没揍你脸上,至于么。”   冯紫英心里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   其实在京城里过跑马放鹰花天酒地的日子,也挺好的。   什么功名志气守土封疆的,神武将军的儿子,有家财万贯恩荫世赏就够了!   全无还手之力的感觉,太丢脸了!   谢瑾把人拉起来,替他拍打衣服,哄道,“男子汉大丈夫,输就输呗,你看我天天输也没跳河去。这幸亏是我,要是镇远跟你动手,你输的更难看。”   冯紫英看看笑得一脸温和无害的戴镇远,喃喃道,“你们是不是都这样,笑得越温和手越黑?”   谢瑾还在给他收拾乱了的头发,嘴一歪哼道,“那怎么可能,我们这种心肠好又面相好的可不常见,一般都是卫家小五那种面狠心黑的,你看他那张脸,绷起来够十个人看半个月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戴镇远听谢瑾见缝插针不遗余力的说兄弟坏话,笑的更开心了,不过他确实比较善良,就事论事道,“狠练几年就好了,你底子不错。”   冯紫英收拾起碎了一地的男儿壮志,抹了把脸,抱拳道,“小弟告辞,这就回家说去。”   两人看他离开,谢瑾抱着手臂轻声道,“功夫不错,长袖善舞,心胸不算窄,脸皮够厚,不算急功近利,回头就这么跟小五说?”   戴镇远想了片刻,应声道,“毛遂自荐的,总比舍不下富贵安慰日子,被逼着去的好多了。反正是苦地方,就算有别的心思也没用。”   谢瑾眨眼一笑,“也是。可能呆惯了,我都觉得朔风狂沙比京城舒服了,都忘了那是个苦地方。”   戴镇远知道他在家日子不好过,提议道,“实在不行,你就白天在我这边呆着。”   谢瑾无所谓的笑道,“没事,我还得赔我大哥赴宴呢,喝醉了蒙头一睡,任他们闹去吧。”   这里谢瑾回家继续装纨绔,戴镇远回了后院陪母亲。   戴夫人看他回来,一听没有留谢瑾吃饭,嗔道,“知道你们兄弟亲近,可是也不能失了礼,怎么就走了,也不留饭,喝口茶都不曾就走了?”   戴镇远好性子的随便念,懒懒道,“娘,他不是过来给您见礼了吗,哪里失礼了?再说他午饭请了人,不能在咱家吃。”   戴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劝道,“你在禁卫时就这样性子冷淡,结果抽调分了个那么远的地方,几年看不见。我也不是逼你改,只是我想着,小谢那孩子家里一大家子人,三姑六眷的,认识人多,让他回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戴镇远一看他娘又要长篇大论碎碎念,忙解释,“我跟他说过了,他回去问过,等问到合适的,他就马上给您回复。”   戴夫人满意的点头,又念了几句,才放过他。   说过冯紫英自荐这件事,再说上次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那次失败的家宴。   跟戚将军没说几句话,那老家伙就把自己灌醉了,来的那两个小的,他吩咐自己儿子好好结交一番。结果一个性子闹腾,偏谢鲸看的紧,一个又性子冷淡,你说什么他都说好,然后再好声好气的加一句,他没兴趣。哄他看青楼的头牌漂亮不,他说漂亮,虽然他没兴趣,但是真挺漂亮的。   醇酒美人,金银珠宝,都是为了拉拢,都没兴趣,那都好还有个甚用!   剩下那两个,卫若蘅性情刚硬,宗泽心性深沉,哪个也不是好拉拢的,都对他礼数周全尊敬有加,可又都不肯亲近。   王子腾一边头疼这帮人不好对付一边叹息自己家子侄不争气,别说有个卫若蘅那样的儿子,就是给他个谢瑾那样偶尔还会胡闹的外甥或着侄子,他也不至于发愁至此。   家族无可用之人,将来败落已经难免,怕就怕大厦倾覆,覆巢之祸。   王子腾官高权重了这么多年,绝非轻易放弃之人,一次不成,那就再来一次。   王礼本是来回复安排酒宴的事,看着父亲凝重的脸色,想起凤姐给他带的信,忙拿出来笑着递过去,“凤妹妹听说爹很重视这次宴饮,装了两车东西过来,还打发了几个厨子下人来,说戚将军天南塞北的征战,什么没见过,她揣摩一番,想着能投其所好,就算不能,也是诚意。”   王子腾倒没想到王礼把办法想到凤姐那里去,展开信来看,发现凤姐的信是写给王礼的,说是订好了菜单跟宴饮布置,让他们先试一次,王礼觉得哪些可用就留下,若是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立刻找她去。   没有问王礼还差什么还需要什么,没有说厨子如何菜如何,没有说东西怎么摆放安置,没有建议跟商量,直接全部都安排好,然后连人带东西送了过来,让王礼自去裁夺。   王子腾看罢轻叹,“凤丫头这是怕你左右都想要,到最后顾此失彼弄乱了,干脆把她想到的全盘托出,任你挑拣安排,有心了。”   是啊,有心了,不止是如何设宴,连自己兄弟心性不稳容易举棋不定这点都顾虑周全。   元春明理隐忍,凤姐杀伐决断,宝钗进退有度,听说林家那个姑娘书读的也很不错,若都是男儿,他也不会这么独木难支。   王礼不知道他爹想什么呢,一听他赞凤姐,第二天就自己试了一遍,觉得甚好,跟自己的主意两厢参照,一定能款待好客人。   凤姐倒真不是多重视王礼让她出主意的事,做的再漂亮有什么用,改变的了子孙无用的事实么?   京营节度使,当然无人敢得罪。   子孙尽是无能纨绔,所以无人肯深交。   除非明天贾琏外放出去做个好官,实干有官声,或者宝玉突然醍醐灌顶,大彻大悟,悬梁刺股,苦读一番,中个探花?   她把人跟东西送过去,就放下这回事,专心折腾蜜饯铺子,结果过了个生日,发现挂在贾琏眼前的胡萝卜不够有吸引力,本着防微杜渐的原则,绝对不能让贾琏的生活缺乏诱惑,以至于注意到她跟平儿,凤姐想起了王子腾要结交的西北军戚将军。   王礼为了投其所好,给她描述了一番那几个人的家乡何处,来历如何,可能爱吃什么,酒量如何,好让凤姐给他想主意。   不知这几位中,有没有尚未成家的,或许可以借来用用?   水芙蓉进了大观园,为了她的不知道什么目的,一时三刻是不会离开的。贾琏求美人而不得,半个多月,一腔深情到了间歇期,有些后劲不足,再加上知道水姑娘不会离开,就干脆约几个火辣情人消遣几日再继续。   太没长性了!   这非常不好。   虽然万一贾琏打她的主意,她可以把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拿出来,她可是在大慈悲寺许过愿,要清心寡欲每天三炷香的祈祷,才能求佛祖给一个儿子的。   子嗣是个很有力的借口。   但是,总不如让贾琏毫无意识的忽略她,日子继续不动声色的过下去更好。   她目前想不到办法给水姑娘身上加魅惑人心的状态,或者让人神魂颠倒的技能点,但是她有的是办法让贾琏吃醋!   有了竞争,就有了危机感,一旦水姑娘被别人惦记,贾琏应该很快就会全血复活,状态全满的继续纠缠水姑娘了。   想来水姑娘应该感谢她才对,才名远播,才能有逃离贾琏这个浪荡公子的希望,至于能不能得偿所愿,就看水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凤姐随手挽了头发,走到桌案边,提笔给王礼写信。   她得尽快找到一个前途大好并且英俊不凡的搅局者,最重要的是,单身。   且不说凤姐如何挖空心思的算计人,却说林黛玉这里,她早早回去潇湘馆歇着,睡了一觉,还是觉得有些疲倦,此刻正拿了本楚辞歪着翻看,宝玉就进来了。   “好妹妹,别睡了,仔细晚上睡不着。”   黛玉只是翻着书,没有抬眼,“二爷不是有事匆匆去了么,这会儿忙完了?”   宝玉只当她误会自己中午摆脸色的事,忙解释道,“好妹妹,真不是冲着你,你知道,我跟二嫂子不对付,宝姐姐水姐姐那些功名的话我又不爱听,方自去了。”   黛玉轻笑,“我不知道你跟二嫂子不对付,我只知道,那天她本来是说给大姐儿听的,你在一边儿听了,就心虚的闹腾起来,明明没理却硬逼着二嫂子服你,偏她不肯,你就闹到现在。你没有济世安民的志向,要清风明月超然物外的过日子,二嫂子也没勉强你,你何苦没完没了?”   宝玉忙辩道,“大姐儿才几岁,能知道什么,可见她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她如今对你好,你就偏着她?”   黛玉淡淡道,“我前天去二嫂子那里看大姐儿,她正在给大姐儿讲花木兰呢,照你的意思,反正大姐儿也听不懂,她必然是说给我听的,嫌弃我总是病?”   黛玉确实有些不明白宝玉咬住不放是为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不需要想这个问题了。   过不了多久,宝玉就会深深的认同凤姐的话,并且对着凤姐悔不当初的,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   ☆、金兰契,重阳雨 二      王家的重阳宴设在后花园主楼的厅堂中。   鹅黄色的八面屏风上铁画银钩的,是诗仙太白的将进酒。   两侧垂下的卷帘上,只是素净的本色,没有任何彩绘装点。   屏风前,垂帘间,整个地面所用的木料,纹理细腻,漆的光洁可鉴。上面参差摆放四张矮桌。   每一张矮桌都是三张梯形桌面拼成,三面设下几层竹席锦垫,充作席位,空出的一面,摆着几个白瓷高颈瓶,插着玉簪花,蔷薇,桂花,建兰,菖蒲,菊花。   厅堂前二十步外,设了戏台。   客人入席,分桌而坐,居中的是今天的主客戚将军,王子腾居左,宗泽居右。   左边一桌,卫若蘅居中,卫若兰居左,居右的是冯紫英。   左边第二桌,居中是谢鲸,居左是谢瑾,居右的是被舅父专门叫来陪客的贾宝玉。   右边还有一桌,坐着戴镇远,柳湘莲,王礼。   戚将军祖籍陕中,宗泽是泉州人,卫家跟谢家的兄弟,都在京中长大,戴镇远籍贯姑苏,王礼在今天的菜单上很花了一番心思。   当然,更费心思的是,今天准备的几种酒,口感尽量柔和甘醇,而且度数都不高。   每一桌上都有执银壶的小厮,灵巧乖觉的往厚壁浅盏的白瓷杯中倒酒。   戚将军盘腿坐在锦垫之上,豪情万丈的表示,一壶里才几两酒,还蜜水儿似的,完全不够解渴。   王子腾开着玩笑道,玉碗盛来琥珀光,九九重阳,老戚你要有情调啊。   宗泽据坐一侧,端着杯子看罢,笑问,“王大人今天准备了几种酒?”   王子腾看向王礼,只听到左边谢瑾用跟自家长辈理直气壮的口气道,“世伯,我喜欢葡萄酒,小戴喜欢青梅酒。”   王礼拍手唤小厮取酒,王子腾看向宗泽,带着几分慈爱道“宗贤侄喜欢什么酒?”   “世伯,他什么酒都不喜欢,他嗜甜,喜欢果子汁。”谢瑾又一次抢答成功。   王子腾看着宗泽垂眼默认,意外的挑眉,扭头吩咐道,“上回送来的葡萄汁呢,速速取来。”   冯紫英看一眼宗泽,好奇道,“军中虽然禁酒,但是总有大胜豪饮之时,宗将军那时怎么办?”   “兄弟们随便灌呗,晕了直接躺平就睡,死活随意。”恭喜谢瑾,又是他。   宗泽坦然的放下杯子。   显然,有果汁代替,这酒,他是一杯都也不打算喝的。   “既如此,今日不如畅饮一番,也可量量酒量,也好来日在众人面前不至于烂醉,失了男儿豪饮的风度?”开口的是宝玉。   他自然不知道,王子腾想趁着花好宴好,多了解这几人的一番用心,只是依着自己的心思说话。   本来他最恨这些席间又是长辈又是武夫的应酬,只是王子腾叫了他,他是再不敢违逆的,今天出门前,还被王夫人千叮万嘱一番,万万不可失礼。他只想着,不过是胡诌几句诗词罢了,别的一概不开口就是,一群武夫,也挑不出好歹来。   只是没想到,不止宴席有意设置的风雅,连这几个人,都生的器宇不凡,居然还都认识。刚才王子腾与众人介绍之时,他也没听此人说话,只是看到上次在城外见过的卫若蘅,一心想结识一番,只是卫若蘅性情冷冽,只是冲他点点头便罢。   此刻方听到那人开口,忽然想起前尘旧恨,这不就是那个拿他取笑,说他是小姑娘的混人么!生的一双桃花眼,果然轻佻!   想着刚才此人也失礼的很,他行礼问好时,也只是眨了眨眼就算看见他了。此刻听到他竟是个毫无酒量之人,当男儿豪饮之时,只知烂醉应付,就想着激一激他,出口气才好。   也有诧异的,想着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往日是个很机灵的,又有几分诗才,翩翩少年郎,正合适在今天凑个风雅,这么想的是王礼。   王礼心想,宝玉啊,你没看出你舅舅想嫁女儿的心思,也得看出你舅舅想拉近关系的心思啊,灌醉了一睡了之,你这是帮宗泽逃席呢吧。   当然也有叫好的,比如谢瑾。   一脸难得知己的模样,冲着贾宝玉点头赞同道,“就是就是,宝玉说的有理,今天正好王世伯准备了这些好酒,让他一醉方休吧。”   说着就要起身凑过来,指使小厮道,“拿坛烈酒来,我灌他!”   小厮点头要去,谢瑾已经被他长兄谢鲸一巴掌拍回去坐好,轻斥道,“你别闹腾!王世兄准备了好些姑苏跟泉州风味,还有新戏,你让他多少吃点东西,听几句戏文,别辜负了世伯一番心意。”   此时正好小厮取来果子汁,换过酒杯,倒了一杯,宗泽端起来看罢,浅唱一口,笑道,“多谢世伯。”   王子腾看他喜欢,笑着点头,问戚将军,“他们平日闲暇了,也这么闹?”   戚将军哈哈一笑道,“那边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他们闹腾?巡营边有些梨树,小子们都是手脚快的,不等熟就没了,能抢到一个半个都不容易,还果子汁呢,老夫给他两个糖块就算厚赏了。”   宗泽只是笑,点点谢瑾,让小厮去给谢瑾斟一杯尝尝。   早年在家时候,他母亲也爱弄葡萄汁酿酒,味道甜香,但是度数不低,拿去哄谢瑾多喝些正好。   一时说笑几句,王礼吩咐开戏。   戏名叫化蝶。   没错,就是梁祝那个化蝶。   凤姐的恶趣味。   凤姐落到红楼的世界里,除了看书就是陪平儿听戏,娱乐内容枯燥,精力过剩,积怨甚久,无事生非之下,想起了越剧梁祝的十八相送,聪明可人的祝英台纠缠着呆头鹅梁山伯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前些日子,她默了几句十八相送的唱词,又写了个梁祝故事的简版,送出去找戏班子填内容,弄好了教给家里的小戏子。   这事是拜托给她堂兄王礼的,所以此刻化蝶就在她娘家首演了。   梁祝的传说自古就有,又加上编戏本子的人自己的内容,所以这个故事还是跟越剧版那个梁祝不太一样。   当然,作为给霸道的妹妹办事的兄长,王礼坚持让十八相送那段,尽量的按照凤姐的意思。   戏台上,聪慧的祝英台一身男装,狡黠多才,芳心暗许,缠缠绕绕的伴在梁山伯身边,一步一词,年华正艳,情意动人。   戏台下,骨子里半直不弯,只要美人他都爱的贾宝玉,一时想起秦钟,一时又想到黛玉,听的痴了,带着泪也不自知。谢瑾正好跟他对坐,一边看戏,一边看他,饶有趣味。   谢鲸看他一杯梅酒一杯葡萄酒的换着喝,自斟自饮的兀自开心,时不时再满一杯葡萄汁换换口味,面上有些红了,悄声道,“你别又醉了,这几天哪次都醉,还不长记性。”   谢瑾自然不听,他已经有些醉了,扭身冲着卫若蘅傻笑,卫若蘅冲他勾勾手指,他就高兴的端着杯子过去了。   卫若蘅接过他的酒杯,仰头喝了,顺手在谢瑾脖子上狠掐了一把,疼得谢瑾唉唉低叫着求饶,等卫若蘅一松手,立刻一个闪身回去,乖巧的坐着看戏喝果子汁。   谢鲸痛苦的意识到,这个孩子算是长不大了。   冯紫英看谢瑾被收拾一顿,止不住偷笑,他还记着前两天谢瑾下手揍他一顿的仇呢。   这小子手太黑了,身上好几块乌青,到现在还疼。   宗泽一边听着顶头上司跟人天南海北的胡聊,一边吃东西,占着嘴省得开口说话,当然,菜比较合他口味,也是一个原因。   戴镇远带着笑听柳湘莲跟王礼说话,还留了几分心思看戏,他觉得今天的戏挺有意思,主要是,他比较喜欢这段戏里祝英台这样的女子。   开朗的性情,娇嗔的模样,聪慧而美好。   柳湘莲正在跟王礼说话,主要内容是,他还没见过这出戏呢,哪里弄来的本子。王礼表示,这个是他请人写的,本来是给母亲解闷,今天正好,新戏,头一场。   柳湘莲又起了串戏的兴致,王礼拍手让人把戏本子送来给他看,又看看戴镇远,发现此人正一脸你们说的很有兴趣,我正在耐心听的样子,知道他不想说话,也就罢了。拿着戏本子跟柳湘莲说起了戏。   酒宴过半,戏唱到了化蝶这一段,梁祝终圆了相守的夙愿,双双化蝶而去。看的宝玉悲戚难耐,泪流满面。谢瑾也彻底把自己灌醉,跌跌撞撞的凑到宗泽身边,不依不饶的拉着宗泽,非说宗泽骗他,早知道那葡萄汁也醉人,故意不告诉他。   这话说的,连戴镇远都懒得同情他。   倒是宗泽好性子,知道他醉的厉害了,把人哄了半晌,又让人端了杯水过来,看着谢瑾醉眼迷离的模样,放下水杯,端了一杯酒喂进去。   众人看的有趣,谁都没有要救谢瑾一把的意思,都好笑的看着宗泽一杯杯喂他,五杯过后,谢瑾彻底睡过去才罢手。   连贾宝玉都顾不得哭了,只是呆呆的看看宗泽,又看看谢瑾,看着宗泽拿了身边扶靠用的软枕放好,动作轻柔的让谢瑾躺在他身侧,举止间仿佛有藏不住的柔情,道不尽的怜惜。   又想着自己果然是井底之辈,刚才还要嘲笑一番他们无知纵酒,直至烂醉的粗鄙,现在看来,那任人灌酒,随意醉死过去,竟是这般有情有趣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章写了四个小时,抱歉又晚了   ☆、金兰契,重阳雨 三      这一回,接着说王子腾府上,那一场盛宴。   化蝶演罢,戏台上开唱霍小玉传。   故事讲述了歌姬霍小玉跟诗人李益之间,一场负心最是读书人的爱恨纠缠。   杯盘换过,众人重新推杯换盏,闲聊看戏。   宗泽的心思都被抱着他手臂昏昏睡去的谢瑾占住,端了杯水喝,专心守着他,谢鲸看兄弟有人照顾,也就不去管他,自顾跟宝玉说话,看他无心看戏,时不时侧身去看谢瑾,便笑道,“他自小不喜读书,诗文都不大通,叔父也不大管他,养成这个纵性而为的脾气,打架必要打赢,喝酒但求一醉。家里怕他闯下祸来,十五岁上送去了西北,这些年不见,如今仍旧没什么长进,让贾世兄见笑。你是能诗善文的风雅人,不理他就是了。”   宝玉讪讪一笑,不好再去看。   他平生最爱,皆是春花秋月,粉淡脂莹,女儿如何好,女儿如何清贵,别的再不肯留心。世间男儿,皆是须眉浊物,就算那最是人人称颂的忠臣,却不知道朝廷受命于天的道理,只知道去求那文死谏武死战,一味的弃君弃国,徒要虚名罢了。   这些清誉满身的,都是些邀名求死之徒,那蝇营狗苟一心求富贵连死都不肯死的,更加不值一提。   此刻见了他们也是一般的丰神俊朗,仪态雍容,一时又爱又愧。   爱的是这般风流举止,自己若能结交一二,纵死无悔。   愧的是,自己无半分骑射功夫在身,一旦开口,怕是只能被人轻视。   他心内正是七上八下,只是敷衍点头,也不管谢鲸说了什么。   谢鲸看他的脸色,心思几转,也猜到了几分。想着若是这个宝玉说出个什么金兰之意来,他们家小谨会不会瞬时醒了酒,揍他一顿。   宝玉不知道他的心思被人看透,本有些不敢,又想着若是错过,谁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心里想好了几句话,自己端了酒杯,挪到宗泽面前,开口道,“小子无知,虚度光阴无数,竟不知有人经年戍守边塞,方能得这万里太平人间的道理,我这里珠玉楼台,辜负流年,将军千里外荒烟蔓草,朔风孤寒,以前不懂,此时想来深愧。将军既到京中,我运气甚好,能得两面之缘,不知将军他日可有空闲,也让我有机会尽心弥补一番愧疚之意?”   宗泽心思早就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他以为谢瑾睡了,没人会不知趣的过来搭话,但是,他显然估错了别人的脸皮厚度。   此刻见一个大家娇养出的少年,眉目如画,言辞精致,不觉笑了。   宗泽生了一双桃花眼,此刻听了他这番措辞,眼中桃花泛滥,流转间,有潋滟风华,引得宝玉直了眼睛的痴痴看他。   宗泽觉得面前的少年格外有趣,看着他的模样,像一只扑累了蝴蝶,乖巧的回到主人手边,等待爱抚的猫。   看那含了水雾的眼睛,仿佛他不接受就要哭出来。宗泽看他实在可爱,一时指尖发痒的就想揉揉他的头发。   可惜他一手端着水杯,一手被谢瑾抱住,只好用一只毛线球来安抚这只乖巧的猫。宗泽被自己心内的比喻逗得笑弯了眼,举了举水杯,喝一口水,算是领他一番盛情。   宝玉心满意足,举了举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退回座位。   王子腾看得有趣,笑道,“这孩子养的太仔细了,一丝风雨都没经过,偏又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任人说得他只是不听。宗贤侄若是有闲暇,与他说些风花雪月之外的事,也让他涨几分见识才好,他喜欢你,你说的,他也能听进去些。”   宗泽连称不敢,建议道,“小公子书读得好,再长几年,入场秋闱,必能有一番收获,何必知道我们这些用性命搏功名的事。”   宝玉听了,心里都是那些人不过都是些读书不知理,得了功名却只知道鱼肉百姓之辈这些念头,待要说出来,又恐长辈听去责骂,只得忍着,想着来日方长,必有机会与他畅谈一番,何必急于一时。   宗泽跟宝玉差了足有十岁,王子腾自然不会多说些你二人多多交往的话,十三岁的女儿嫁给他正合适,十三岁的外甥,让他去深交一番,这种明摆着让人家给他教导孩子的事,他们还没有那个交情。   却说宴席散了,戚将军带下属离去。   宝玉这里自为得了机缘,满心里都是想着如何约他出来,如何送他东西,如何攀谈,如何结交之事。   忽然听得柳湘莲道,“他们进京不是来玩的,事情多着呢,他刚才不过是不好驳了王大人的面子,才答应你,你莫要当真去约他。”   宝玉不以为意道,“他们自然有许多正事,我也不是要去日日约他,不过遣人问候一二,若他得空呢,自然是好,若是不得空,又怎能为我的私念扰他的正事。他们也忙,正事我帮不上,只是总有休息的时候,到时我与他解个闷也好。”   柳湘莲看着贾宝玉已经进入百般讨好模式,无语了片刻,提醒道,“我只风闻此人生性淡薄,最是寡情心狠,你只记住,莫要惹恼了他就是。”   贾宝玉哪里听得进去,只是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看他对属下兄弟悉心照顾,正是情重之人,方能如此。”   柳湘莲扯扯嘴角,无奈道,“你觉得谢瑾这个人如何?”   贾宝玉思量片刻,笑道,“看着闹腾了些,却行事说话一点不出格。刚才睡得正好,被人硬拉起来离开,也不曾有什么脾气,想来本性很好,只是娇惯些罢了。”   柳湘莲垂眼轻笑,“知道他为何不够十五就给远远的送出去么,当年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他脾气上来,差点把锦乡伯的公子韩奇给打废。”   贾宝玉一时吓得怔住。   柳湘莲心中冷笑,宝玉啊,你真的知道沙场征战尸横遍野是个什么意思么,贸贸然就敢沾惹这些人。   显然,柳湘莲低估了美人对于贾宝玉的诱惑程度,只见他想了片刻,笑道,“你也别这么说,我们家的世勋怎么来的,开国时,尸山血海里,拿命拼出来的。我虽没经过,却也是不怕的。他们不过是保家卫国身不由己,哪里就是杀人狂魔了?别人豁出性命去守着山河,你这么说就不好了,好似他们做下了什么恶事。岂不是也像我以前一般,空享太平,竟不知感恩?”   柳湘莲被他的大道理压得哭笑不得,心想,我哪里是说他们嗜杀没了人性,我是说你在人家跟前不够一盘菜的,而且那个谢瑾明显已经看你不顺眼了,别送上去找亏吃。   柳湘莲想了片刻,也知道劝不住,只是很嘱咐了几句别惹恼人家,便自去问王礼要戏本子。   他还是串戏去吧,宝玉劝不住,那边,他也不认识,操这个心也没用,看王子腾的面子,总不至于弄死他就是。   却说贾府,李纨领着众姐妹去凤姐那里,因为平儿有孕,她只带了宝黛探春过去。凤姐本在给大姐儿裁衣服,看她们四人进来,忙收拾起来,笑问,“这是怎么,我的人缘就这么好,让众姐妹到今天还惦记着给我拜个晚寿不成?”   说着让众人坐下,丰儿上茶,李纨端了茶开口道,“你也想得太美了,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凤姐看了探春一眼,痛快的应承,“说罢,但凡我办得到,尽管开口。”   探春笑着说了一番诗社跟画园子的事,凤姐自然答应,又拿出尤氏送过来的点心给众人吃,一时丰儿来回,说是大太太请她过去,四人听了也不久坐,辞了出来。   凤姐送姐妹们出院子,回来被平儿拉住,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凤姐看了一笑道,“别着急,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她整日算计我们的辛苦。不过不是现在,等我看看何事再说,你先歇着。”   凤姐收拾了坐车去邢夫人处,心内思量着,她跟原版的不一样,除了在贾母面前装个面子,一眼多的都不曾看过这个婆婆,只是东西银钱上,比凤姐大方些,不知道邢夫人看她清冷的很,还会不会让她去跟鸳鸯开口。或者她生日时有意在众人面前支使贾琏为她挡酒,终于让当婆婆的看不下眼,恶向胆边生,要送她几个丫头?   凤姐这里想了一回,进了邢夫人的屋子,福了一福,笑道,“太太叫我这么急,可是有什么急事?”   邢夫人坐得稳当,瞥了她一眼,要笑不笑的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听说,自打琏儿回来,忙得只在书房睡,想着问你一句。女人家,当家理事是一回事,照顾丈夫起居,也是极重要的,你说是不是?”   还真被她猜中了!   当然,她敢故意秀恩爱,就知道邢夫人会想到这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着急。   凤姐收了笑容,低眉垂眼的回道,“太太说的是。”   邢夫人看她不高兴,自然只有更高兴的,故意叹了口气,笑道,“我也知道你忙,又要照顾平儿,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当家,难免就疏忽了琏儿。咱们大家子,别的不好说,平头正脸的人,还有几个,再没有要累到你的道理。”   说着,故意顿了顿,慈爱的作态一番,命凤姐坐下,接着道,“上次琏儿回来时,老爷就说你们那里人少,又要赏他辛苦奔波,指给他三个丫头服侍,结果他推辞了。自然,这是他体贴你的心思,可是却不知道,咱们大家子,可没有贫家小户那拈酸吃醋的道理。再说,他体贴你,你也该悄悄做了,体贴他才是,互敬互爱,才是长久过日子的人家,你说是不是?”   凤姐坐在那里,只是不肯抬头,冷着一张脸出声,“太太说的是。”   邢夫人开心的笑了好一会儿,方摆摆手,让丫头们进来,指给凤姐看,“就是这三个,秋桐,春红,胭脂,都是本分的,我看着也是好生养的。今日你就都带回去吧,也是你的贤德。”   凤姐听了站起来,低头行礼道,“太太,那我就回去了。”   说罢转身离去,三个丫鬟在后边跟着,又叫了一辆车,跟着凤姐离开。   这里邢夫人开心的跟心腹婆子嘲笑她,说些不管怎么要强,不管娘家如何,男人不进门,就什么都不是的话,很是得意一番,当然,这些凤姐不知道。   她也没兴趣知道。   懒得搭理贾赦邢夫人这对没几年日子好活的混账夫妻罢了,真以为她好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终于不那么晚了!   ☆、庙堂之上,春闺梦里 一      王子腾吩咐王礼去贾府一趟,看凤姐那里还有没有新鲜的点心,再要两坛葡萄汁,一起给戚将军送去,就说自家的东西,难得喜欢,就给他再送些。   嗜甜好啊,就怕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无所谓,那才麻烦。   有所偏好,就能有理由慢慢交往着,有来有往,自然就有来日方长的那一天。   王礼辛苦忙碌一场,得了父亲的赞许,也要给妹妹道谢,自是欣然领命。   却说贾宝玉,回了怡红院,心里高兴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匆匆去了潇湘馆,正恰逢宝钗、湘云、水芙蓉、探春都在一起说话,他也不管人家肯不肯听,就兴奋的把自己今日所见所闻细细的说了一番,仰慕之下,自然多是溢美之词,恨不得把那几人说成功勋盖世无所不能才好。   黛玉想着他出门时还很不痛快,抱怨自己要被迫去奉承这些粗鄙武夫,实在无奈,实在可恨。没想到回来就着了魔,竟是一副拜服的模样,笑道,“听你说,那谢将军今年才二十岁,就算少年有为,毕竟年限又短,究竟能立下何等功勋,让你这般仰慕?”   宝玉摇头叹道,“他自然是有明明白白的功劳,才得加官进爵,我自然是有真凭实据,才敢开口。谢鲸跟我说的,三年前西北闹了一次匪患,那边节度上求到戚将军那里,就是他们领了兵,借口调动掩人耳目,中途临时改道,一夜奔袭围了山寨,平了匪患,可厉害不厉害?那次匪患闹得大,京中都用动静,准备调兵的,可见谢鲸不是夸大。”   湘云听得有意思,忙道,“你细说说,这匪患究竟在何处,多少人,做了什么恶事,他们又是怎么调动的,去了多少人,怎么围上,怎么杀敌的?”   宝玉一时顿住,笑道,“我们听着戏说几句闲话,哪里问的这么清楚,匪患的事我没细问,后边的行军,怕是不好问,谢鲸也未必知道详细。”   湘云不满的瞪他一眼,也只得罢了,宝玉又赞了一遍卫若蘅如何有霸气,戴镇远如何不动声色,谢瑾如何玩闹,又说起宗泽如何好脾气,竟比他还细心,叹道,“往日你们总说我只肯在小事上用心,不肯想家国大事,不肯想仕途经济,现今如何,那宗将军铁血杀伐之人,竟是那般细心情重。”   宝钗看着他,腹诽道,若是你肯在大事上用心思,谁还不赞你小事细心呢?跟人家无大事上的半分相同,只因为小节上几分相似,就引为知己,仿佛自己因这几分相似,也在大事上跟人家相同了一般,实在荒唐。   水芙蓉好奇道,“宝兄弟可知道他们为何进京?”   宝玉笑的得意,“圣上召见,加官,进爵,厚赏。重酬军功,好让他们感念圣上仁德,更加用心国事。”   史湘云见他一付与有荣焉的样子,故意道,“别人加官进爵,跟你什么相干?”   宝玉望向窗外,怅然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我长了这么大,只见那些徒有虚名的,贪功怕死的,沽名钓誉的,贪赃枉法的,哪里见过这般正直磊落之人。今天之前,我见识短浅,蒙了眼睛,只认为世人皆是如此,再想起凤姐姐劝我的话,我竟把良言当了恶意,如今眼见为实,真真愧疚的很。”   众人只是笑,探春难掩羡慕道,“如此人物,确实让人拜服,若我是个男儿,出的去,该多好。”   宝玉用力一抱拳,道,“冯紫英那里,戚将军已经答应他,要带走他,今日宴上,我看见了卫若兰,那卫若蘅是他二伯父的独子,他的五哥,我看他一直勤习弓马,想来早有志向,也是要跟着去的。可惜我打小身子就不好,不能习武,没法儿随了他去。不过我回来路上想了一回,也不知军中要不要书吏,抄写文书,我总是能的。他们辛苦的很,我去了,也能照料他一番,也算尽了我的心。”   湘云听这番话,自是嘲笑他见了几个人,就立志了,也太轻率,这么玩闹一气,生怕别人看出异样。   毕竟,跟卫家的亲事还没定准。   若他远行,想来就会更快订下了。   宝黛探春听了却知道不好,老太太是绝对舍不得的,宝玉如今看着就是着了魔,不管人家要不要他去,家里就要先闹一番,大家不得清净,故而忙都劝他。   倒是水芙蓉,一边儿听了,若有所思。   三年前的匪患,到此刻才封赏?   那真是难怪处处不太平!   或者说,再一次厚赏?   重赏之下,想来家乡那里,也能有人用心治理,也能太平些。   她们这里各有心思的看着宝玉发疯,凤姐在家喝下午茶,心情特别好。   她本来预备下的院子正好派上用场,把三个丫头安置在那里,加了几个粗使婆子几个小丫头,铺盖茶盏之类的东西让丰儿去招呼,至于月钱之类的开销,自然是留给贾琏去管。她如此贤德的笑纳了三个通房,现在,是专心考虑一下,让贾琏付出点什么代价的美好时刻。   蜜豆抹茶蛋糕,抹茶奶油蛋糕,抹茶小饼干,清茶一壶,要是有巧克力就好了,可可豆是哪里产的来着?   这年月的海运生意好不好做啊?   有没有进口可可豆的?   凤姐正幸福的吹着茶,盘算着讹贾琏多少,才算价码合适,王礼就来了,贾琏不在家,自己堂兄,凤姐直接招呼他进来。   王礼看大姐儿吃的满脸,一把抱起来让她坐在怀里,开始分享下午茶,顺便带走了蛋糕成品,以及方子,两坛葡萄汁,两个厨子,凤姐依依不舍的在后边嘱咐,别的都好说,厨子务必要还啊,连前边借的一起还啊,一定记得还啊!   喵喵的,好容易弄出奶油蛋糕就吃了一块,连人带家伙被抄走,好难过!好忧伤!   王礼对于自己超额完成任务表示很开心,醒了酒之后,接着往嘴里塞蛋糕的谢瑾表示,他也很开心!一开心就开始乱出主意,胡说八道,“要不你就答应给王子腾当女婿算了,看在他们家这么多好吃的份上。我想着,母亲如此,将来你娶进门那个应该也差不太多。”   宗泽坐在一边拆看信件,分心道,“我无所谓吃什么,只要她有班昭文姬之才,就算五谷不分我也认了。”   谢瑾舔着手指一脸餍足的狡辩,“会操持家务的,不见得就写不出未若柳絮因风起。”   卫若蘅也正看着信,瞥他一眼道,“别人家的可能,他们家的绝无可能,他们家的姑娘们,都不识字。”   谢瑾盯着手上的盘子,喃喃自语,“不识字也成啊,要是有人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不识字也成。”   戴镇远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我喜欢祝英台那样的,吃什么还有厨子,娶个你说什么她听不懂的,一辈子多难过?”   谢瑾勉强笑道,“哪有跟姑娘家同窗的事,你想的也太怪癖了,那是戏文上的事。”   一时宗泽跟卫若蘅处理完信件,两人看谢瑾兀自发呆,宗泽招呼门口的侍卫道,“去王子腾大人府上,问他借几个厨子来。”   卫若蘅皱眉不解,“说吧,怎么了?”   三个人都看向他,谢瑾放下盘子,解释道,“没事,我要成亲了,正在挑日子。”   “不是说你离京后就退亲了么?这才回来几天,就又寻到别家的亲事?”宗泽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发现自己心疼了。   谢瑾掰了掰手指,嘟囔道,“还是原来那个,退了亲,她家又找了别人,结果没嫁过去那小子就掉河里了,没救上来。听说我回来,他们家又想反悔。”   卫若蘅怒气上来,火大道,“当初是她们家怕你死在外边,才退的亲吧。你是地里的白菜?任由他们家挑来拣去,今天丢了明天捡回去?三心二意,娶来干嘛,你常年在外,她在家闲着没事,一枝红杏出墙来?”   戴镇远在思量再退一次亲的可能性,“她不是该给那个掉河里的那个人,守望门寡么?这种娶回来,不忌讳?”   谢瑾嘿嘿一笑,自嘲道,“她们家舍不得她守望门寡,私下给了我们太太三千银子,我们太太就高高兴兴把我卖了。”   谢瑾心说,克夫才好呢,把他克死,他嫡母就如愿了。   宗泽看谢瑾一脸死活随意的颓废样,问道,“谢鲸不管?”   谢瑾怕他误会,忙解释,“我堂哥当初把我送出去,我已经欠他了。这次就不给他添麻烦了。反正娶谁不一样,我能在家里呆几天,与其找个好姑娘回来被我们太太欺负,还不如这个呢,两婆媳正好般配,我也省心,不用管她了。让她们两个都如愿,我一辈子不回家,大家都好。你别管了,我们一大家子的烂事,谢鲸都没办法。”   卫若蘅再也压不住脾气,转身要出去,“等着,我找他去。”   戴镇远一步跨出去把他拉住,“老大像是肯吃亏的人么?你着什么急?”   宗泽把高门里的狗血秘辛听完了,饶有兴趣的在桌上的盘子里捡了一块奶油蛋糕咬了一口,“先把你欠谢鲸的还了,至于婚事,就让他们折腾去,婚期我去跟谢鲸商量。如果拖到婚礼当天还不能搅黄了,那就让新娘子死在花轿里,到时候就说,她跟那个掉河里的命中注定生死相随。反正,小谨你也不在乎克妻的名声,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就交给存稿箱君了   ☆、庙堂之上,春闺梦里 二      最近京中最大的事,就是西北军诸将被皇上召见,大加封赏,戚将军封安北县子爵,赏金银若干。宗泽升从三品安远将军,居明愈升从三品定远将军,卫若蘅升从四品信武将军,戴镇远升从四品玄武将军,谢瑾升从四品显武将军,金银财帛各有厚赐。   另一个让京中高门兴奋不已的是,西北军有大小几十个将军,这次到京城的五个,戚将军孙子都打酱油了,卫若蘅正在被爹娘逼着生儿子,剩下的三个,那都是乘龙快婿,就不知道会成了谁家的东床。   王子腾消息快,他早就打着这个主意,试探询问过戚将军几次,发现双方要求严重不匹配。   宗泽喜欢博学的,以防有人偷换概念,他还贴心的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修过汉书的班昭,另一个是为曹操默写古籍的蔡文姬。   可惜他王家的闺女不识字!   戴镇远喜欢祝英台那样的,要像男人一样正经读过几年书,并且,要聪慧可人。   可惜他王家的闺女实在是不识字!   就算王家势大,这也不是能勉强对方屈服忍耐的事,那不是结亲,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家长跟家长联姻,可以把不般配的小儿女往一起凑,然后让他们随便过就好,只要不出人命,万事好商量,就算出了人命,可以再找外甥侄女什么的继续联姻!   王子腾拉拢宗泽,许给他个不喜欢的姑娘,在宗泽对他无所求的情况下,他敢同意,王子腾都不敢答应!   一群统兵打仗的,要才女多浪费?!   王子腾听了戚将军私下的回应,默默腹诽。   戚将军还在一边看戏不怕台高,表示自己可以给居明愈带个话,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传说居将军一贯的好说话。   当然也不是没有条件低的,比如谢瑾,他什么都不挑。   他那个嫡母就喜欢刁蛮无礼四六不懂胡作非为泼辣尖酸恶形恶状最好克夫然后克子的姑娘!   谁家有好姑娘能愿意嫁啊!   卫家给卫若兰定下了史湘云,一时间惹得众人眼红。   王子腾忧伤的想,世交联姻吧,出息的孩子几乎没有,想挑个厉害女婿吧,一个个都不好摆弄,再往下找,大把愿意的,人家图的就是岳父高位,不管姑娘啥样,娶回去供着都行,那种他又不愿意。   王子腾又想起了自家侄女。   凤哥儿在家也不识字,可是嫁出去这么几年,现在看她写给自己的信,给夫人画的小像,也是很有学问的样子。   堂姐妹,能差多少?   他闺女才十四,正是学什么都快的年纪,不知道宗泽愿不愿意娶回去自己慢慢教?   王子腾这里明知无望,脑洞越开越大,自己哄着自己乐,关在书房里,胡思乱想,不亦乐乎。   凤哥儿要是个男儿就好了。   当然,贾珍也惦记着他们。   本来尤氏托他在这秋闱桂榜里给迎春找个举人女婿,王熙凤甚至私下里说,秀才也行,她负责去说服老太太。   如今,贾珍起了把迎春嫁给宗泽的心思。   结果刚起了个头就被凤姐拍了回去。   贾珍是这么说的,“有一个从三品的武职,山西人士——”   凤姐当场拍桌子,“姓孙的不行!”   贾珍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人家姓宗。”   凤姐缩回手,吹手指头,“大哥哥继续,刚才我撞鬼了。”   贾珍把自己了解到的宗泽其人其事说了一遍,凤姐听了发现,他还没自己了解的多。   果然请人吃饭是个加深了解的好办法。   那几个厨子就先不急着讨回来了。   贾珍觉得迎春性情柔和温顺,正合适。   当然主要是探春跟惜春都小了点。   凤姐诚心搅混水,幽幽叹道,“宝玉见过人了,还跟人家搭上了话,你问问他再说吧,我估计着,迎春不合适,或者宝钗黛玉比较合适,可惜探春略小了些。”   说完凤姐自去跟尤氏探讨她们合资的蜜饯铺子,看是不是加卖点心,因为王礼不停点儿的给戚将军家送吃的送厨子,生怕妹婿的事黄了,所以凤姐最近做的有点多。   王子腾还没告诉王礼,招女婿的事没指望了,嗯。   就让贾珍去凑这个热闹,也好让宝玉体会一下,他的宝姐姐林妹妹有人惦记的感觉!   想想就痛快!   是的,宝玉这次把凤姐得罪狠了。   事情是这样的。   宝玉一时想不出如何去讨好宗泽,抓耳挠腮的急了半天,想到了凤姐。   当然,他先去给凤姐郑重的道歉,并且表示自己见到了她说的守土开疆保家卫国的英雄,不知如何结交才好,姐姐务必教导一二。   凤姐开始还在心里笑,居然让宝玉不骂他统兵只为名利,战死只为找死留名,弃国于何地?   这是哪位神仙驾临人间啊?   结果宝玉越说越兴奋,她越听越不对!   他不知道宗泽戴镇远他们具体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打下了哪里的疆土,赢得了多么艰难的战争,守住了多么强大的攻势,荡平了多么可怕的敌寇。   一言半语的功绩,三个两个战例。   然后剩下的都是,丰神俊朗,举止温柔,体贴细心,情深意重,戴镇远温柔的视线,卫若蘅教训谢瑾不要烂饮时的严厉,谢瑾跟宗泽醉酒撒娇,宗泽一杯一杯的喂他酒,又哄他睡下,又无尽怜惜的守着他……   听得凤姐掩面不止。   是说宗泽当时双眸含情,波光潋滟、桃花泛滥,把宝玉你给生生的帅弯了么?   宝玉啊,你这种半弯不直的性向真的没问题吗?   倒是不袖手唾骂,藏身绮罗了,可也不能对人家有绮靡非分之想啊,真以为他们是行善吃素的?!   等宝玉兴奋的说完,凤姐苦笑道,“挺好的,不用跟我道歉,我一个后宅女子,哪里知道什么守土开疆的事,不过是书上看来几句话,无知卖弄罢了,你听不进去才好,省得被我误导了,那我就罪过了。”   宝玉本想着跟凤姐前嫌尽释,哄高兴了凤姐,让她给他出主意,结果凤姐不肯买账,他一时有些讪讪的。   凤姐倒也痛快,跟贾宝玉认真记仇本就不值得,她好脾气的笑道,“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宝玉直说了自己结交的心思,凤姐了然。   结交?   同袍兄弟。   以命相托。   士为知己者死。   他们对忠诚看的很重。   贾宝玉跟蒋玉菡,换内衣腰带的交情,随便被威胁恐吓几句,直接就出卖了蒋玉菡那个倒霉孩子。   毫无担当之人,怎么跟人家结交?   谁嫌弃自己命太长,才肯跟他结交?!   嗯,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非要在贾珍跟贾宝玉之间选一个的话,她会选贾宝玉的。   凤姐思量片刻,给贾宝玉找到了定位,建议道,“诗词歌赋,吃喝玩乐,婉转知心,娇花解语,用你擅长的东西,春花秋月,风花雪月,反正动刀动枪你也不会,不可强求,容易弄巧成拙。再说,他们大你十来岁,你还是半大孩子,就算他们不喜欢,就算你出了错,也不会如何的。只是他们公事繁忙,你不可过于打扰。”   凤姐不负责任的想,你给他送东西吧,正好方便我夹带,我有事求他们呢。   贾宝玉开心的去准备。   凤姐铺开纸,开始谋划她的借花引蝶之计。   贾宝玉在某些方面还是靠谱的,比如,他的礼单里,有五把扇子,五幅字画,五支毛笔,他最喜欢的茶叶,他最喜欢的香露,他最喜欢的熏香,他最喜欢的胭脂,嗯,这一项划掉。   凤姐这里准备了几卷男用色的锦缎,挑了几张合适的裁剪图样,桂花酿,菊花酿,青梅酒,葡萄酒,苹果酒,醉果子,蜜饯,奶酪,时令鲜果。另有五套笔墨纸砚,一套作画用的颜色纸笔,一副围棋,一把蕉叶琴,几本闲书,一套资治通鉴。   这些东西直接装车,用贾宝玉的名义送到了戚将军府。   接到礼物的人究竟作何感想,凤姐这里不得而知,但是贾宝玉脑袋一热的后果她已经充分体会到了。   贾宝玉闹腾着要学骑射!   贾母哪里肯,百般拦,千般劝,仿佛贾宝玉会随时摔断了脖子一样的闹法。   凤姐在一边看的满头黑线。   有没有这么严重?   贾宝玉不是会骑马么?   贾宝玉没能学成骑射,又闹腾着要请师傅教他拳脚功夫。   这回连王夫人也绷不住了。   贾宝玉非说她们若是不让他习武,那就是逼得他没了出路,绝了他上进的心。   还是贾母拉住王夫人,悄声的表示,反正习武得从扎马步开始,宝玉很快就会厌倦,让他闹吧。   于是,贾宝玉开始扎马步,第二天,腿疼起不来了。   贾母在床边轻言慢语的安抚他,又问他为何长到十几岁又要学武,认真读书不好吗?   贾宝玉支支吾吾的,把黑锅扣在了凤姐的身上。   是的,他说自己被凤姐教导一番,知道长城总要有人守,知道宁荣二公的志向总要有人继承,所以他发愤图强痛改前非的决定习武!   贾母诧异的眼神,王夫人责难的表情,让凤姐明白了一个道理。   贾宝玉,这个大男孩,不愧是贾家的血脉,这份毫无担当的本性,果然是死都改不了的。   凤姐垂眼无言,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笑的泰然自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存稿箱~ 准点更 求评论 求收藏~~~~~   ☆、庙堂之上,春闺梦里 三      作为一个能把长女送进宫中的人家,利益联姻这回事,他们都非常熟悉。   贾政不在家,商量的人就变成了贾赦、贾珍、贾琏,商量的地点,在贾母的上房。   贾赦属于死宅,贾琏几天之前的关注重点是水芙蓉,最近几天一门心思都扑在刚得的丫鬟身上,所以此刻开口的是贾珍,他简单描述过戴镇远几个人后,贾母想了片刻,道,“宝玉大舅舅让他去陪客,回来就闹腾着让凤姐给人家送东西,又折腾着习武练箭的,就是这几个人?”   贾琏连连点头,“可不是,吓得媳妇都把箭道的靶子拆了,把弓箭都收起来,就怕宝玉拉弓把手臂抻着,来日拿不了笔写不了字。”   贾琏现在非常怕凤姐又跟贾宝玉的事沾上,虽然贾宝玉胡扯什么都是凤姐引得他,可惜没几个人信,但是在知道那群人得罪不起之后,王夫人可没少背着人骂凤姐。   当然,在那之前贾母跟王夫人主要是骂宗泽他们的,什么混账东西把个好好的孩子勾引坏了,必要叫了人收拾他们!   后来不敢了,怕隔墙有耳。   王夫人前两天心疼儿子急了眼,还打算借题发作,结果她陪房周瑞家的儿子,喝醉了酒在凤姐生日时大闹来着,正好砸得是王家送来的东西,凤姐专门派人回家说,那是太太陪房的儿子,不要追究了吧,又拿了银子安抚一番,这边好声好气的把周瑞的儿子放出来,又给了钱,说自己年轻,不该大办生日,砸了就砸了吧,又不是故意砸的,醉了么。   王夫人知道了这回事,思来想去,终究又不好跟凤姐翻脸,毕竟过生日是老太太的主意,此刻发作凤姐,难保不会传出她看不惯老太太偏疼凤姐,暗地里故意使人装醉打砸的话来。   不过王夫人私下里也觉得凤姐用着越来越不顺手,一丝不肯多管,一句不肯多问,比她还宽和,比她还散漫,这么几年下去,没得把家败坏了,将来宝玉可怎么过日子。   因此心里有几分要早早的娶过宝钗的心思,等宝钗进了门,也就用不着凤姐了。   当然,她这番心思没告诉任何人,所以此刻,贾府的男人们在贾母房里正讨论宝钗。   “薛大妹妹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只是到底远了一点,要我说林妹妹更合适,毕竟我们是她外祖家,林家又没什么人了。我看那几个都是有为的,林姑父虽然不在了,到底门第说出去好听。”贾珍想过凤姐的话,衡量过后,觉得还是林黛玉比较合适,薛宝钗,就有点为人作嫁了。   贾母听了道,“宝丫头我看就不错,林丫头却不合适,她身子太弱了些,我这里千娇百宠的还每每的病,那宗家戴家小门户,嫁过去势必不能周全调养,若有个万一,叫我如何去见她娘。”   贾赦这时候就想起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了,忙道,“迎春年纪正合适,性子也好,没什么脾气,她就很好,何必找到亲戚家去,说成了,也不是咱们家的女婿。”   贾珍早料到贾赦会提迎春,早准备好一番说辞,此刻道,“迎妹妹性格弱了些,那边人口简单,也没妯娌,能有些主意的才好,我也打听了片言只语,说是戴家还有个小姑子没嫁,宗家应该是独子。”   贾赦嗤笑道,“一堆的丫鬟婆子陪房呢,迎春丫头不懂的,这么些人帮着她,哪里就配不上那般小门户,他们也不过才起来,说不定嫁过去,连安置陪嫁的下人都没地方。”   贾珍心中不满,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着贾琏。   贾琏开始和稀泥,“我觉得三个都挺好的,其实探春妹妹也合适,最终还是要老祖宗拿主意。我这里从舅兄那边打听了些,老太太听听看。”   贾珍听得挑眉,王礼那里?   一时间,三个人都看向贾琏,贾琏咳了一声,慢慢道,“戴将军的父亲是个举人,春闱落第选了官,只做到从五品,他是靠着外祖父那边的门路进了禁卫,后来抽调去了西北。宗将军的父亲本就是西北上的名将宗辰。戴家在京中,若是老太太有意思,托人递个话也方便,宗家却不方便,宗辰将军过世之后他们全家就回南了,他母亲如今远在泉州,京中没亲眷。不知道宗家如何,只听说戴夫人这两年很着急,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贾赦听了道,“那个宗什么,还可以,这个戴家,门第确实低了些,跟我们这种人家不大匹配。”   贾赦又想到自己家的奴才赖尚荣都选出去做了州县的父母官,自己家的女儿,配个从四品,真是低就了。   贾珍忙道,“那把薛大妹妹说给他,不是正合适?”   贾母心里主要是舍不得黛玉,此刻想着怎么把黛玉摘出来,干脆的下了定论,“那就正好,给那个宗家说迎丫头,给戴家说宝丫头。”   贾珍的目的主要是宗泽,但是看贾母脸色,知道一时说不通,也只得罢了,贾赦正在盘算宗泽这个女婿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至于贾琏,他根本没过心思,反正他说了不算。   他们谁也没料到,这几句话,给大观园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贾府里没有秘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宝玉房里。   说是那个前天刚升了从三品的宗将军,来求娶林黛玉!   宝玉直接魔怔了。   吓得满屋子丫头不敢吱声,生怕祸从天降。   想想吧,贾宝玉自己发疯习武,蹲马步蹲的腿疼,王夫人还背了人骂凤姐呢,那可是她内侄女。   袭人一边嘱咐小丫头们不许乱说,一边哄着宝玉说老太太是绝对舍不得林姑娘的,都是这起子人乱传闲话。   宝玉却知道王子腾很看重宗泽,如果他真想求林黛玉,老太太未必能不愿意,哪里劝得过来,只想着自己活不成了,说不得老太太心疼自己性命,才能留得下林妹妹,此刻任人劝,当然是好不了的。   怡红院里大闹,潇湘馆那么近,如何能不知道。   黛玉自然是不愿意。她跟宝玉有知己之谊,心心相许,虽没明说过,可是这半年里,也暗示过几回,宝玉对她真心一片,她如何肯另嫁。只是这话却不是她能说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故作不知。   紫鹃却觉着好,本来她一心觉得宝玉是个知心人,想着自己姑娘体弱多病,能嫁到贾家,总比外嫁来的好,谁知道碰到个什么人,贾府里又有老太太在,就更好了。她是家生子,万一嫁到外边去,为着姑娘待她的一番情谊,她必然是跟了去的,到时候骨肉分离,也是悲凉。   可是先有贵妃的端午节礼,又看着最近王夫人越发的喜欢宝钗,她又觉得宝玉不合适了。老太太年岁大了,能看到几时,宝玉又是个撑不住的,等老太太一去,自己姑娘可就艰难了。而且,前几天听了宝玉说那一番话,那宗将军也是个人品贵重有担当的,又有几分似宝玉般的细心体贴,若是得了姑娘这样有才有貌的,说不得会好好珍惜。   事情传到宝钗这里,说法就变了,变成了宗泽跟戴镇远上门求宝黛。   宝钗听了便罢,只是不动声色。   自己只有母亲跟哥哥,母亲如自己一般出不去,哥哥,若是让他打听一二,说不定传言就该变成薛宝钗看上宗泽了。   宝钗想着待选的机会已经没了,虽然姨母喜欢自己,可是老太太未必愿意,姨夫又是个孝顺的,想来也难。更何况,宝玉那人,哪里听劝,凤姐就因为劝了他一回,几次三番的闹,没完没了,不依不饶,如今越发的闹不清楚了,凤姐现在看到宝玉,一脸千万别再沾上的样子,真是一言难尽。自己家如今还算有钱,只是紫薇舍人,已经是老黄历,所以不管这两人中的哪一个,也行的。就是没贾府这般富贵,但是也没这般是非。   宝钗这里怕横生枝节,只是不动声色,约束丫头不许胡说,静观其变。   等到闲话绕了一圈传到缀锦楼,就比较有意思了,内容变成贾府想嫁迎春,结果宗泽看不上,人家想求娶林黛玉!   迎春只是一付听天由命的样子,也看不出她高兴还是伤心,没听进去还是根本无所谓。绣橘问半天,挤出一句,“这种事,本就该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女儿家就是想想也是不对的,也太失了规矩体统。”   司棋直接炸了,“说得好,父母之命!那姑娘觉得,是老爷肯替姑娘着想,还是太太肯替姑娘着想?想要靠着父母之命,也得有那个好命才行!”   绣橘捂着她的嘴,求她别吓着姑娘,迎春听得眼泪直掉。   一时间三个人都哭了,司棋难受的哽咽,“我也不是故意挤兑姑娘,只是实在着急。”   她们这里正无法可想,水芙蓉回了缀锦楼,她跟迎春关系不错,也听了几句传言,忙悄声安慰道,“贾府簪缨大族,如何能让人这般挑拣的道理,必是下边人胡乱传话,传来传去,越来越荒唐,越来越耸动,迎春妹妹万不可相信。”   水芙蓉有条有理的分析一番,方安抚住三人。   她还不知道,如今满京城的传言说宗泽看上了谁,却不是贾府的任何一位姑娘,而是她水芙蓉。 作者有话要说:  ~~ 求评求收~~~~ O(∩_∩)O~~   ☆、刻骨仇恨的前因,爱恨纠缠的背后 一      自从在王子腾家赴宴回来,谢瑾的日子就过的特别滋润。   关于他那个倒霉的婚事,已经被宗泽跟卫若蘅接手。王礼送进戚将军府的各种吃喝玩乐的玩意,大大丰富了他最近几天忙里偷闲的无聊人生。   他发现王家的东西,比他家里的好吃,后来荣国公贾府的那个叫宝玉的,送了很多果酒,他就更开心了。   嗯,谢瑾说宗泽嗜甜,基本算是胡说八道,但是小谢同学自己确实喜欢吃甜的。   其实倒不是说谢瑾自己的事,就这么没心没肺的自己不闻不问,麻烦兄弟们,主要是宗泽不想让他牵涉其中。   宗泽把贾府送来的一车东西交给谢瑾拿着一边玩儿去,把书跟一封信留下,拆开一看,乐了。   这是一份个人生平传记,属于一个叫水芙蓉的姑娘,大致内容是,外祖父姓乔,东省人,外祖父跟舅舅都是秀才,家里几百亩地,两个铺子,水姑娘在外祖父家长大,母亲早逝,父不详。知书达理,治家有方,对贾琏帮助颇多,两人义结金兰,后随他一路到京城,现住在贾府的大观园里。   信里附了水芙蓉作的两首七律,最后一页,一个大大的字。   借。   这显然不是贾宝玉弄出来的。   贾宝玉不会送淮南子、搜神记、天工开物、本草纲目这些书给他当闲书看,更不会送他一整套的资治通鉴当消遣。   那个孩子比较可能会送胭脂水粉,或者花间词。   “十有□□是王子腾嫁到贾府的那个侄女,这么一来,就都说得通了。两府里送过来的东西,一个是她给娘家堂兄的,为了自己大伯父待客,一个是她给婆家堂弟的,为了贾宝玉一心想跟你结交。善窥人心,长袖善舞,手腕玲珑,难怪能把那位琏二爷扣在手里任意拿捏。”戴镇远想起那折梁祝来,脸色有些阴沉。   他对她一无所知,她却能掌握他的喜怒哀乐,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情特别差。   “我问过了,那些厨子都是贾府出借的,据说,最近几个月,那位当家的琏二奶奶不是折腾吃就是折腾穿,所以添了很多裁缝厨子,对了,还添了好几个花匠,擅长养水草那种。”谢瑾抱着一卷绸缎踢门进来。   “她还开了家裁缝铺,这不是,连布料带裁剪图样一起送人,真大方,我们再去要几个裁缝怎么样?”   “她不识字?”宗泽拿着信反复的看了几遍,“那我岂不是目不识丁?”   “也许是当家几年学的?”卫若蘅猜测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戴镇远冷哼。   宗泽看戴镇远闹脾气,只是笑笑,盯着那个大大的借字问,“你说,她要是个男人,擅长处理军备杂事,又对三省六部的人事都了如指掌,但凡行事,总能为人着想的恰到好处,你还这么生气么?”   戴镇远设想了一下,也笑了,“果然如此,我巴不得跟她是八拜之交。”   宗泽一拍手,看着谢瑾扯那些绸缎,叹道,“这就对了。那些吃喝玩乐的都是小节,这封信才是巧了。我本就不打算当公卿权贵之家的女婿,正想着如何不得罪人的都推了,这就有了现成的办法。只要让人传出我中意此女的说法来,我们不用真的去提亲,大家一打听她的身世,就能知道,我想娶个小家碧玉。现在,这位王家的侄女需要借我的名义,我也可以借这水姑娘的背景家世一用,且不用处理后续。大家各取所需,更何况,她还肯欠我一个人情。”   “收拾丈夫的义妹,这么大手笔,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卫若蘅觉得,欠宗泽一个人情,是很惨的事。   “我们在军中惯了,遇到事,心里都是些一刀两断杀人伤命的办法,可这里是京城,权谋有权谋的玩法。就像小瑾这回事,其实退婚的办法有的是,可惜我们都一时不会往那边想。习惯了兵者诡道,却不习惯这朝堂上的政论权谋,世家背后的阴毒血腥。想想看,多少能征惯战的大将死在这上面。虽然说功高震主难逃一死,可是多少未必威胁到君王社稷的,也照样死在权力倾轧之下。”宗泽不自觉地,生出些感慨。   戴镇远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本搜神记,问道,“小瑾,你们那位太太,真的相信克夫克子的说法?”   “管她信不信,那女人命太硬,嫁进这家克夫,嫁进那家克子,嫁进谢家,说不定就会克死婆婆,克人这种事,应该是捡着命数最弱的下手,欺软怕硬。”卫若蘅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找个尼姑去上门骗人。   “那家死了儿子的,就肯这么放过?好好的儿子没了,黄泉之下多寂寞,是不是?”戴镇远想着买通那家人闹事的可行性。   “怕你对着谢鲸愧疚,也怕谢家出了事对你不好,投鼠忌器之下,想出来的办法,难免血腥。在多重局限下成事,还是这位琏二奶奶更擅长。”宗泽提笔写了个大大的‘还’字,打算让凤姐帮忙把谢瑾的倒霉婚事摆平,算是还他人情。   卫若蘅伸手把那张纸拿过去撕了,“小瑾的事,让谢鲸出面,我去跟他说。至于人情,先欠着好了,她可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侄女,能帮到我们的,多着呢。”   “也好。”宗泽点头轻笑。   为了折腾情敌,敢把人情欠到他面前的人,自然有些别人没有的手段。   “你们别这样,我挺喜欢她的。”谢瑾把一张图样铺到桌上,“怎么样,这身不错吧,明天就去借个裁缝来。”   三人看着这个从小缺爱的孩子。   戴镇远想着王家的姑娘开裁缝铺,裁缝有的是,于是点头。   卫若蘅想着能不能回去让妻子想办法做几套衣服,哄哄小叔子,万一让王子腾的侄女把这个孩子的心拐跑就不好了。   宗泽直接道,“量好了尺寸,把布料图样都送去她的裁缝铺里,过几天你就有十几二十套新衣服穿了。”   “真有这么大方?”谢瑾挑眉。   “娘家跟婆家都在讨好我们,她自然大方。更何况,她还欠我人情,还清之前,一些小节,她不会计较的。”宗泽笑道。   “所以她现在是有求必应,我想要什么就得给什么?”谢瑾开心的问道。   “别太贵重,不然被她当成人情债还上,我就亏了。”宗泽提醒道。   “明白!”谢瑾突然想到什么,收起图样出去了。   “你打算就这么惯着他多久?”卫若蘅看着谢瑾的背影问道。   “那要看我能活多久。”   凤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宗泽评价为,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并且人尽其用的开始支使她照顾谢瑾。   她现在正看着贾琏陷入将要失去美人的恐惧中,不能自拔。   水芙蓉在大观园里,居然被人惦记上了。   他必须要把人约出来说清楚!   水芙蓉是他从千里之外弄回来的,凭什么便宜了别人!   缀锦楼里还住着他亲妹妹迎春,大观园里还有亲戚家的姑娘,这种事不能在园子里说。   贾琏想到了凤姐。   “二爷想把人带出来说清楚?”凤姐巧笑倩兮。   “对,我一定得问清楚!你不知道,那话传得有模有样的,说她的一首七律,一句他年全师归帝阙,一醉一赏满庭芳,合了那个宗什么的心意。却为何她在园子里写个诗,就被外边知道的?那个宗什么才进京几天?!”贾琏思维凌乱道。   “二爷小声点,被人知道还了得?如今我们奶奶正里外不是人呢,自打夏天里劝了宝玉几句,竟给劝病了,从那以后,但凡宝玉有个什么,都是我们奶奶的不是。他跟太太面前的金钏不清楚,也是我们奶奶教坏的,他跟小戏子不清楚,也是我们奶奶疏于管教,他娇贵的动不动就唬着,也是我们奶奶吓得,他拿不动弓箭举不起刀枪,也是我们奶奶惯得。如今再扯上园子里姑娘们的诗流出去,我们奶奶也不用做人了,正该收拾东西回家算了。”平儿抱着肚子唉声叹气的抱怨。   贾琏冷哼道,“他是金玉打的,我们都是野草。我倒是忘了他,大伯让他去陪客,想来又说起吟诗作赋的事来,他就说出去了。”   “也许吧。”凤姐无所谓道。   园子里姑娘们作的诗,早被传出去了,只不过宗泽应该没听说,毕竟宝玉还没跟人搭上交情,就习武累病了。   所以宝玉应该是冤枉的,是她那封信里写到,宗泽才知道。   不过他们能把流言编的有眉有目,似是而非,情节诱人,却又查无实据,也真是了得。   什么偶听得一句,就私下打听,正是以诗为媒,貌美多才,倾慕不已,此乃佳偶天成。   宝玉的确把诗作传出去了,水芙蓉对外称贾赦的义女,自然有知道的。   至于一个貌美一个仰慕,那更是随便听过两处戏就能编出来的闲话。   太坏了。   “我也不好随便出门,说不得要借着为孩子祈福的借口才好。清虚观跟我们家里又太熟了,庵堂你又不好进去,不如去大慈悲寺?”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天存稿箱   ☆、刻骨仇恨的前因,爱恨纠缠的背后 二      卫若蘅的妻子,本是平原侯蒋家的姑娘,五年前嫁入卫家,事亲至孝,柔顺怜下,就名声而言,基本属于跟荣国公府琏二奶奶能组成一对反义词的存在。   当然,她们也有共性。比如,都至今无子。   凤姐无子,泼辣嫉妒,又只生了个女儿,所以邢夫人对儿媳妇下狠手当然理直气壮,蒋氏无子,婆婆也无从抱怨,谁让卫若蘅远在天边不回来呢。   现在卫若蘅回来了,据说能留一个月,所以蒋氏最近什么都放下,只一心围着丈夫转,寄希望于能在一个月内培养出些感情。   当然了,要是能顺便培养出个儿子来,就更好。   说起来两人当年只相处了半个月,这次见面,近乎陌生人一般,虽然蒋氏花过心思,对卫若蘅的衣食住行各种习惯都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到底不熟,目前也只能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过日子。   她自然想更进一步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是的,自从婆婆在餐桌上动心思,把各种具有明显内涵的饭菜摆上来,暗示自己的盼孙心切,导致卫若蘅摔筷子拂袖而去之后,她就再也没干过带着美貌丫鬟去书房送点心的事了。   顺从婆婆是没办法的事,但是装傻也要有个限度,她又不是真傻。   卫若蘅前天回来,突然跟她说,让她想办法去见一见谢瑾的未来岳母,她就知道,机会来了。   每天玩你吃了吗你累了吗你困了吗这种无趣的手段,能培养出什么深情厚意来?!共过劫难彼此相知,才能有情分。   所以她很花了一番心思,把谢瑾的未来岳母约到了大慈悲寺。   “婚姻为两姓之好,纵不能有恩,也不必结仇,刘夫人何必强求?”蒋氏笑语晏晏道。   “五奶奶这话说得,好似我们家强求一般,再续婚约,明明是他谢家求上门的。”刘夫人穆氏丝毫不肯松口。   当初谢瑾出事,她心疼女儿借机退婚也是人之常情,过了一年,找了个门第低些的人家,把女儿另嫁,哪知道那家的儿子跑个马就被甩进河里淹死了。世人都传她女儿克夫,一个订了亲出事,一个订了亲没命,她女儿还怎么嫁的出去。   没想到谢三太太不计前嫌,主动再续婚约,谢瑾平平安安的回来,女儿顺利嫁过去,两家以和为贵,就当中间没有退亲那回事,有何不好?   结仇?   婚姻是两姓之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嫡母做主的婚姻,一个庶子,敢如何?   得婆婆庇护,足够应付了。   就算夫妻间面和心不合,总比孤老家中好得多。不然,等她夫妻百年之后,谁肯照料她的女儿?她女儿生的貌美,嫁过去夫妻和美也不是不可能的。   男人么,见了美人,忘乎所以,还会在乎退婚的事?   不过这个女婿居然敢找了人来说服她,倒有几分悖逆的胆量,许得回去教女儿些压制的法子,或者给谢三太太送个信,让她管教一二才好。   “这倒是我有所不知了,看来谢三太太是十分喜欢您家的姑娘。”蒋氏谦虚的恭维道。   “能得未来婆家长辈的怜爱看中,是我女儿的福气。”刘夫人点头。   “是么,能让谢三太太顶着故意娶个克夫的儿媳陷害庶子的恶名上门求取,真的是福气?”蒋氏挑眉轻笑。   “放肆!你敢——”刘夫人暴怒之下拍案而起。   “为何不敢?当初你敢悔婚,今天别人当然也敢。”蒋氏轻声细语,波澜不起。“就算现在不得不忍一时之气,将来呢?我家谢小叔是个气性极大的人,哪里肯随便就忘了你们落井下石的退婚之举?若他能如夫人所愿,是个懂得忍耐的,当初也不会出事,夫人说是不是?”   “威胁我?也难怪,蒋夫人年纪小,不知事,没听说过我这东平王府的县主,当年是个什么脾气?”刘夫人强压下怒气,冷哼道。   蒋氏翩然而起,好声好气的解释道,“穆县主说哪里话,您是长辈,不管脾气好坏,我一个小辈,也不敢冒犯您啊。今日来,不过是想着,提醒县主,莫要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进那阴谋坑里,做了别人残害庶子的一步棋。”   “一个什么几品的将军罢了,还不知能当几时呢,就这样轻狂,竟然敢悖逆嫡母,还想着报复?还想着将来欺我女儿?哈哈哈哈,你今天是专门来说笑话的么?枉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想着我那未来女婿跟你丈夫也算有几分交情,才肯来见你,没想到见到这么个张狂东西!”刘夫人一时想到女儿离了自己的眼,被人欺凌,怒火攻心,咬着牙恨不得撕了眼前的人。   蒋氏无辜道,“这话从何说起?您以为我说的是我家小叔要把县主您的女儿如何?您误会了。我不过是担心县主的女儿,得了婆婆心思就必然不得丈夫心思,得了丈夫心思,就必然得罪婆婆,到时候,我家小叔,人在千里之外,令千金如何度日?”   “够了!你一会儿说谢瑾不容我女儿,一会儿说谢三太太不容我女儿,反复改口,你就是这么劝人的?活了这么些年,没个成算的胡说八道,还敢在我面前卖弄!”刘夫人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蒋氏看着摔上的房门,悠然一笑,自顾自的坐下接着喝茶。   劝人?谁说她是来劝人的?   她明明是来胡说八道搬弄是非的。   很成功,不是么?   “辛苦夫人了。”从一扇门后转出的卫若蘅道。   “没误了夫君的事就好。”   这边蒋氏按照卫若蘅的主意激怒穆县主,那边陪着丈夫约义妹谈情说爱的凤姐,留下陷入爱情跟绯闻漩涡的一对男女,躲出去散步,在大慈悲寺的碑林里,遇到了刘姑娘。   真是有缘分!   “看着这些碑刻,听着禅音悠远,就会觉得命运之事,也不是那么举步维艰,迫不得已,无从选择。来世做个小沙弥,在这世外之地洒扫亭台念经参禅,看山下的人分和聚散,看春去秋来,无悲无喜,无怒无怨。”刘梅娘若有似无的轻叹道。   凤姐看着碑刻,听着禅机,笑得眯了眼。   “姑娘如今一心想着踏入世外之地?”   “失信毁诺之人,也许只有佛祖还肯收留垂怜。”   “双亲尚在,空门寂冷,姑娘万不可作此悲音,存此愿念。”凤姐就事论事道。   这个地方不是她的时代,婚约不是起于两情相悦,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大难来时又凭什么让一个为另一个背负一生?   各走各路罢了,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这人世间,能遵守八十分的正义,八十分的信诺,能遵守注明了不可抗力之下不用负责的合约,已经算是言而有信的君子,仁义有担当的强者。   抱柱信不适合用来要求人世间的绝大多数人。   谁也不是圣人。   她干过照着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的事,但也只是在圣母病发作的那三分钟内。   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里,还是始终信奉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对大多数人,保持大多数人的人品平均值就够了。   承君一诺,千秋无悔,只会留给至亲至爱,留给顶天立地的仁者。   男人的功名利禄三妻四妾,女人的一生一世坚贞不屈,本来就是男尊女卑下的无耻欺压,太不公平。   所以她一点都不觉得这姑娘悔婚算什么大事。   但是,毁约总是毁约。   姑娘啊,这事真的不用上升到生死道义。   当然,姑娘的令堂逼着谢瑾当做没发生过,也太欺人。   “既然错过,又何必强求?至于那些命硬的荒谬之谈,钦天监的大人一定有办法破解,姑娘的母亲是郡王之女,请几位来给姑娘算一算就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更远的还有五岭之南,运河直贯南北,海路畅通,姑娘若是觉得京城的日子难过,山高水远处,自有容身所在。”凤姐善意的劝解,丝毫不知道,说到山高水远时,自己满眼都是向往之色。   “不怕姐姐笑话,我最远,只到过通州。”刘梅娘巧笑倩兮,少了些无奈哀伤。   “我们家祖籍金陵,从通州坐船就能回去,可惜我还没回去过。”凤姐苦涩的叹道。   她快被闭塞的院子关出抑郁症来了。   “这几年,京城都在传说我命硬,祖母一有不适,就要送我去家庙,再没人肯上门提亲,母亲实在是怕了,谢家太太一提,她就忙着答应下来。我,我实在是说不通母亲,姐姐能劝得了谢家太太么?我真的不想嫁过去。”刘梅娘酸涩的哀求道。   “办法当然有,只是姑娘不觉得可惜么?谢家太太没说她儿子少年英雄玉树临风,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们家的退亲之举,仍然愿意求取的话?”凤姐轻笑,“我刚才正巧看到一眼,确实长的不错。”   “如果退了亲大家各走各路,两不相干,那梅娘只是个懦弱无信之辈,过几年,知道他过的好,梅娘也就能慢慢的忘了这回事,放过自己,不再愧疚。如果再续婚约,梅娘就是丈夫眼中的无耻小人,日日活在丈夫的轻视下,活在无尽的愧悔里,生不如死。”刘梅娘哽咽道,“总有一天,会把自己逼死的。”   “别这样,这年月的婚约本就无耻,你死了他过几个月另聘他人,他死了你守一辈子望门寡,你孝悌贤良从一而终死而无怨,他婚前美人在怀婚后妾室成堆,你永不背叛,他朝三暮四,如此不公平的东西,你又何必这么当真?善良的孩子才会愧悔,这世上有的是失信于人之后,理直气壮强求别人的原谅的人。别那么愧疚了,或者你不如想想,当初如果是你出了事,他会不会悔婚?”凤姐哪里受得了美人这么个哭法,分分钟倒戈开始打算帮着这姑娘欺负谢瑾。   “总是我失信在先,姐姐不必如此说。”可怜的刘姑娘听了,直接吓得呛到咳嗽。   “虽然订过婚,但是你们其实不熟嘛,对不对?我们可以为了至亲至爱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是绝不能为了不熟的人肝肠摧断。不强求别人,不难为自己,好好活着。”凤姐扭过头,不怀好意的扫了一眼右后方的石碑,故意道,“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要不你赔他点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存稿箱~~   ☆、刻骨仇恨的前因,爱恨纠缠的背后 三   大慈悲寺今天被爱恨痴嗔的凡尘恩怨包场了。   贾琏本来打算温言软语的哄着水芙蓉以身相许,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没几句话就吵起来。   “所以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美女不嫌多,只要长得好哪个都想要的贾琏,完全不能理解水芙蓉那个君非我良人的说法。   “做一对兄妹不好么?义妹感谢义兄多日来维护之恩,以后但凡义兄需要,小妹千难万险,在所不辞。”水芙蓉强压着拂袖而去的冲动,努力的跟贾琏进行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沟通。   “妹妹的心,就算是冰做的,这么些日子下来,也该捂化了。”贾琏捂着脸,不明白他是怎么从哄她变成义正言辞的跟她吵起来的。   “小妹的心是血肉俗物,知感念之恩,却难动禁忌之情。嫂子贤德仁孝,为兄长生儿育女,孝顺长辈,照料弟妹,就换来你如此背叛?”水芙蓉皱眉道。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贾琏火大。   这跟凤姐有什么关系?   凤姐怎么会跟他计较这个?!   “长兄想抬我作妾?!”水芙蓉惊怒道。   “……她不会亏待你的。”贾琏被她的怒气吓到,立马没了火气。   当然是作妾,难道还休妻不成?   “除非我死。”水芙蓉盯着贾琏,一字一句的回复。   “别做梦了,你真以为那个什么宗泽看上你了?宗家两代将门,你高攀得起么?”贾琏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   “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不过几句风言风语罢了,与我何干?我从不知道什么棕将军树将军,义兄也莫要轻信传言。”水芙蓉面容冷冽的轻斥道。   她高攀不起?   是宗泽高攀不起才对!   “你怎么证明与你无关?”贾琏刁难道。   “清者自清。”水芙蓉云淡风轻的一笑。   无力阻止流言,那就什么都不做,不知道危险在何处,多做只会多错。   贾琏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是确定了水芙蓉没有听说了那个传言就心动,一边是被他软硬兼施百般哄骗都不肯从了他。   真是喜忧参半。   贾琏发现他又没办法了。   水芙蓉看着贾琏满面怒容,无声的苦笑。   她当然一开始就知道贾琏的心思,可是她当时没别的选择。   现在好了,报应来了,贾琏家里娇妻美妾还有丫头好几个,还是不肯放过她。   在东省时,听贾蓉说起他那琏二婶子,十分泼辣厉害,原先以为他回了家,自然收敛,结果却恰恰相反。本来一路上离京城越近,他越紧张,犯错心虚的想着回家如何交代,可是等到了京城,却完全不怕了。   她进大观园的时候,想着住在凤姐眼皮底下,他不敢轻举妄动。   结果凤姐一心盼着儿子,把她隔绝在外,却全然放纵贾琏。   一开始她完全想不通,凤姐就这么有信心,觉得纳个二房奶奶进门,影响不到她的地位。   后来慢慢的了解贾家王家史家薛家的关系,才弄明白。   娘家势大到凤姐那个程度的,确实可以不怕。   想到这里,水芙蓉不觉暗暗自醒,这么拖下去,难保传出她跟贾琏如何,到时候想说清楚就难了。   贾母高寿之人,轻易不出门。   王夫人出门应酬也不喜欢带女儿,毕竟又没有亲生的可带。   贾府除了大节下跟贾母生日,一般也不会请客。   她必须得想些别的办法了。   本来打算耐心的等到开年贾府宴客的时候。   现在,她怕有万一,决定还是尽快的好。   这边一个表示我对你情深,一个表示我跟你缘浅,正闹着,那边暴怒的刘夫人摔门而去,带着女儿一路离开大慈悲寺。   哼!   她本来以为蒋氏要来攀交情,让她善待女婿,想着带女儿过来见见未来丈夫同僚家的女眷,日后总要相处。   结果蒋氏竟然想着破坏她女儿的婚约。   真是狂妄无礼,不知深浅。   凤姐这里,看着被母亲召唤,匆匆道别离去的刘梅娘,幽幽开口,“这姑娘不是太善良,就是太聪明。其实不管是聪明还是善良,都是十分难得。”   刚刚凤姐回身看过的石碑后面,绕出了宗泽,还有谢瑾。   “我不喜欢这样的,都不喜欢。”谢瑾第一时间表明立场。   要么这个姑娘秉性纯良,无以面对这种失信又强求的婚约,愧悔难当又身不由己,若是嫁了他,会非常痛苦。   要么这个姑娘聪明的知道依照目前的处境,只有做出难以面对只求遁入空门的姿态才能让他谢瑾不忍伤她,说不定还会被这份善良感动。   但是,他如果真的心软认命的娶她进门,对着嫡母低头,置兄弟义气于何地?!   他们为他担着得罪东平王的风险,他把兄弟一甩,去怜香惜玉?   所以,事到如今,不管她好不好,不管谁欠谁的,他只求到此为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谢将军不用担心我会多事。”凤姐轻笑解释。   她只是觉得这姑娘被娘坑得有些惨。   自从知道自己需要欠宗泽的人情,她就开始留心他们。   当然对谢瑾的事知道的不少。   比如刘姑娘的母亲是东平王的女儿,性情强势霸道,嫁入刘家后婆媳斗了二十多年,一直占据压倒性优势,在她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前提下。   她平生最恨的事就是丈夫离心,始终维护母亲,对她多有怨恨。于是起了因噎废食的执念,在几年前给女儿订了一个高门庶子做丈夫。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谢瑾把韩奇揍得半死不活,被谢鲸偷偷送去了西北。   当时,谢三太太一心想弄死谢瑾给韩奇偿命,虽然韩奇根本没死,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刘夫人想着谢瑾早晚死在外边,赶紧退了婚。   谁知道韩家一点追究的行动都没有。   谁知道谢瑾命这么大。   谁知道谢三太太想耍横根本不是卫若蘅的对手。   卫若蘅那个老子天生说一不二的强横,让谢三太太根本没办法把谢瑾弄出西北军。   两个母亲,一个觉得谢家高门不可一世足够压服谢瑾,一个觉得东平王府之尊绝对能让谢瑾知道好歹,于是就决定重续前缘,用自己经年洗练纯熟无比的宅斗技巧,把谢瑾困在家中,任她们想如何就如何。   其实,要是谢瑾像谢家其他的男人一样,她们十有□□能笑到最后。   毕竟,连谢鲸都在劝谢瑾认了算了。   要不是卫若蘅宁折不弯的秉性,要不是宗泽强势护短的脾气,说不定谢瑾势单力孤,只能认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姑娘好与不好,确实没有意义。   就像贾迎春也是个好孩子,但是有几个能为了她去忍受一个贾赦那样的岳父。   不是自找恶心么。   所以凤姐虽然看着姑娘挺好的,也绝对没有想说服谢瑾接受的意思。   但是她忍不住想给这姑娘一个走出去看看,远离纷争的希望。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有太多的无奈,她们不能走出去证明自己,不能去捍卫自己的权利,不能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被男人关在后院里,为了活下去,血腥相残。   太多的无能为力,连她一个穿越者,都在讨好男人以自保,为了活着,不得不想办法让贾琏事事如意。   这个可笑复可恨的荒唐人间。   “你没骗她?”宗泽问道。   “为何要骗她?就算她刚刚是骗我,我也不会骗她。只要她真的想离开,我一定送她一程。”凤姐才不在乎刘姑娘真情假意呢,根本不是要命的事,有人愿意好好活着,她愿意无偿援手。   “今天多谢了。”宗泽点点头,拉着谢瑾绕回石碑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凤姐收起心神,开始饶有兴致的看碑刻。   她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不是迫于需要,不会对别人的爱恨纠缠后院之事有兴趣。可能的话,她连贾琏的后院都不想理会。   一不小心穿了,连男朋友都没带过来,世间爱恨还能跟她有个什么关系。   有那个功夫,不如去关心下,老和尚有没有虐待她送来寄养的那些小沙弥。   她这里轻松惬意的浮生半日,宗泽跟谢瑾去看卫若蘅那边是否气疯了刘夫人,推门进去,发现蒋氏跟卫若蘅正等着他们。   “刚才知客僧来说,南安郡王的世子来上香。”卫若蘅道。   “都别出去,等他走了,我们再走。”宗泽知道此人,觉得还是不要碰面比较好。   “那她怎么办?”谢瑾忽然想到还在碑林的凤姐。   “四王八公是世交,遇见也没事。”卫若蘅道。   “我去看看。”宗泽推门出去。   “我也去。”这是谢瑾。   去碑林玩捉迷藏!   “夫君,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沧海遗珠 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南安郡王世子,名霍子衿。   霍王爷二十五年前一场缠绵绝恋的爱情结晶。   当然,凤姐不知道这八卦。   但是谢瑾知道啊。   “理国公知道吧,理国公柳家,他们家旁支的姑娘,叫柳无尘,光听名字就超凡脱俗!三月三女儿节去理国公府上赴春宴,不知怎么就遇到了这姑娘,相思成疾,南安王太妃疼儿子,就做主退了订好的亲事,娶了这姑娘进门,霍王爷养了半年,就病好了。那柳无尘就是现在的南安王妃,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叫霍子衿,女儿叫霍悠。”   “被退亲的是哪家?那柳姑娘有没有订过亲?”宗泽一本正经的陪兄弟一起八卦。   “……被退亲的是我未来岳母,那位穆县主,至于柳姑娘,那就不知道了。”谢瑾的八卦天分看来是比较有限了。   换了凤姐,一定把穆县主的外婆家、柳姑娘的青梅竹马、东平王的亲戚、南安王的门客、理国公府的婆子不管相关不相关的各色人等都深八一遍,然后画个盘丝洞级别的蛛网图,再编个血统权谋爱恨纠缠的故事出来!   八卦是什么,八卦就是脑洞无限扩大,情节尽情恶搞的低成本娱乐活动。   嗯,凤姐快被古代匮乏的娱乐活动无聊疯了。   “家常说起来,都是南安王爷痴情专一,人人敬服的,而且文武全才,人物非凡。”蒋氏在一边提供了女人的八卦关注点。   “哦哦哦~那他有没有在陪圣上围猎时射中过豹子老虎?有没有能诗善文,养很多很多风雅门客?”凤姐开心的加入八卦阵容。   “都说是一门英烈,当年因着开国战功才得封王,如今子孙韬光隐晦,一身本事,也只能辜负光阴,虚度岁月。”蒋氏贡献出了听来的传闻。   为了不想遇上情圣的儿子,准情圣世子大人,他们都躲到了小沙弥们上早课的禅房里。   凤姐非常体贴的放了丰儿跟十儿去跟蒋氏的丫头玩去,此刻两人坐在一起闲聊,卫若蘅三人在一边坐着。   男女之别?   哎呀,本来就是彼此走动的世家,还是亲戚嘛,史湘云都许给卫若兰了,两个当嫂子的交流下感情,将来才能更好相处嘛。   卫若蘅跟宗泽本来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呆着,但是谢瑾不干,一心想听她们说什么,两个人干脆跟着装傻。   等谢瑾终于加入了两个女人相互恭维相互吹捧家长里短的聊天里,宗泽就很开心的跟着一起八卦了。   反正蒋氏跟凤姐,都不在乎形象的胡扯一气了,他们还那么虚伪的道貌岸然,岂不扫兴?   卫若蘅冷着一张脸在一边伪装门神,丝毫不影响大家把南安王府的祖宗八代猫猫狗狗花鸟鱼虫一起翻一遍。   无聊呗。   大好的秋光里,好容易出了门不能散散心,被个什么世子堵到这里出不去,不拿他们家开涮才怪了。   “要是那位世子来时正好遇见穆县主——”蒋氏一时想到刚走的那母女两个,脑洞一歪,拉开了两家王府爱恨情仇的新篇章。   “算算时间,很有可能。”凤姐看了一眼谢瑾。   说不定他们什么都不用做,谢瑾就能脱身了。   既然父子两代都有痴情重情的名声传出来,那刘姑娘嫁过去,也算不错?   “这么说来,真是缘分啊。”蒋氏轻笑。   她心里想的更直接。   万一遇不上,她制造机会让他们相遇一回,不就成了?   宗泽瞥向卫若蘅。   早知道弟妹有的是办法,我们何必去威胁谢鲸呢。   卫若蘅挑眉不语。   我哪知道她演技这么好,我跟她又不熟。   她平时在家装得比兔子都乖。   当然,蒋氏跟凤姐的价值观不太一样。   蒋氏认为,一个有名声有地位的郡王世子,将来减一等继承,也是国公,她用成全两人的法子,为自家小叔脱身,简直是积德行善。   凤姐则认为,文武双全,不可尽信,红楼梦里还有南安王战败被俘的记载,就算是因为别的原因战败,不是他能力不够,他最终也全身而退,但是,他的人品也不能保证就真的好啊。   所以,除了迎春那种嫁了死路一条的,或者黛玉那种爱了会要命的,她一贯奉行不干涉原则。   这地方,女人所嫁非人的代价太大,媒人做不得,我们还是换个话题,说说京城流行的花色胭脂吧。   作为本文的绝对女主,法宝空间金手指,一样没有,奇才天赋异能,一样不会。   连红楼梦都看过就忘,要不当初就不会去翻找那首唐多令了!   也就不会倒霉的穿越了!   凤姐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悲催不幸,但是老天爷显然不这么想。   这里是没给女主开挂。   但是给女配开挂了。   比如悲天悯人,比如理智聪慧,比如大气端庄,比如运气爆棚!   刘梅娘没能被这个言情剧男主相的霍世子看上。   因为霍子衿,遇上了水芙蓉。   一见钟情。   “信步而来,不知道寺中还有别的香客,冲撞了姑娘,实在抱歉。”霍子衿退后一步,看着美人,轻声道歉。   “公子客气了,大慈悲寺香火旺盛,客似云来,没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水芙蓉轻轻屈膝还礼。   她刚摆脱了贾琏,心烦意乱之下,无意与人客套,说完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姑娘是谁?”霍子衿觉得自己得天之幸,在古寺禅房前,千年银杏下,明媚秋光里,遇到了命定之人,哪里肯放她离开。   “陌路相逢,公子何必在意。”水芙蓉自然不愿意报上姓名。   “相逢即是有缘。”霍子衿当然也不肯罢休。   “义妹——”贾琏追出来,看到霍子衿,忙躬身施礼,“不知世子在此,下官莽撞了,还请世子恕罪。”   “贾琏?你为何在此?”霍子衿眯起了眼,寒声质问。   “回世子爷,下官陪内子来寺里上香。”贾琏一副我是顾家好丈夫的从容体贴样。   “听水溶说过,你们家那个宝玉,是个有才的,最是体贴女孩儿,没想到是家传。”霍子衿戏谑道。   他还听说过贾琏惧内,当然,这个不好当面说。   贾琏最近这段时间,变了很多。   以前别人说他惧内,他笑笑过去,其实心里不舒服。   现在,随便别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   凤姐厉害是厉害,好在肯一心一意的哄着他,虽然不是千依百顺,但也总算温柔体贴,所以他现在听到别人笑话惧内之类的话,一般只有一种反应:我媳妇就是厉害!   有本事你也找个才貌双全有家世有气度还体贴的去呗。   所以看到霍子衿戏谑的笑,贾琏心情很好的点头称是,“世子爷说笑了,这寺庙虽然不远,毕竟也要出城,哪里放心她一个人过来。反正我也不忙,陪她出来,也省得担心牵挂。”   水芙蓉看他二人说话,趁机离开,霍子衿看着她,笑问,“你刚才喊她义妹?”   下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霍子衿想问,贾琏不能不答。   撒谎没意义,水芙蓉就在他家住着呢。   霍子衿知道自己想要的,大笑着离开,贾琏知他不怀好意,恼火的想,义妹不见得看上他,他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凤姐听说南安郡王世子走了,给蒋氏道别,带着丰儿十儿来寻贾琏,发现贾琏面色难看,水芙蓉一脸淡然,笑了笑,没说什么,跟主持道别后,上了车回家。   卫若蘅故意拖后半步,等他们走了,才命人去寻戴镇远。   戴镇远正好把大慈悲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顺便悄无声息的围观了一出好戏。   虽然他并不热衷八卦,但是毕竟男主角是东安郡王世子,当然得跟兄弟们交代一声。   谢瑾听得直皱眉,关注焦点直接偏出十里之外。   他在石碑后听了凤姐那番世间男人皆无耻的论调,正想辩驳一二又觉得两个人实在不熟,无从开口,现在贾琏就直接把朝三暮四、得陇望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这几个成语给生动的演绎了一遍。   直接证明了多聪明美貌的姑娘都得不到混账男人的一心一意,这个让他再也不能跟凤姐辩一回的真理。   呸,歪理!   宗泽慢悠悠的骑马坠在最后,看谢瑾一脸纠结,无声的笑了。   这小子也太实在,那位琏二奶奶是什么人,用得着他担心发愁。   卫若蘅的重点没偏,他多少有点失望。   显然,那个祸水东引的办法是不成了。   还得去跟谢鲸纠缠。   心好累。   这里四人跟着蒋氏的马车慢慢回城,那边凤姐悠悠然在马车里半睡半醒,还不知道贾府里已经一团乱。   邢夫人被贾赦逼着去要鸳鸯。   因为凤姐不在家,在家也没用,凤姐现在是宁可吃亏,也不买她账,邢夫人只得豁出去自己上。   鸳鸯见逃不过,直接闹起来,去贾母面前告状。   贾母大发脾气,把全家一起骂了一回,探春刚哄过,宝玉那边又瞒不住了。   贾母把邢夫人撵走眼不见为净,带着王夫人薛姨妈跟三春姐妹们去了怡红院探病。知道一直瞒着没请大夫,又开始骂贾琏。   一叠声叫请大夫,贾琏不在家,那边匆匆的把贾蓉喊来照应。   大夫也不是感情问题专家,哪里治得好宝玉,只是开了药让吃吃看。   宝玉痴痴的不动,急的贾母逼问缘由,袭人等见大夫束手无策,也不敢再瞒着,自然把缘故交代了一番。   王夫人心中一动。   老太太不会乘机说宝黛的婚事吧。   等凤姐知道了,她一定会躲得远远的,看这对婆媳斗法,顺便坑这两位一把的。   借王夫人的手把黛玉外嫁什么的,机会难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沧海遗珠 二      贾琏凤姐刚到家,就发现气氛不对,平儿一脸焦急,“宝二爷病了,老太太带着人在园子里呢。”   “什么时候病的?请了大夫没有?”凤姐虽然不知道宝玉病了,但是她对宝玉为什么病是知道的。   贾珍想联姻的时候,是她向贾珍推荐了宝钗黛玉嘛。   宝玉不闹才怪。   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猜也猜得到。   “说是前天晚上就不好了,怕惊动老太太,就没敢说,哪知道一直不好。大夫请了,人还是痴痴的,老太太正着急呢。二爷跟奶奶不在家,老太太会不会责怪啊?”   嗯,平儿之所以着急,就是怕凤姐又因为宝玉的事被牵连。   “他那一堆美人丫鬟瞒着不说,谁知道他病了?我们如何知道去?我天天守着他算了,什么正事都别干。”贾琏求美人而不得,本就压了火的,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   “二爷这话说的,咱们家有比宝玉更大的正事么?”凤姐端了杯茶歪在靠枕上,无奈的看着拎不清的贾琏。   二爷您那勾搭义妹的事,能叫正事么?   不过也是,贾府里男人酒色财气就是正事。   “怎么办?再去请个别的太医?”贾琏被凤姐噎回去,想想老太太的偏心,沮丧道。   “可能一顿责骂是跑不了的,不过骂就听着好了,反正不痛不痒的。”凤姐无所谓道。   “你能有点气性么?”贾琏无力的望天。   “奶奶,此事怕是有些不好。”平儿把贾赦邢夫人惹恼了贾母的事说了一遍,“如今咱们老爷太太刚在老太太面前落了没脸,咱们现在做什么都里外不是人。”   “死了算了。”贾琏想哭的心都有了。   对于贾府这种无理可讲的地方,凤姐当然比贾琏看的开。   那又不是她的爹娘祖母。   再混账再偏心她也无所谓。   “笑,你还笑,再笑我翻脸了啊!看我笑话是不是?你以为你就跑的了?”看着凤姐兀自笑得开心,贾琏气的拍桌子。   “我为什么跑不了?二爷仔细把我惹恼了,我就带着平儿跟孩子回娘家去,只说是二爷急了,发作我们,我们就要活不成了。”凤姐垂眼看着手指,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   “姑奶奶,江湖救急!不求您跟我有难同当,只求您拉我一把,去老太太那里说句好话吧,我金山银山的孝敬您老。”贾琏赶紧拱手赔罪,说什么也不能让凤姐走了,顺便再给他扣个打骂妻儿的罪名。   “我要金山银山做什么?我才不去找骂呢。”凤姐欺负够了贾琏,放了茶,命丰儿把大慈悲寺带回的包袱拿来,翻出一本佛经,一串佛珠,拉着贾琏悄声嘱咐一番,推着他往外走,“二爷赶紧过去,完了事早回来,别耽误晚饭。”   平儿关了门,悄声道,“奶奶不是想着给二爷找外放的机会么?这会儿趁着他烦了家里的乱事,岂不正好?”   凤姐摇头,“就算为了宝玉,老太太太太也不肯把咱们二爷放出去,再一个,总要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说,那个爵位到二爷这里也不剩什么了,可是难保有人惦记,小心无大错,如今我们万事求稳,别让你出了闪失,剩下的慢慢来。”   贾琏再不着调,总还是在乎他的子嗣。   平儿点头,“奶奶拿去的那佛珠跟佛经管用么?”   凤姐坏笑,“那是为了你母子平安、生产顺利求的,管不管用,反正咱们宝二爷再多才多艺,也不能生孩子,怕什么?”   话分两头,这里再说贾琏,一路疾步去了大观园,一进怡红院,就见丫鬟婆子哭声一片,心内惊道,这举丧的架势,别是真病得不成了?   匆忙进去,就见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带着三春正哭着呢。   “老祖宗,琏儿来了,您先别急,究竟怎么了,我想办法就是。”贾琏看根本没人理会自己,忙劝贾母。   “你这个混账东西,就知道喝酒胡闹,整日的不着家,你兄弟病了,找你不到!你们父子没一个好东西,只是哄着我,背地里算计我,不顾我的宝玉死活!”贾母倒是不哭了,指着贾琏开骂。   “孙子就是知道了宝玉生病,才出去的。”贾琏脸皮也够厚,根本不在乎贾母骂什么,只是一脸郑重的解释道,“昨天晚上才听说的,说是宝玉魔怔了,还听说瞒着不让说出去怕惊动老太太太太着急。孙儿跟媳妇商量了,想着怕是撞了什么,请大夫未必中用,今天匆匆的去了庙里求菩萨。”说着把手里的佛经跟佛珠递过去,“先压在枕下,镇住心神,等问出了缘故寻出了病根,也就能好了。”   贾母忙接了东西,亲自放好,只说让贾琏去再寻个大夫,绝口不提为何病的。   贾琏什么都没说,拉着门外守着的贾蓉出去。   他就算早知道了宝玉为何病,又能说什么。   凤姐千叮万嘱,千万别深究,神仙打架,我们凡人装死就行了。   贾珍是宁府的一家之主。   他贾琏是什么?   荣国府里打杂的!   贾母这里打发了贾琏,不一会儿,凤姐就到了,挑了帘子进来,拉着贾母悄声道,“老祖宗回去吧,这么多人,也耽误宝兄弟静养。”   贾母看宝玉似乎好了些,又仍旧怔怔的痴痴的不认人,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太太守着吧,我们先走,人多了也不好。”   贾母带着凤姐回去,三春也散了,只留下王夫人跟薛姨妈守着宝玉。   贾母回去刚坐下,就命下人都退下去,问凤姐,“你早知道了?”   凤姐叹气,“昨天晚上知道的,也没敢跟二爷说透,我是想着这病有表里之分,我人微言轻,治不了本,总能想法子治表,上次拿回来的那佛前供过的佛经,老太太说好,能安神,我们今天一早就匆匆的去求了,遇见南安郡王的世子,只得先回避,拖到此刻才回来。”   凤姐说罢,低头不语。   谎言都是能经得住考证推敲的,反而是事实往往看似不那么严密合理。   她说谎从来奉行不能十分真,也要九分真。   贾母听了,也知道她都不能强求的事,凤姐一个孙媳妇更没办法,摆摆手让凤姐自去。   她一心想着能让宝玉娶黛玉,可是宝玉的亲娘一心想着宝钗,连宫里的娘娘也是。   她这个当祖母的也不好强求,毕竟黛玉要给王夫人做儿媳妇。   现在没事,将来呢?   但是宝钗也不合适。   薛姨妈是非不分,一味只知道骄纵儿子,薛蟠动辄就要伤人性命,宝钗性子又冷,根本不是良配。   再说敏儿只此一女,又生的娇弱,她如何把黛玉嫁出去?   贾母这里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王夫人却想着釜底抽薪,不如尽早让元春开口,订下宝钗这个儿媳妇。   她还不知道宝钗已经不愿意嫁了。   其实宝钗本来就不大愿意。   宝钗听说贾母离开了,方慢慢向着怡红院走来,知道自己姨妈跟母亲还守着宝玉,转身就去了潇湘馆。   一个心里尚没别人的丈夫,总好过一个心里早有了别人,根本装不下自己的丈夫。   还是去看看颦儿的病吧。   自从入了秋,跟着老太太游园,许是累到了,又咳起来,看着比往年更重些。凤姐赶紧请大夫调理,也不见好,只是人参燕窝的吃着,求个心安。   一时病急乱投医,差点想找止咳药水中的某味药来,又怕后果严重,终究是没敢。前两天凤姐自己也咳了两声,想着估计是秋燥,寻了枇杷膏又炖了秋梨,随便吃吃就好了。之后对着黛玉的病症,也更加无奈,进而脑洞大开,连催眠的法子都想过了,可惜还没找到催眠大师,她自己又是个业余的。   书到有时方恨少!   她爱好广泛,技能点很杂,奈何不精啊!   宝钗也很无奈,翻了不少方子医书,也问过大夫,总是没法子。   好在她还能跟黛玉深说两句知心话,劝上一二。   宝钗先说了几句老太太正着急宝玉,没什么大事,必然能好的话,让黛玉安心,又问起黛玉的病情。   “宝姐姐也别太担心,哪年都如此,也都这么过来了。”黛玉倚在枕上,帕子掩着咳了几声,反倒安慰起宝钗来。   寄人篱下,本就敏感,有人真心为她着急,她怎会分辨不出。   只是她这个病,急也没用。   “看在我们为你这样忧心奔忙的份上,你也稍稍宽心,把那忧愁烦闷都忘了些,万事不想,好生养着。”   宝钗顿了顿,又想起凤姐最热衷的求神拜佛来,建议道,“深秋之时,诗词最易引人悲切,我们索性也不玩那诗社的事,倒不如抄几卷佛经安安神。要不然,等你略好些,咱们也去庵堂寺庙里拜拜菩萨?”   “兴师动众的,也不好,不如去找妙玉。”黛玉自觉不好给人添麻烦,再说她也不喜欢跟尼姑道姑打交道。   “你又说笑话,她若是个能想开的,才好给你说佛法,开解你。只是她自己还没悟出无我之境,拿什么度化你?”宝钗戏笑道。   “宝姐姐不是从不肯说人坏话么?”   “这是坏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沧海遗珠 三      凡事自有因果。   就像王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喜欢黛玉。   虽然她在可以克制自己的时候,表现的像个慈爱的舅母。   可惜一个克制不住,就会把眉眼像你林妹妹、妖精似的东西这种话宣之于口,直抒胸臆了。   就像宝玉无论如何都不喜欢读书。   虽然他在贾政的棍棒责骂下,还肯读几个字应付。   可惜一旦离了暴力威胁,就恨不得把书都烧了,再不许劝谏一句,否则就翻脸绝交,不管是宝姐姐还是云妹妹,都从此远着。   就像凤姐无论如何也不喜欢这繁华一梦。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只愿闭门读书不问世事,等着回去的那一天。   可惜不能。   王夫人如今只一心守着宝玉,黛玉在病中,贾母见两个玉儿都病了,心情很差,贾琏忙着请医问药求神拜佛的折腾。   所以,凤姐实在是不得清闲。   当然,以凤姐见缝插针的偷懒本事,让她真的操劳,也很难。   家事让平儿丰儿小红她们操心去,拿不定主意了,还有贾琏。   她另给自己找了个有意思的差事。   研究一下,当初她是怎么穿来的。   换句话说,就是以想办法救贾宝玉的名义,去跟清虚观的张爷爷坐而论道。   也可以理解为,去找老爷爷讲古代那些修道神仙的故事。   自得其乐嘛。   她实在不敢去见宝玉,就怕他说出什么凤姐姐高义,就想办法成全了我们,也不辜负你素日待我们的情分这类话来。   她待宝玉确实有情分,至少不会害他。   可是宝玉待她有情分么?   真是想想就消化不良。   至于宝玉的病么,反正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只是不通人事,痴痴呆呆。   这病太难治了!   目前她只想到两个办法,一个是真的成全他,估计分分钟就好了。一个是把贾政弄回来收拾他。   当然,后一个办法可能未必管用。   有强势的祖母母亲罩着的宝玉,他爹管得了才怪。   于是凤姐就抱着精神病我治不了的想法,消极怠工,找各路佛道神棍胡侃聊天去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顺便还有点意外收获。   贾珍是不肯给迎春找女婿了,省得惹上一心觉得自己女儿该嫁高门的贾赦。   不管合不合适,一味想着能高攀就高攀,攀不上还能换钱。   迎春有这么个爹真是倒八辈子霉。   这天,张道士跟凤姐本来讲着通天教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却不知怎么,说起了清虚观后边借住读书的一位刚刚中举的公子。   当了一辈子神棍的人,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凤姐有了意外收获,高兴地回去就叫来司棋绣橘,把这话说了一遍,让她们悄悄问问迎春的意思。   她在红楼世界里呆了几个月,还是满脑子婚姻自由两情相悦,当然不可能绕过迎春。可惜她这媒做的不是时候。   这位姓郑的举人,秋闱排名不够高,将来很可能同进士都很悬,最多举人直接选官出去,从八品开始做起就不错了。   凤姐觉得此人是很有前途的。   耕读人家,踏实明理,来年春闱考不上正好,弄个县丞去三千里外,苦是苦了点,但是能让迎春活命就成啊。   她忘了贾家正是元春刚刚省亲过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凤藻宫贵妃的母家,贾宝玉都能勉强算个关起门来自封的国舅爷呢。   就算迎春没什么攀比的心,就算贾母愿意,贾赦那一关也过不去。   但是,迎春真的能没攀比的心么。   现在贾赦没要到鸳鸯,正一门心思跟贾母作对,一边打算着花大笔银子找个漂亮姑娘,一边打定了主意要把迎春说给宗泽。   邢夫人更是时不时的把迎春的丫头叫去,明示暗示的说一些山西如何,泉州如何的话,仿佛这件事已经说成了一般。   还有贾宝玉那对宗泽仰慕到极致的一番描述,迎春应该也知道。   一辈子最高不过五品的举人,跟镇守西北将来很可能权重一方的将军。   对比太悬殊了。   更何况,一边是父母之命,一边是当嫂子的悄悄谋划。   凤姐说宗泽那边绝对没戏,谁信啊。   所以从来没有做媒经验的凤姐,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不过放弃是不可能的,反正十月初宗泽他们就得回西北,到时候再接再厉。   再说贾琏,他正上天入地的到处找那一僧一道,结果当然是没找到。   贾母王夫人每天都把他叫去问一回催一回,弄得贾琏烦不胜烦疲惫不堪,还得咬牙坚持,过了十天,连史侯家跟王子腾都惊动了,仍旧找寻无果。   凤姐看着一场少年失恋事件闹得实在有点大,王夫人不松口,贾母也不肯放弃,就这么僵着。   那一僧一道找不着,那就另外凑个一僧一道好了。   护国寺的明悟大师,太虚无量道观的南鹿道长,两位在皇家宗室都很有面子的出家人,凤姐可能求不来,但是元春总有办法。   怜惜幼弟,名正言顺。   不求贾宝玉知道死活,只要让贾母王夫人能都退一步,事情也能过去。   外边明悟大师拿了那块宝玉,念了心经,南鹿道长又拿过去说了一回道可道三生万物,然后高悬门上,让宝玉静养。   背了人贾母跟宝玉说一番黛玉还小外嫁她如何能放心的话,王夫人也把让元春下旨意订婚的心思收了,只是一味哄着,宝玉方慢慢缓过来。   贾琏总算缓过气来,寻了一对难得的玉镯,去讨好水芙蓉,才发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人撬走了美人心。   水芙蓉要去叔外公家住几天,贾琏那时候正忙,其实忙不忙的,他也不好拦着。   等他忙过了,才知道水芙蓉还没回来。   匆匆去接,才知道出大事了。   水芙蓉已经被忠顺王府接走,成了忠顺王爷名义上的私生女,改名慕芷。   至于姓,本来是当朝皇室姓什么,她就姓什么。   可毕竟名义上是干亲养女,所以还是委屈一下,姓水。   终于完成了美人给的考验任务,成功帮她认了爹,霍子衿相信美人一定会对他心存感激,所以他已经开始找父母商量去提亲了。   这件事戚将军知道后,很快蒋氏就写信给凤姐,所以此刻看着贾琏一脸落寞的回来,把一对玉镯送给她,凤姐也只是笑笑收下,什么都没问。   很贵的,直接当了换银子多好。   她现在看见什么都能折算成米价。   贾琏问起,就说砸了。   王熙凤的私房,她动用的那些,已经补上,另外还添了一千两银子,抵扣那个绸缎铺。   她不打算把自己的经营留给原版那位,当然,她不会欠她的。   其实,按照她一贯只积德不造孽的行事准则,她更应该担心一下那位有没有做下什么坏事祸及到她才对。   衷心希望楼海枫同学罩得住。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封郡主,可总也是亲王的养女,咱们二爷不会还惦记着吧?”听说贾琏垂头丧气的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对月惆怅,平儿多少有些担心。   皇家的事,闹起来不是玩的,把一家子都填进去也有可能。   “安心吧,二爷没那个胆子,至于那位水姑娘,名分地位已经有了,还把南安郡王的世子迷的晕头转向,此时此刻,最怕坏了名节,躲还来不及。”凤姐一直在猜这姑娘是个有身份的,倒没想到是亲王的私生女。   因为姓水,她一直以为是那位北静郡王家的。   “世上有一种人,最忌讳别人知道她落魄时候的旧事,还有为这个赶尽杀绝的。那水姑娘怎么看都是个凉薄之人,奶奶也别太大意。”   “说的也是。她在咱们家住了那么久,又认了干爹干娘,很多人都知道,瞒是瞒不过的,她为了名声,总要上门道谢。那就等她来的时候,我去见见她。”   “她如今身份不同了,奶奶不会吃亏吧?不如让二爷去。”   “不会。她敢说错一个字惹恼了我,我有办法让她去尼姑庵里尊贵的过完下半辈子。”凤姐若有所思的轻笑。   既然一开始就猜这姑娘身份非凡,她自然是早有准备,以防万一。   这个世道,不管多高的身份,一个女人,算计人手段比较有限。   当然,太后除外。   果然,水芙蓉没等太久就上了门,来谢贾母邢夫人,并且绝口不提认过义母的事。   亲王府,贾家自然也不敢高攀。   水芙蓉见过大观园里众姐妹,回到贾母这里辞别离开,凤姐姗姗来迟,非常有礼貌的福了一福,笑着没说话。   水芙蓉也只是笑一笑,点头算是还礼。她那个小丫鬟,想起自己姑娘当初几次想见凤姐被拒之门外,狠狠地瞪了一眼,“见了郡主——”   刚说出四个字,直接被水芙蓉堵回去,歉意的道,“嫂子别计较,丫头不懂事。”   “不敢,是我在郡主面前失礼了。”凤姐笑得轻柔,语气淡淡的。   凤姐看着水芙蓉的背影,无聊的忏悔了一刻,回家抱孩子去了。   至于水芙蓉回去之后就命人杖毙了那个丫鬟的事,凤姐无从得知。   她只不过逼着贾琏准备了一份厚礼给忠顺王府送去,赔罪。   怎么说也是在郡主面前失了礼嘛。   如果忠顺王妃不懂得借此机会给水芙蓉扣个轻狂骄横忘恩负义的罪名,让她闭门思过,并且一辈子封不了郡主,那她真是白当了二十几年皇家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尝试一下6000字的写法~ 可能不会准时更了~~   ☆、怀璧其罪      一件宝贝,一次能救命,可能是巧合。两次能救命,就该招人惦记了。   比如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   带上辟邪不算,关键时刻还能驱邪。   难怪有人想借来用用。   这一天,凤姐找来一黑一白两只狮子狗,都是才满月的,圆滚滚,毛茸茸,萌化了一院子的人。   凤姐借着养宠物容易打碎瓷器的理由,把整个院子里所有的贵重瓷器玉器金器全都收了起来,买了一整套白瓷换上,只留了平儿屋里那菩萨还有佛像。   多宝阁全换成书架,名人字画统统装箱子,挂上她画的一整套十幅牡丹图,帐子床单被褥全换颜色浅淡的,以前的衣服首饰全收起来,自己画了图样换了满堂家具,把贾琏挂在墙上的剑收起来,订做了一把一尺多长的配刀挂上。另外打了两把匕首,压在床铺下。   从此后,凤姐的每日下午全家逛园子散步活动就多了两只狗宝宝。   大姐儿抱着狗四处撒欢儿,惹得一众姐妹眼红也想养,又怕不方便或是砸了东西,倒是宝钗一贯把屋子收拾的空荡荡的,上次刘姥姥来时,贾母给添了东西,这会儿见了狗狗可爱,又都收拾起来,凤姐就把那只白的送了宝钗。   对了,迎春屋里连小姐带丫鬟疑似都在躲着凤姐。   据说是不知道哪个在邢夫人面前说漏了嘴,对于凤姐这种给国公府里的小姐找穷书生当女婿的拆墙角行为,邢夫人很愤怒的跟她的心腹婆子们一起骂了半天,并且找了个婆子严厉的通知她,最近不要出现在大太太面前,免得惹了大太太不痛快。   凤姐很无奈。   说得好像她真的贤良到特别想每天围着婆婆转一样。   由此迎春跟她的丫鬟们也不在凤姐面前说笑了,也不知道是说漏了嘴,连累凤姐被骂所以愧疚呢,还是恨凤姐瞧不起迎春,给她说那么低微的婆家。   弄得凤姐最近一直很鄙视自己。   办事要看准时机啊,救人不成反而让司棋她们生出二奶奶不着调的想法来,以后在想说媒就很不方便了。   太着急又图省事,遭报应了。   不会吓着迎春吧?   倒是贾琏心疼她,劝她没事儿多玩多乐,别操那管不了的心,给他量几身衣服也比给人说媒强啊,过得好那是人家自己贤德聪慧招人疼,过不好是她瞎了眼造了孽说错了人。   贾琏最近因为贾宝玉的病被贾母王夫人连番折磨,又刚跑了美人,怨气太重,看谁都不顺眼。   凤姐只好反过来哄他,“幸好也没说成,好歹没误了人,我只顾着看人了,忘了门第确实差太多。其实二妹妹是个省事的,未必就会怪我。”   贾琏捧着狗狗在脸上蹭来蹭去,叹气道,“迎春才十五,也不急在一时,等过了明年春闱,看看二榜上有没有合适的,我去跟老爷说。这事不成了,跟那举人家里说过没有?别耽误人家等着。”   凤姐拉着要跟她爹决斗抢狗狗的大姐儿哄着,笑道,“那边我还没开口,说不上什么耽误不耽误。前天听说人家已经成了工部员外郎刘大人的东床贵婿。”   凤姐一笑,想起了刘梅娘,那个在碑林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姑娘。   她终于不用嫁给谢瑾了。   那日被激怒的刘夫人,回家后直接一封信送到了谢三太太那里。   信中严厉指责谢三太太教子不严,纵容其冒犯未来岳母,例数谢瑾阴谋算计,无礼悖逆,不敬尊长等等绝难容忍的狂妄罪行,要求谢三太太必须给她一个交代,必须对谢瑾严加管教,不然,她就要再次退婚!   谢三太太哪里能容忍丫头生的劣等货色玷污了自己诚信高贵的名声,一边坚决表示定要严惩谢瑾这个不孝子,一边要定了这个跟自己很有共同语言的亲家,并且暗暗期望亲家母教女有方,能把闺女教养出不让乃母的泼辣凶悍,争取几年内就弄死谢瑾,好报了生他那个女人的夺夫大仇。   写完了信,骂完了人,谢三太太撒出人去满京城捉拿谢瑾,声称谢瑾三日内不回家,就去告他忤逆!   谢瑾当然不回家,他又不是活够了。   谢三太太正合计着怎么收拾谢瑾,越想越痛快,越想越解恨,这混账东西既然把忤逆的把柄送到自己手上,哪里还能让他逃过去。   当晚没找到谢瑾,晚上多吃了一碗饭,在咬牙切齿的幸福感中睡去,就此一睡不起。   高烧,昏迷不醒,外加间歇性骂人。   谢瑾早被戚将军借公务之名,支出了京城。谢三太太的亲生儿子才十五,不是个能顶事的,谢三老爷是个跟贾赦差不多的,谢三太太的娘家哥哥不知为什么,惹上了官司,与人争抢田地,正扯不清楚,请医问药的事,就轮到了谢鲸。   谁让他是袭爵的长房长子呢。   可惜大夫也没办法。   那就求神拜佛烧纸祷告吧。   贾府刚刚大张旗鼓的请了明悟大师跟南鹿道长,谢鲸想不听说都难。   怎么办呢,去请吧。   想拉着卫若蘅一起去,卫若蘅表示我很忙,我没空。   谢鲸也知道自己婶子作大发了,要不是怕传出不孝的名声,宗泽跟卫若蘅早就忍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佛门道门都走一趟。   结果明悟大师表示,我就是去给他们家那块玉念了次心经,南鹿道长表示,我就是对着他们家那块玉说了几句一生二三生万物。   是啊,那块玉,命里带来的护身符,人家能出借么。   男人把女人往后院一关,享尽齐人之福,笑看她们不死不休。   如果那个男人没有错的话,那些一入此门是一生的女人们也不用分什么对错了,暴力跟阴谋一起上,有一个算一个,死一个少一个。   啊,当然,还有一群男人在外边看着,判定谁贤良淑德谁罪该万死。   后院的事一团乱,等到要命的时候,相关人等都在局中,也就顾不上对错,只问立场了。   现在卫若蘅的立场就是谢瑾,谢鲸的立场就是谢家最好别出人命。   至于谢瑾他爹?   他觉得自己儿子挺好的,就是妻子太霸道了,小时候硬说读书不好,让去习武,苦练了十年,又说习武没用让去读书。后来跟人打了一架,也不问对错就要打死给人家偿命,如此不德之人,病就病了呗。   死了正好没人拦着他纳妾买花魁了。   宠妾灭妻?   喜新厌旧!   谢瑾他娘都死了多少年了,谢三老爷连她叫什么都忘了。   一个贤妻一堆美妾一群儿女和和美美谦恭礼让才是正道,争宠吃醋成仇还虐待他子女的都该死。   当然,教育孩子也是贤妻的事。   其实谢瑾是不是读书不够聪明习武又不成,他哪里知道。   谢瑢,他那个十五岁的嫡子,几天见上一次骂两句孽障就算克尽父职了。   剩下的都别指望。   谢鲸这里求到贾琏面前,贾琏表示,我说了不算。宝玉是我们全家的命,那块玉是他的命,白天挂着晚上枕着,恐怕是不借的。   贾琏把谢鲸带去见贾母王夫人,贾母想着不借怕名声不好,借了怕对宝玉不好,王夫人更加舍不得,分说道,他自己的东西,能保他自己的命罢了,到别人那里,怕是没用,直接拒绝了谢鲸。   谢三太太撑了三天,眼看着消瘦下去,谢鲸最后还是通过薛蟠找到了贾宝玉,连人带玉的偷偷借走,找和尚道士折腾半天,居然缓过来了。   凤姐暗暗赞叹不已。   这玉真不错。   这块无缘补天的石头,果然是女娲出品无往不利?   谢鲸千恩万谢的把宝玉还回来,贾母王夫人一边担心宝玉一边觉得积了阴鸷是好事,非常纠结。   谢三太太头天缓过气来,第二天就要继续找谢瑾,下人来报,她哥哥与人争产,打伤了人,进了顺天府大牢。   到这时候,谢鲸也算明白了,把手一甩,不管了。   帮忙救人?   别闹了,他把人捞出来,有人发现他如此碍事,把他弄进去怎么办?   知道外边都在传啥不?   刘家那姑娘命硬,克夫家。   谢三太太谋害庶子,结果自作自受。   宗泽对京中不熟,谢瑾不擅长算计人,戴镇远看着没脾气,这件事很可能就是卫若蘅的手笔。   刘夫人,那位东平王家的穆县主,还在家笑等着谢瑾倒大霉呢,三天不到她女儿就从疑似克夫变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丧门星。   丈夫儿子公公婆婆,无所不克!   命硬么,没办法的事。   悔之莫及欲哭无泪,大概说的就是刘夫人眼前的状况。   当然,穆县主骄横果断的脾气也不是传说,几天之内,就把女儿订给了一个姓郑的新科举人,大张旗鼓的表示自己的乘龙快婿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然前途无量,刘大人慧眼识英才,迫不及待的招为东床佳婿。   至于跟谢三太太约定过婚事?   哪有此事!   都是缪传!   谢瑾脾气暴烈性情狭隘动辄伤人性命,哪里配得上她女儿!   谢家就是跪下来求她,她也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不知死活之辈!   为着此事,清虚观的张真人还专门给凤姐捎了个口信,表示下次他看到福泽深厚德行高洁之人,一定尽早给凤姐消息,好让凤姐先下手为强。   事后,卫若蘅让蒋氏把凤姐约出来,对她讲的那个马道婆害了她跟宝玉的事,表示他听过之后,非常关心,并且仔细的查过,发现马道婆早八百年就已经人间蒸发,戴镇远亲自确认过,让她放心,以后不会再莫名其妙的生病了。   凤姐默默的表示这手段真利索。   这种把人弄没的事,她找人做很不方便,隐秘的话,她没有可用之人,声张开来送官,探春贾环以后的日子,就活不好了,她投鼠忌器忍到现在,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毕竟这个几十两银子弄死人的道婆,太难防范了,谁知道赵姨娘下次什么时候又惦记她。   至于卫若蘅利用此人算计谢三太太,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替人干这种灭口的事,没好处谁干啊。   凤姐默默无语的听完了蒋氏的描述,无奈道,“谢三太太这么记恨,是谢三老爷特别偏爱谢将军?还是谢将军的生母当年特别得宠爱?”   王夫人虽然立志要把贾环养废了,但也没想着弄死啊。   庶子也是子,杀子的罪名是很大的。   “谁知道呢,或许当年也是个恨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吧,所以一有了机会,就忍不住了。”蒋氏也弄不明白。   在她的想法里,要么就想办法别让她生,生了就最好养的亲自己。   “好麻烦啊,所以说都是男人花心的惹的祸!希望谢将军能吸取教训,将来娶个媳妇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别弄三妻四妾的是非,万一他娶到个不想跟妾室争干脆拿他下手的呢?”凤姐看着屋里那扇门,故意叹道。   幸好谢瑾不在。   蒋氏听得掩面而笑。   隔着一道门偷听的卫若蘅一脸杀气,戴镇远跟宗泽幸灾乐祸的无声狂笑。   蒋氏跟凤姐再这么交往下去,卫若蘅就得三贞九烈的过下半辈子,不然说不定哪天就死于非命。   说完了正事,凤姐带着蒋氏去她的裁缝铺里打发时间,铺子从中间隔开,一半招呼男客,一半招呼女客,非常方便。   蒋氏给卫若蘅定做衣服,凤姐给贾琏挑了一身锦袍。前些日子谢瑾送来的尺寸图样还有衣料,凤姐豪迈的给谢瑾做了四季衣裳,锦袍骑装鹤氅披风剑袖,丝绸锦缎皮毛,浅的深的厚的薄的,搭配的皮靴锦靴,束发的鎏金冠,金簪玉带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件软甲。怕来不及,专门抽了人手赶工,此刻谢瑾不在京中,正好让蒋氏带回去。   蒋氏看着十多个包袱,充分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能赚会花有钱任性。凤姐送东西送的很开心。与其拿去给贾宝玉那个喂不熟的糟蹋了,不如送别人,反正成本价抵扣广告费,一点不心疼。   顺便让人去蜜饯铺子打包几盒蜜饯,坚决不错过任何一个拓展客户的机会。   卫若蘅对凤姐无限度惯孩子的行为很不满,戴镇远觉得这姑娘败家技能点点过了头,宗泽翻出两身正紫色的锦袍,一件红底百花披风,觉得这位琏二奶奶的审美一定是哪里不对。   蒋氏在家咬着蜜饯,开始数自己的私房钱。   裁缝铺是陪嫁,不好入股,但是蜜饯铺子应该可以,卫若蘅走了之后,她的日子也很无聊,有个出门的借口也不错。   凤姐从蒋氏那里知道了刘梅娘跟郑举人订婚,回去之后命人去叫司棋绣橘,司棋据说不舒服,只有绣橘来了。   凤姐也不跟她计较,直接开门见山,“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害羞呢还是怨恨我,既然已经不可能了,总要告诉你们一声。如果你们是觉得我操心一场却被大太太为难,不好意思见我,我为了二爷的亲妹子,不在乎这点难堪,你们也不必躲着。”   绣橘涨红了脸,咬了咬牙,只是不吭声。   凤姐勾勾嘴唇,无声的笑了。   她做媒经验值本来是零,现在是负的,真是太有长进了。   是她太着急,时机不对,把事弄坏了。   “罢了,事情揭过去就算,就当没这回事,替我给你们姑娘认个错,就说二奶奶糊涂了,差点把金镶玉配给了铜铁,好心办了坏事,姑娘看着二奶奶年轻经事少的份上,忘了这回吧。”凤姐说完,直接摆手送客。   绣橘也不敢多呆,匆匆的回了缀锦楼,把话说了一遍,迎春苦涩的笑道,“嫂子操心我,是把我放在心上,我只有感激的。可是先父母,再兄嫂,这是规矩,不是我不敬。”   司棋多少有些不满,“一个从三品的将军,还是父母之命,正说着亲呢,她当嫂子的背后拆台,谁知道她又在盘算什么?别忘了,咱们琏二奶奶本就偏心林姑娘。”   绣橘疑惑道,“我们也只是听太太说,听了宝玉三言两语,做不得准。二奶奶许是听说了什么不好的,才匆忙想给姑娘订别的婚事。”   司棋冷笑,“咱们二奶奶若是听说那个宗将军品行不端的话,为何不直说呢,再说我们有什么法子,难道让姑娘违逆老爷太太去?姑娘但凡知礼,也只有故作不知的。”   主仆这里抱怨、疑惑、纠结着,凤姐那里已经转去忙别的了。   反正结果就是这次尝试失败,不过举人不成还有进士,虽然这里人早婚,等到中进士还未婚的,应该没多少,但是总会有的,实在没有再想别的办法。等明年春闱过后,再来继续刷嫁掉迎春这个支线任务吧。   这几天把贾府三年来所有的礼单,送出去的,收进来的,全部拿出来一一核对,让经手的婆子挨个的讲,从礼物轻重关系远近到各种官职升降以及后院八卦,一张张关系图人脉网,一件件看似无关实则涉及厉害的大事小事闲话风闻,忙的不亦乐乎。   等到水芙蓉突然登门,才知道京中又出了大事。   南安郡王世子霍子衿,去给病中的父王祈福上香,遇上了此生挚爱,一个在外祖家长大的孤女。没想到她竟是忠顺王爷的私生女,霍子衿英雄为美人,让水芙蓉顺利认祖归宗,当然,对外说是义女。   本来已经开始准备提亲,霍公子的爹南安郡王不知为何,昨夜突然发病,过世了。   王爷的女儿,霍悠姑娘,伤心过度,哭得昏厥,开始高烧,任人怎么叫都不醒。   急坏了霍子衿,水姑娘为了情郎,只得登贾府的门,来找贾宝玉救命。   贾珍贾琏贾蓉贾蔷都去哭了一回,刚回来。   贾琏正跟贾蓉两个一处坐着呢,听得水芙蓉来了,猛地站起来,就要过去,被贾蓉一把拽住,“二叔不能去,那是世子爷的女人,咱们沾不得。”   贾琏挣扎道,“我就看一眼,又不怎么她。”   贾蓉着急,“若是二叔早先不做那君子,侄儿也帮你成了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贾琏颓然坐下,强撑着笑道,“幸亏没有,不然你婶子怎么办,这身份对出来,就真的别过了。”   贾蓉看贾琏不去了,调笑道,“有什么怎么办,二叔到时候就是郡马爷了呗。”   贾琏摇头,“胡说八道,纳个妾就算了,要真是有什么,她还不跟我拼命。”   贾蓉叹气,“二叔明白就好,别想了,你要实在过不去,出去几百两银子买个好的。”   贾琏也笑了,“那可不行,你婶子心疼钱。”   叔侄两个在书房里说笑话,贾母这边怕真有鬼祟,伤了宝玉,不想答应,又不好直接推拖,强压着火气不动声色,命人去叫宝玉。   水芙蓉见了宝玉,流着泪哀求,贾宝玉一见美人落泪,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明悟大师跟南鹿道长早被请到了南安郡王府,霍子衿一边忙父亲的丧事,一边安慰伤心欲绝的母亲,一边照顾病中的妹妹,恨不能会□□术,水芙蓉看他实在忙不过来,只得帮他分担,以霍悠手帕交的名义,照顾霍悠。   霍悠那里把玉悬在室内,水芙蓉也知道生下来就带着的宝贝不能离远了,收拾了隔壁的房间,布置成书房,安了床榻,让宝玉暂住下,又吩咐人每日给贾母王夫人报平安信。   贾母王夫人这里又担心丧事不吉利唬着宝玉,又担心那块玉离了身,宝玉失了庇佑,会有危险,深悔当初忘了保密,急得狠了,干脆骂贾琏办事不利。   凤姐看贾琏最近总是被株连,倒霉透顶实在可怜,悄悄的出主意,让他去跟贾母说,若是霍悠这次也得救了,就干脆让宝玉再装次病,让那块玉驱不了邪就是了。   若是怕不能取信与人,那就干脆让宝玉避到庙里去,只说玉不管用了,求佛祖才是正道。   贾琏心里正不痛快,决定干看着贾母王夫人着急,他要优哉游哉找贾珍喝酒去。   一样都是孙辈,这么个偏心法,也太让人伤心了!   凤姐笑他,只说老祖宗也偏心她,他不说,她去说,说不定还能换点老祖宗的好东西。   凤姐想银子想的笑眯了眼,顺便把刚得的月例拿出来数,贾琏愤怒的指责凤姐贪财无度丝毫不体贴丈夫的恶行,抓了一把,声称要出去花天酒地。   凤姐还就不怕耍狠的,把桌上的银子装好,直接砸到贾琏身上,让他赶紧去醉生梦死。   平儿抱着肚子缩在床上看今日搞笑剧场。   爽歪歪。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每天一章,6000字   ☆、红线千匝      几天后,贾母王夫人盼回了贾宝玉,看着清减了些许,精神还不错,跟贾母说了一番霍姑娘如何有才温婉的话,就回去休息。   霍子衿热孝中不好登门,只得先送上了一封亲笔信道谢。   信上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只是坏消息也不算坏。   水芙蓉专心看顾霍悠,细心观察推敲下发现,霍悠的病是被太医治好的,那块玉,大概只能算是有安神的作用。   那块玉不能驱邪包治百病,大概算是个坏消息。   贾母跟王夫人都觉得,只要能保护贾宝玉就成了,不能驱邪也没关系。   好消息也不知道算不算好。   霍子衿信里提到,南安太妃很喜欢贾宝玉,贾宝玉跟霍悠也很合得来,她希望能把霍悠嫁给贾宝玉,先约定,过了孝,再过三书六礼。   霍子衿已经继承爵位,降一等,封安国公,霍悠,封平康县主。   如果贾家答应这门亲事,三年后,王夫人就会有一个县主儿媳。   太妃之尊,县主之贵,女方家长先开口,她们虽然觉得很突然,但也并不是那么想拒绝。   贾母收了信,叫来宝玉,慢慢的问了几句霍县主性情如何,身体如何,病可好了的话,想看看姑娘品行举止性情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一番话问过,没发现什么性情乖张之处。   可是黛玉怎么办?   她的外孙女怎么办?   王夫人先是给王子腾送了信,转天就递牌子进宫去见元春。   凤姐送了一封信给蒋氏,一封信给王子腾。   贾家内有贵妃,王家有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宝玉娶个县主倒是没什么,关键是,霍子衿的人品能力如何。   野心跟能力,若是搭配的不好,很容易出大事。   说得直白点,她不怕霍子衿有立功封王的想法,就怕他有更大的野心,比如战无不胜,比如贵不可言。   霍子衿她不熟悉,但是水芙蓉的野心不小,她总要小心一二。   王子腾对这门亲事还是比较赞成的。当朝四个郡王,北静郡王风流潇洒,跟贾宝玉比较谈得来,东平王的世子穆辰亦是个勇武好斗的,西宁王的世子年幼,今年才十岁,看不出什么来。安国公霍子衿长得不如水溶出挑,脾气也要傲一点,算是文武都比较好的,至于辅国统兵,这个他没管过实务,也看不出来。   戚将军的回信就比较有意思了。   他什么也没说,信是卫若蘅写的,特别简单。   第一句,不曾为,何知是否赵括?是否房杜?   第二句,非大逆,罪不及出嫁女,损亦有限。   第三句,非汝子,深问又有何用?汝能决否?   都是废话!   显然卫若蘅他们也并不了解霍子衿。   但是就事论事,这个结论也没错。   就是语气太……直白了点。   算了,管不了的事,操心也没用,还是担心黛玉吧。   凤姐吃过早饭,匆匆去了潇湘馆,把人都打发出去,命紫鹃守着门,拉着黛玉坐到床上,拎了个抱枕让她抱着,酝酿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凤姐姐想说什么?”黛玉好奇的歪着头问道。   她的咳嗽刚好了些,心情不错,前几天还担心着宝玉,昨天宝玉平安回来,她还没见到呢,大概吃过早饭就该过来了。   “妹妹想不想回姑苏看看?”凤姐终于找到了一点能说的。   “回去看什么?物是人非,也没个亲眷。出门一趟,也是给琏二哥添麻烦。”林黛玉怅然道。   “不麻烦,反正族里的孩子都长大了,能办事了,他出去一趟也没什么。”   “家里还有老太太太太要孝顺,还有一大家子要管,就别为我闹这么大的动静了。”黛玉说着,又想落泪。   “园子再好,呆久了也闷。要不,我们去清水庵拜拜菩萨?去我那陪嫁庄子上小住几日?”   “凤姐姐,究竟怎么了?”黛玉警觉道。   “我京城里呆腻烦了,想着去苏州玩,又出不去,憋得难受,发泄一下。”凤姐随口道。   “凤姐姐不嫌弃我身子不好,出门事多,拖累你的行程,去姑苏的时候,就捎上妹妹吧。”黛玉笑道。   “姑苏一时去不了,我过几天去庄子上小住,我在空明里还有处宅子呢,从来没住过,等哪天偷个闲,妹妹陪我去住住。”凤姐笑道。   “好啊,到时候劳烦我去给你收拾收拾屋子,暖暖人气,凤姐姐记得好好谢我。”黛玉抱着靠枕撒娇。   “一定,一定。”凤姐连连点头。   凤姐确实有这个想法,若是不能让至情至性的黛玉放弃爱情,那就尽可能及早的让她死心。此刻机会突然来了,她还没准备,一时措手不及。   凤姐无计可施之计,贾母王夫人关起门来,决定了宝玉的未来。   王夫人给贾政去了一份信,通知他贾宝玉跟平康县主霍悠订婚的消息。   贾赦贾珍贾琏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都被贾母叫过去,嘱咐先不要明说出去,只是约定,毕竟南安王府那边还在孝期内。   王夫人想着借机让宝玉搬出大观园,认真读两年书,被贾母挡了回去。   说是还小呢,等过两年再说,反正没明面上订婚。   凤姐皱眉,宝玉可是为了黛玉要嫁人的一点消息就病了十几天,一旦知道了,这会儿再闹起来,可就麻烦了。   若是不告诉他,任由宝玉黛玉这么日渐情深下去,那就太坑人了。   凤姐抬眼看着贾母,不知道她如何安排自己的外孙女。她跟黛玉说的那番话,只是希望她记得,无论如何,尚有退路,千万别想不开。   贾母摆摆手,让众人离开。   用过晚饭后,贾母把黛玉留在了自己屋里,王夫人叫走了宝玉。   不知道贾母是怎么说的,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贾母那边有人匆忙出去叫大夫,凤姐没睡,一直等着怕出意外,又想着贾母不想让人知道,故而也没过去。   王夫人那边倒是没动静,想来是威逼之下,宝玉暂时屈服了。   第二天早上,凤姐匆匆到了贾母处,贾母指着卧房,让她自己过去,黛玉有事找她。   黛玉睡在枕上,两眼哭的浮肿,不知道一夜落了多少泪,等到凤姐坐在床边,仍旧没睁开眼睛,哭到黯哑的声音,轻轻道,“姑苏……”   “好,我去准备。”凤姐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没有绝望就好。   “先离开……”   “好。”   凤姐问过贾母的意思,收拾东西,带着黛玉住进了她在空明里的宅子。贾琏拿了贾母的亲笔信送去南安郡王府,算是两方约定了这门婚事。   黛玉的咳疾更重了,大夫每天来诊脉,凤姐隔天过来,只能问问病情,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黛玉看着凤姐无奈纠结的开不了口,强撑着精神,苦涩的开口,“凤姐姐邀我来小住,说好了不嫌麻烦,这会子又坐立不安?”   凤姐摇头。   有些事,说不出口。   “我都知道……”黛玉闭紧了眼,默默流泪。   是啊,她都知道。   知道宝玉为什么病。   知道宝玉的病为什么不肯好。   知道宝玉就算痴痴傻傻的,舅母也不答应。   知道就算宝玉病了,外祖母也不能为了她强求。   知道即使不是平康县主,也会是别人。   现在,她已想明白了。   凤姐那天为何说那些话。   是怕她起了轻生之念,一死了之。   凤姐最初为何跟宝玉起争执。   是早就知道舅母的态度,一心要激宝玉,盼着宝玉能撑起来,护住他跟她的这份不可言说的情份。   只是,宝玉又如何能为了她违逆自己的母亲呢?   他做不到,她也不该强求。   早早的了结,也好。   她这份情谊,止不住,忘不了,却可以不打扰他,不牵连他。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回姑苏我一时没有办法,只得先把这处宅子送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随你的意,想外祖母了,就回去看看。”凤姐知道,黛玉可以不嫁,但是不能不爱。   她实在不知道让林黛玉不爱,跟让王夫人同意宝黛结婚哪个更难一点。   鉴于王夫人的时间耗得起,黛玉的命耗不起这个理由,她只能选择棒打鸳鸯。   虽然这次不是她出的手,但是若没这次,下次很可能就是她动手了。   有些事,了结的越早越好。   凤姐交代紫鹃万事只管跟她开口,她尽力而为,又想起大姐儿这些日子活泼了很多,养了狗狗之后,更加热衷于到处疯跑,都快被她惯成个野丫头。   “不然,给姑娘抱只狮子狗来玩?”   “二奶奶把我们廊上那只八哥儿让人送来吧,”紫鹃道,“我看着我们姑娘更喜欢猫,不如二奶奶给寻个黑白花的猫来,在园子里住着,又怕砸了东西,姑娘也就没说养,到了这儿,大不了把东西都收了。”   凤姐一时不知道八哥儿跟猫混养会不会发生鸟喂了猫这种悲剧,不过既然紫鹃说黛玉喜欢,那她就去找一只来,“白的不成么?把我们家那只白猫给你们。”   紫鹃轻笑道,“二奶奶怎么装傻呢,我们就是想要只奶猫从小开始养。”   凤姐咳了一声,顿悟到毛茸茸幼崽的超级萌杀指数,“我的错,我没想到。”   凤姐嘱咐几句,匆匆离开,她最近很忙,贾府里也正一团乱。   贾宝玉这次没病,只是有气无力的,远看失魂落魄,近看心如死灰。   王夫人横了心,雷霆手腕,高压政策,逼得宝玉不敢妄动,连哭都背着人。   头天贾琏还跟她说笑话,说薛呆子调戏柳湘莲,让人揍了,如今没脸见人,第二天贾琏就让贾赦劈头盖脸揍了一顿,躲在家里,也没脸见人了。   凤姐一边笑,一边遣人去擅治跌打损伤的大夫那里取药,又怕他吓着大姐儿惊了平儿,好声好气的哄他去书房独自舔舐伤口。   贾琏一人枯坐的可怜,脸上也破了皮淤了青,不得出去,呆坐了片刻又躲回来,凤姐只得取了药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哄劝道,“何苦来,是要钱还是要地,我们砸锅卖铁给他就是,争执个什么,咱们老爷是能听劝的还是能讲理的?”   贾琏气的瞪她,“我就那么看不开么,真为了银钱我何苦顶撞。为了几把扇子把人下了大牢,我不过说了几句不值得,就没头没脸的打人。”   凤姐心中一动,想起了石呆子的扇子,听贾琏说了一番经过,轻笑道,“怎么也是一条人命,二爷不如悄悄使些钱把人弄出来,再给人家赔些银子,把事了了。扇子么,咱们也存了几把,不是什么名贵的,给他送去算了。”   “奶奶不觉得比起石呆子,我更可怜么?”贾琏指着自己的鼻子哼道。   他这样,怎么出门办事?   “罢了罢了,我让旺儿去,爷歇着。”凤姐喊了小红过来,交代一番。   “把人弄出来给点银子就算了,还赔扇子,奶奶是太大方了,还是太小心了。”贾琏不满。   “爷觉得那个贾雨村的官当的怎么样?”凤姐一把挡住贾琏想摸伤口的手,递了个菱花镜给他,“看看就行了,别乱动,仔细真破了相。”   “他风光不了多久的,就他那个胡作非为胆大包天的,他那个官长不了!”贾琏咬牙。   “那么他一旦倒了,到时候对出来,是咱们家推荐的,大伯父保举的,不说是知道大老爷想人家的扇子,他任意妄为,只会说大老爷挟恩求报,威逼他如此,没后边这回事,那不过是识人不明,有后边这回事,那就是罔顾法度、残害人命——”   “停!”贾琏丢了镜子道,“我去看看。”   “已经吩咐旺儿去了。”脸上脖子上一共三处伤口,凤姐这半天还没弄好,一时火大,指着贾琏怒道,“坐好,还上不上药了,你真不打算见人了?”   “泼妇!”   “二爷长出息了,以前不都是背着我骂么?”   这里贾琏唉声叹气的表示怎么有这么个爹专门坑儿子,那边贾宝玉被冯紫英约出来,说是道别,天高地远,他要去三千里外建功立业,由此别过,不是何年何月才得相见,必要出来给他践行。   宝玉本不欲出门,奈何王夫人怕他呆坐着胡思乱想,不如出去散散心见见人,命袭人给他换了外出的衣裳,劝他出门。   宝玉无精打采恍恍惚惚的到了冯紫英家,好歹没失神落下马来,众人不知他心事,都暗暗奇怪,冯紫英笑道,“精神点,这一脸生离死别的,可见你是舍不得我,也别全带出来。”   “病了?”宗泽挑眉,轻声问道。   “宗将军——”宝玉本来呆呆的,也没注意是谁,听这一声,认出了人,抓住宗泽的袖子,哀哀的哭泣起来。   冯紫英知道他性子,最是易感易悲,也没介意他给自己践行哭成这样不好,只是对着宗泽不好意思的解释,“宝兄至情之人,宗将军别介意别介意。”   “没事。”宗泽表示无所谓,任由宝玉拉着自己袖子哭个痛快。   哭的这么悲切无望,所为何来?   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出了什么承受不了的大事?   谁难为他了?   谢瑾在一边看得直皱眉,动了动嘴,终究没说什么,扭头去跟蒋子宁说话。   宗泽端了杯茶,耐心的等着他哭个够,想着能有什么事,让他这幅模样?   听说他小小年纪一屋子美人丫鬟,每天在偌大的华美园子里,风花雪月的不知今夕何夕,高乐还来不及,如何会这般伤心欲绝?   他也没听说贾府里出了什么事。   死了个钟爱的丫鬟?   思绪一转,想到凤姐转来的那封信。   这孩子刚刚订了婚约。   他不愿意?   这倒有些难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干涉也不容易。   贾府里两代长辈,他又是个娇养大的孩子,根本还不懂事。更没有谢瑾那份豁出去敢撞破了天的胆量,苦练十年给自己挣出命的毅力。   他又不能去国公府里把人家的宝贝抢出来带走,或者帮他去抗婚。   国公府外的世界哪有那么单纯,一个错眼不见出了事,他如何交代。   太娇贵了,他护不过来,也教不了他怎么照顾自己。   只能让他哭一哭发泄一下。   也许他那个嫂子有办法?   算了,还是卫若蘅说得对,她管不了就最好别过问,省得把自己搭上。   宝玉哭够了,满脸泪痕的喃喃道,“妹妹走了,我该怎么办?”   宗泽抽出手帕捂在宝玉脸上。   孩子,你只管自己情不自禁,这要传出去,你不需要想怎么办,该想怎么办的就是你妹妹了。   表妹?   这般软糯的性子,这般深情眷恋,父母何必强拆呢?   还指望他娶高门妇入朝堂将来建功立业么?   如今若是大病一场有个好歹,岂不悔之莫及。   宗泽看他不哭了,自顾擦眼泪,收回手臂,安慰道,“你心里有事还来送他,也算尽心了,好生回去吧,刚大哭过,不好留你饮酒,省得一会儿难受吐出来,再病了。”   谢鲸拍了一下手,引他注意,笑着拉宝玉起来,“都坐着吧,我送他回去,路上别摔了。”   小瑾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好容易回趟京城,家里又大闹了一场,千万别临走再打一架。   谢瑾盯着贾宝玉擦完了泪,收进袖里的手帕,眼中一片阴冷。   宝玉一时舍不得走,偏偏谢鲸手劲儿大挣扎不开,又看宗泽不留他,自灰了心,道声别,随着谢鲸离开。   众人叙过离别之意,饮了几杯水酒,很快就散了,谢瑾跟着宗泽离开,看身边无人,冷哼一声,“你别觉得他小就单纯无知,前儿调情调到柳湘莲头上的就是他表哥。”   “你跟个半大孩子计较什么?”宗泽压低了声音,“你实在气不过,再把韩奇叫出来揍一顿去。”   “他指不定怎么想呢,你还只当自己哄孩子。”谢瑾背了人从来口无遮拦。   “我这辈子还能见他几次,随便他怎么想,你是觉得他能拿我如何?”宗泽轻声解释。   “别看不起人,真下了药,你以为你还能厉害?”   “我去给你找药,现在就把韩奇迷昏了,送给那个什么薛蟠。你这口气是不是就能顺过来了?”   “哼,迟早让他死在我手里。”   “你不是没怎么样,当场就把仇报了么?”   “什么仇,韩奇是谁,我早忘了!”   “忘了就闭嘴。”   说过这里兄弟拌嘴,宗泽一边给谢瑾顺毛一边想着问问贾宝玉的婚事究竟为何,凤姐那边,家里骤然来了许多客人,其中还有自己的胞兄王仁,把她给愁的啊,怎么办,不认识啊。   幸好这年头亲兄妹也不会出现夜半抱着抱枕磕着可乐看动作片交流武侠小说的镜头。   真是万幸。   古代还是有好处的,只要贾琏认识他就行了。   看着薛家的小妹李家的姐妹邢家的姑娘,想到据说去庙里为父母祈福的黛玉,凤姐一阵心酸。   外孙女病了,孙子又没精打采,贾母无心留客,让了几句就算了。留下薛宝琴,因为史湘云跟宝钗同住,随李纨住在稻香村,邢夫人把邢岫烟留在了迎春的缀锦楼,薛蝌暂住在薛蟠的外书房里,等收拾出自己的宅子就搬出去。   李婶娘带着一双女儿回家去,王仁过来请安后,跟妹夫交流过感情,自回王家。   凤姐给邢岫烟添了月钱,送了些日用的东西,四季的衣服首饰用度一概参照三春,惹得邢夫人这几天里看她总算顺眼了点。   宗泽终究还是写了一封信,问宝玉究竟为何如此。凤姐正记恨上次卫若蘅的那封三句话的回信,直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回复:情深如许,母命难违。   宗泽想了一下贾宝玉那个半点担当也没养出来的孩子,叹了口气,猜测着凤姐肯定是心疼了表妹,恨上了宝玉没用,想想也觉得尽早断了是好事。   戚将军终究还是被留在了京城,宗泽带着卫若蘅戴镇远谢瑾启程回西北,顺便带走了冯紫英卫若兰蒋子煦。   水芙蓉在热孝百日内嫁入了南安郡王府,为公公守孝,照料婆母小姑。戴镇远临走订了他母亲堂兄家的女儿,他的远房表妹。谢瑾逃过一劫,谢三太太正在养精蓄锐准备再接再厉。刘梅娘也在一个月后嫁人,郑举人新婚后刻苦读书,争取明年二榜三榜能有个位置。   宝玉终究又闹了一回,跑来找凤姐,求凤姐告诉他林妹妹在何处,凤姐问他父母之命该如何,宝玉哭着说大不了死在一处。   凤姐故作深以为然状,又问他轻言生死是否不孝,宝玉大哭,恨自己生死两难,又非要见了黛玉再说。凤姐看他这个自己有责任不能死但是也不放过黛玉的架势,想想宗泽询问时,信中重复了好几遍的那句别跟孩子计较,强撑着没骂人,任他哭个尽兴。   时日匆匆过去,冬季里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黛玉那只黑白花的猫已经会爬树上梯抓鸟咬八哥儿,紫鹃早就给那只八哥儿换了个结实的笼子。   黛玉比宝玉恢复的快,虽然清瘦的厉害,但是精神不错,正在一边教那只鸟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一边算她半年多攒下的月钱跟首饰金银。   凤姐总是说,孤苦又如何,就算父母已逝,也不能轻易的放弃,父母在天上看着呢。   凤姐没说出来的那句是,与其为了这段无望的爱情,让黛玉在王夫人的眼下苦苦挣扎,宝玉却无知无觉的快乐度日,不如把宝玉留给王夫人折磨。   这本来就是他该承担的。   黛玉刚刚求了凤姐,派人去打听林家远支里有没有失怙的孩子,如果有的话,正好收养来作父母的养子。   这是她给自己找的一条生路。   爱而不得之后,她总得活下去。   以前什么都放在心里,说不得,现在反而看开了,见到凤姐小心翼翼的什么都不敢说,生怕伤着她,索性说开了,“他还有父母高堂,比不得我生死都是自己的,我不难为他。我的心是我自己的,我只守着我的心,从此与他无关。我不强求自己忘记,也不强求自己放下。过我自己的日子就是,也不难为我自己。”   凤姐笑看着黛玉,这个姑娘无法停止去爱,却可以在无望的爱情面前,狠心剪断牵连的红线,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安然度日。   这个叫林黛玉的女子,比她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     ☆、似水流年      这个冬天,特别的冷。   凤姐本着赖床有益身心的原则,尽可能的缩在屋子里不出去。   平儿的月份大了,黛玉又在外需她照应,为了少见宝玉,凤姐入了冬就不大进园子,每月拿五十两银子另给李纨贴补园中用度,一并托她照料园中姐妹跟宝玉。   宝玉在某一日的早上,跟袭人说起,他原想着自己已明白,个人得个人的眼泪罢了,来日定有情重之人的眼泪来葬他,却没想到,深情厚谊,终究有缘无分。既如此,将来他归去时,宁可不叫一人知道,宁可不叫一人牵挂,在那荒野里自去了就好。   袭人指天立誓绝无二心,宝玉只是冷笑,摔手自去。   宝玉仍旧时不时的立在潇湘馆发呆,却不再哭闹。   探春有心起一社热闹一番,给大观园恢复些生气,被宝钗暗中拦住,只说人伤心时,诗词最是伤情,等春暖花开了,再起诗社不迟。   湘云是个心大的,一味拉着宝玉憨玩,今天烤个鹿肉打个雪仗堆个雪人,明天赶围棋赌酒猜谜,无所不为。   宝钗托凤姐给黛玉带去一件狐裘鹤氅,只说她心中惦念,不方便过去,隆冬苦寒,嘱咐黛玉千万珍重。   腊月里,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各处庄头铺子都把一年的收成送到宁荣两府,贾母王夫人看着入库的金银,终于想起来贾琏一年辛苦,很是赞美了凤姐一番,贾母高兴了,金银珠玉的几次分给凤姐,贾琏很不忿,辛苦的是他,得实惠的是她,这是个什么道理?!   凤姐一脸理所当然的表示,咱俩谁跟谁啊,东西给谁不一样,还客气个什么?   贾琏感觉自己被伤害了。   凤姐看他不好糊弄,不得不出点血,把蜜饯铺子里的一百两银子的分红都拿给了贾琏。   贾琏仍旧很不满,“大嫂子那边分的可比这多,你们不是一人一半么?”   凤姐横他一眼,“这话说的,那铺子平日里都是嫂子操心,难不成我还真好意思拿一半?三七分成,不少了。”   贾琏掂了掂银子,故意抱怨道,“满到处撒钱,偏到我这里小气。”   “今天收成又好,爷管着家呢,只有比往年宽裕的,哪里就缺这几两银子,不过是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再说也不少了,咱们这几口人一年的月例银子,能比这多几个钱。”   “你还有脸说,”贾琏指着凤姐的鼻子恨道,“真当进的银子多了日子就好过?我这里入库的账还没算完,满家里都把花钱的账摆在我眼前了,除了老太太那边没开口,连二老爷都命人送信回来要。连银子带东西都算上统共没添五千两进项,个个都想分五千两私房。还有你,跟老太太说什么三千两银子开了年舍粥,你撑得吧,我往哪儿给你弄这些钱去?大嫂子也正拿两府一起的话问着大哥哥要钱呢,昨儿一起吃饭,跟我好一通抱怨。”   “笨,不正好拿这个话回绝管你要钱的人么,谁不服就说老祖宗拿去积德行善了。”凤姐见贾琏的左右为难,无奈道,“你前儿不是看上一把好剑,要五百两银子么,那剑还在不在了?”   “剑在,钱没了。”贾琏这一年确实比较辛苦,也打算买点东西犒劳一下自己。   当然,如今看来,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得了钱大都交给凤姐收着,私房花着又有点心疼,还是算了。   也不是很喜欢。   “爷给指个路,我让旺儿给爷买回来就是,别气了,过年不高兴,一年不痛快。”   务必不能打击贾琏同学进取的积极性!   要是辛苦一年跟混日子过一年,最终得个一样的结果,贾琏明年可就不这么好骗了。   再说了,没钱怎么去找漂亮妹妹,不去找漂亮妹妹,难道天天跟她在家大眼对小眼不成?   “等过两年,宝玉娶了媳妇,这个家也用不着你管了,宝玉也大了,咱们就远远地离了这里,清苦些也挺好的。”贾琏被他爹他叔折腾的满满的都是无力感。   浑天度日还好,一旦想干点什么,别提多难了。   “二爷又说笑话,我走了老祖宗怎么办,再说孩子们又小,或者新媳妇能管家,可是宝玉能干什么?你能走得了?”凤姐毫不犹豫的把贾琏的奢望给打击的粉碎,一点渣渣都不剩。   说完荣府里这对夫妻,再说宁府里那对夫妻,尤氏正拿着凤姐的歪理邪说忽悠贾珍,“行善积德自然花钱,花了钱就得省钱,那不想花钱又缺借口推脱的,拿这个说法正合适,实在不行放些人出去,反正我们人口本就少,或者索性把各处该添得添,该省的省,趁着过年换了新例。”   “看你折腾这几个月,统共挣了一百多两银子,还不够一天赏人的。凤丫头开口就要三千两,还一堆歪理,钱都给了,我还不能心疼一下?知道她裁缝铺这大半年赚了多少么?”贾珍最近对这个弟妹很不满。当然,他对貌似越来越惧内的贾琏更不满。   “要不咱们开个首饰铺?”尤氏出主意道。   “先别了,你多盯着些咱们家现有的那些就成。”虽然蜜饯铺子是没赚几个钱,但是贾珍充分认识到,自己媳妇还是很周全的。   他可没耐心管这个,干脆都推给尤氏操心正好。   尤氏自然点头,开什么首饰银铺啊,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宁荣两府热热闹闹的过年,黛玉独自在空明里三进的宅子里祭祖,凤姐把宅子送给黛玉,连同紫鹃春纤所有在这里的下人身契一起。   这就是她的家了。   过年自家祭祖,让黛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旧年的姑苏。   林黛玉是喜散不喜聚的性子,并不觉得如何清冷。   屋子里还算暖,正好养些水仙。   早春二月要种些竹子,移栽芍药。   那只名叫黑黑的猫拨弄睡莲时落了水,黛玉心疼得总是抱着它,生怕病了。   姐妹们一起作诗取乐的日子大概是梦里的事。   曾经的心病,真的发作出来,也就不是心病,只是病,却不知如何医。   凤姐决口不提宝玉,紫鹃回家后,悄悄的说,宝二爷仍旧放不下。   黛玉也不哭了,只笑。   他放不下许多,却拿不起其中任何一样。   凤姐的原话。   黛玉并不抱怨。   她从来深知宝玉。   他本就不是凤姐故事里那些拿得起放得下顶天立地的人物。   宝玉对她好,与她知心,为她牵肠挂肚,她永远记得。   宝玉与她无缘,她也明白。   从今分两地,只求各自平安。   或许有一天,她能若无其事的回到大观园,笑看宝玉成亲,也说不定。   放不下,得不到,都是已成定局的事。   紫鹃已经成了林家的人,日日操心着林家的事,恨不能想到千秋万代去。不忍心让姑娘操心,只是自己发愁,甚至想过跟凤姐商量,帮着铺子里做衣服秀活,收入多少,总好过没有。黛玉知道了,只是拦住她,翻出一张父亲留给她的银票来,紫鹃回手就给了凤姐,求她帮着置办东西,一并帮忙找几个绣娘来。   看她如此执着,黛玉掩面长叹,凤姐只是坏笑。   感情不是非得放下,还可以想办法把它变成生命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   黛玉现在有一大家子要养,将来有弟弟要照顾,如果再有一段新的爱情,那宝玉是什么,朱砂痣还是白月光?   随便吧。   黛玉有了为情而死之外的未来,她也算放下一段心事。   过了年,凤姐操心着筹集粮食在清水庵等几处庵堂舍粥的事。   冬粮耗尽,庄稼未收时,最是艰难。这地方,亩产就那些,碰上天灾人祸只会更少,没有工业化时代能做到的化肥农机盐碱度改良,无法扩大产量,她只能指望尽量减少中间消耗,虽九牛一毛,也算是图个心安。   即使无能为力,也要尽力而为。   让她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   她会怨恨自己。   凤姐忙着,尤氏每日过来照看平儿,产婆请了好几个,那接生死亡率,让凤姐觉得简直就是草菅人命。没办法,只能从高到低排名,然后留下了前三个。   准备了烈酒,白布,无锈迹的剪刀,还有两面巨大的镜子。万一赶到晚上,需要施针救命,可别扎偏了。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过了年,二月十一,平儿痛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儿子,不算大,四斤多一点。   合家高兴之余,贾琏更是挖空心思百般讨好,凤姐依着私下里对平儿的许诺,去求了贾母,给平儿脱籍,在孩子满月后,照着贵妾的标准摆了酒。   从此,平儿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平儿对贾琏没有什么信任可言,依着她陪嫁丫头的身份,就算是正式的姨娘,凤姐出了事,她更想跟着一起离开。   但是,有了孩子,一切就不同了。   既然是孩子,那就得有一个更好的身份,但有万一,凤姐还要指望她看顾大姐儿。   凤姐也是为自己的不能说的秘密,提前防备。   若是原魂归位,得给平儿一个不能任意被处置的身份。   如今有她守着,贾琏想做坏事都难,将来就算一无所有,也不至于有什么重罪。平儿为了孩子,也不会离开的,那自然是身份越高越好。   当然,万一贾琏胡作非为,她也给平儿准备了后路,就算离开,也不至于没有去处。   邢夫人对钱比较有感情,对孙子没什么兴趣,多了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可以没事儿刺凤姐几句。贾赦酗酒泡妞玩名画扇子奇石之余,也抽空给孙子想名字。   长孙的名字很重要,一时不好决断,所以这个小名二月的奶娃还没有大名。   贾琏也很想给儿子取名,当然,也就是怨念的想想而已。   这边尤氏照料平儿生产,自觉有些累了,一诊脉,居然怀了孕,凤姐蓄谋已久的那个关于行善积德跟生儿子之间存在联系的传说,终于越传越逼真。   贾珍翻遍宁府的库存,送了重礼给凤姐。   说不得,他是有些信了。   要不怎么这么多年没动静,捐了点钱,就怀上了呢。   凤姐觉得可能跟尤氏终于不盼着亲生儿子,转而卖蜜饯玩自己哄着自己乐有很大的关系。   这年头,信奉的是多子才能多福。   连王夫人都盘算着从现在开始以宝玉的名义支持凤姐的慈善事业了。   贾琏貌似遗忘了自己那个外放的想法,管家泡妞之余,大把时间在家抱儿子。   他不是没想过让凤姐生一个,毕竟尤氏都有了。   可惜被凤姐一张药方拍了回去。   太医说了,这几年操心过了。得将养几年才行。   贾琏暂时熄了纠缠凤姐的心思,以及外放的心思。   他还是多操心些家事,让凤姐养着吧。   如今要外放,凤姐势必不能跟着走。   想想一个人在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也意兴阑珊。   这一年元宵刚过,因着宫里病了一位太妃,故此也不曾弄些灯谜热闹。   到了二月下旬,这位太妃便薨逝了。贾母等有诰命的自是忙碌,家里只有凤姐,宁府里尤氏正小心将养着,顾不得家事,故而荣府里李纨跟探春当家,她要带儿子,照料平儿,还得去宁府里帮着理事,顺便照料尤氏。   好在这次有全程照顾平儿的经验,做什么都顺当,尤氏自己也非常小心,再看凤姐有把她供起来的倾向,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一般,心内感激,“我还能端个茶碗就累着不成,你家里孩子还小呢,平儿还没出月子。”   “说来也是我不对,刚过了年就把家里扔给嫂子,幸而大夫说孩子很好,不然我心里如何过得去。”凤姐担忧道。   高龄产妇,不是顽得,太危险了。   凤姐这里每天在孕妇产妇跟幼儿身上花心思,探春那边正在努力挖掘大观园的剩余价值,顺便全面接手了小厨房,宝钗则把心用在了自家的铺子上。   本来在宝玉的婚事上,薛姨妈是存了指望的,现在指望没了,自然也就开始另寻佳婿。宝钗本就不愿意,此刻也没什么遗憾的,当初贾珍那把她许给戴镇远的主意,也不了了之。各处铺子的总账她本就管着,如今再加一个绣坊也方便,请来管理的也是经年的绣娘。宝钗专门来凤姐处问经验,凤姐玩笑道,“宝妹妹也别多想,我还能恨你抢了我生意不成,难道满京城的人都来我的铺子买绣品裁衣裳?我也得做得过来啊。”   宝钗也不理她说什么,只是送了两样针线,逗了逗二月,就去忙她的。   凤姐这里暗暗忏悔。   若说宝钗打点家中生意是她引的,她是不认的。   宝钗早就操心这些,只是原来没开绣坊。   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黛玉……家的紫鹃也忙着这些,确实她引的。   转眼到了春日里,草长莺飞,花红柳绿。   前儿贾母把梨香院的小戏子们分与众人,贾母想起了凤姐喜欢带着平儿听戏,把小生藕官指给了凤姐,凤姐转手就送给了迎春。   就让她们在大观园闹腾吧,她这里又是孕妇又是孩子的,或是出点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却说这一日,甄家遣人来送礼,贾宝玉知道了世上还有个甄宝玉,长相性情一模一样,心里不觉起了痴念头。   若是让这甄宝玉去娶那霍悠县主,我便得了自由身,可以娶林妹妹了。   夜里睡不着,心里想个几回,越想越觉得有理。   在王夫人面前,他是不敢说的,便起了心思,定要告诉贾母,想着老太太疼他疼林妹妹,有了这两全其美的法子,自然会去说服王夫人。   早起悄悄的说给袭人听,袭人吓得怔住,知道这话一旦传出去,可就冒犯了南安王府,不是顽的,忙劝他不可妄言。   宝玉哪里肯听,一整天围着贾母转,终于寻找个无人的时候,悄声说给贾母听。   贾母看着宝玉如此幼稚异想天开的样子,心中一时泛起苦涩。她最得意这个孙子,自小懂事乖巧,生的又好,千娇百宠的,想着淘气些也没什么,一心护着,捧在手心里,指望他不受挫磨的长大,能有一番成就。听得他如此不谙世事的说辞,方觉得,这个孩子被养的太过天真了。   这边贾母宝玉祖孙两个都说不通彼此,那边袭人匆匆的去见王夫人。   王夫人听了,一时起了怨恨之心,想着干脆釜底抽薪,给黛玉说个婆家,一了百了。   当然,宝玉幼稚,王夫人可不幼稚,她自然不能去跟贾母说,赶紧把黛玉嫁出去。她这里先悄悄地寻了人家,再去跟贾母说有人求娶。   王夫人嘱咐袭人好生安抚宝玉,万万不可除了差错,袭人自去了。   当晚,贾母单独留了凤姐说话。   贾母不亏是跟王夫人做了几十年婆媳的人,自然能把王夫人的反应猜到几成,于是,凤姐领到了新的副本任务:保护黛玉不被随意的订出去。   凤姐想了想,直接把孝道跟佛祖搬出来,“要不让妹妹发愿给姑父姑母祈福,就说三年之内不谈婚嫁?”   贾母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万一人家孩子不错呢?   凤姐扶额,心说现在不是人家孩子如何,现在是黛玉可以接受不能嫁给想嫁的人,但是绝对不会接受嫁给不想嫁的人。   在她忘了宝玉之前,她谁都不想嫁。   逼急了,她就真的要宁死不屈了。   贾母人老成精,自然看得懂凤姐的未言之意,叹道,“我老了,没本事把这两个小冤家凑成一对,宝玉订了婚,索性姑娘不错,既然都愿意,我也不好阻拦。只是我的玉儿,再不能为了别人如意就随便嫁了人,否则我闭了眼也无言见我的女儿。”   凤姐定了主意,分说道,“那就还是发愿祈福,真有了合适的,等三年又如何,妹妹还小,总要过几年才能出嫁,订婚的事早晚都一样。”   凤姐觉得黛玉既然已经是林家的一家之主了,那有些事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她护不了她一世,不如现在就尽可能的放手,看着她自己面对。   转天凤姐把贾琏拦在家里带孩子,自己去看黛玉。   黛玉听了,关起门来抱着凤姐大哭一场,之后翻出了自己的首饰匣子,让凤姐帮她当了去,她要回姑苏。   这姑娘自打决断了自己的爱情,慢慢的没了往日的小性儿,反而养出了些决断来。   “别赌气犯傻,这里虽然别人惦记你,我却也能护着你,去了姑苏,该惦记的照样惦记你,我却鞭长莫及护不住你了。”   “姐姐别为了我再去得罪人,若真的有人来逼迫,我自把刀往脖子上一横,不连累姐姐。”想到要嫁给不喜欢的人,黛玉吓得有些发抖。   万不得已,她宁愿死。   这里凤姐暗暗说给她应对之法,让她心中有数,在黛玉处吃了午饭,歇了一会方回去。王夫人这次却很快找到了合适的人。   不是别个,凤姐熟悉,正是谢瑾。   王夫人中意谢瑾年少有为,人长的也好,可以跟贾母交代的过去。谢三太太中意林黛玉无父无母体弱多病,即好拿捏又不好生养。两人真是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王夫人没敢直接跟贾母开口,寻了凤姐去,打算让凤姐给贾母透个话,试探一下。   凤姐在知道是谢瑾之前,是打算想说辞拒绝的。   在听到谢瑾的名字之后,一时两难了。   就这个年代的男人能力与品行的水准而言,谢瑾就算不是最好也差不太多了。   但是他那个嫡母,可比王夫人凶残出不止一个数量级去。   别说黛玉宝钗或者探春,就是夏金桂也不见得能从她手里活下来。   其实想拒绝理由也是现成的。   谢三太太的名声自打去年闹那一场之后,那是坏的不能再坏了。   但是,谢瑾的确不错。   王夫人能在明知谢三太太的素行时还跟凤姐说,自然是问过王子腾的,知道谢瑾本人至少能过贾母那一关。   若是不想黛玉在谢三太太手下遭罪,就得送去边城,黛玉那个身体,受得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为谁春 上      贾母可不知道谢瑾是谁。   她命人打听了一番谢三太太跟谢瑾,然后以母子失和两人都有错为理由拍回了王夫人的提议。   贾母决定化被动为主动,等太妃的大丧完了,她就在京中公侯之家挑个外孙女婿,凤姐也没反对,毕竟谢三太太什么的太可怕了,谢瑾么,又远在千里之外。   林黛玉不管是跟谢三太太做婆媳还是远赴边关,在凤姐看来,都有生命危险。   这还是在林黛玉不以死抗婚的前提下。   这一日,一众人去给太妃送殡,临走时贾母突然对着凤姐来了一句,甄家的那个宝玉,你看如何?   凤姐顿感无力。   甄家这两年就该有抄家之祸了。   好不容易离了个不靠谱的贾宝玉,再去找个同样不靠谱的甄宝玉,那她还折腾个毛线!   好在来日方长,凤姐只是点头敷衍,表示我派人往江南走一趟,去明察暗访一番,转而把这回事搁到脑后,好生给王子腾夫人备了份寿礼。王子腾夫人也随着送殡不在家,到了三月十七这一天,凤姐仍旧带了寿礼回去一趟。王子腾的女儿,凤姐的堂妹,许给了保宁侯的儿子,婚期就定在明年,凤姐画了些凤凰牡丹等吉祥图样给她绣嫁妆。   三月末,平儿出了月子,因着国孝,也不好有大动静,只是办了脱籍,摆了几桌酒请客,贾赦给二月取大名贾萱,凤姐给大姐儿改名巧姐儿,大名贾菀。   园子里的姐妹们,只是平姑娘平二奶奶的混着叫,平儿身体恢复后,开始分担家事。离了贾母王夫人的眼,总有人要生事,平儿宽厚公正,各处周全,凤姐的精力都放在了外边的铺子跟怀孕的尤氏身上。   四月二十六是宝玉的生日,恰巧平儿也是这一天,平姑娘的生日往年都是凤姐私下给她过,如今她生了贾萱,已是正经二房奶奶,自然不能照着前例。   自从黛玉走了,宝玉便深恨凤姐,只是守着贾母王夫人不敢发作。因他母亲固执不许,他才另娶高门,不得不与黛玉无缘这个道理,或者他不知道,或者他不敢不孝,故此只怨恨凤姐心狠。如今贾母王夫人不在家,凤姐总揽贾府里外。如今凤姐早不肯忍他,他每每任性使气故意为难,怡红院从袭人开始都怕凤姐翻脸无情,故此一味哄着劝着,方得相安无事。   好在有平儿。   宝玉是个见了美人就什么都好商量的,当然,对着凤姐除外。   内院的事情都在李纨探春身上,送到凤姐面前的,凤姐都委了平儿决断,故此宝玉听了芳官的话,要给小厨房加个柳嫂子当厨娘的事,宝玉要柳家五儿进怡红院的事,宝玉跟丫鬟们各种宠爱纵情不可不说的事,凤姐一概不管不问不知,全凭平二奶奶处置。宝玉见为难了许多人都为难不到凤姐,更有甚者,竟是多少天见不到凤姐,若是闹腾大了,袭人等反而获罪,故此虽心中愤愤,也只得另寻机会。   凤姐本想着生日么,就各过各的,在自己院子里待客,宝玉偏请了平儿,要一起在园子里过生日。薛宝琴邢岫烟都在此日,凤姐都添了寿礼,中午在榆荫堂给他们四人做寿。   众人玩射覆拇战,宝玉正巧与凤姐对了点,凤姐只说自己不懂,宝玉哪里肯,张口一个‘白’字,凤姐挑眉,无奈的回了个‘畔’字,端了酒杯沾了沾唇,宝玉接着说了个‘恨’字,凤姐满桌子上扫遍,也不说话,指了指袭人,也不端酒,宝玉只得咬牙罢了。   宝玉用‘白日暗榆关’,覆了‘榆’字,凤姐射的是‘身向榆关那畔行’,宝玉说的‘恨’字,自然有怒气在内,‘杏馆花阴恨浅’,桌上有杏仁,凤姐那句是‘深巷明朝卖杏花’,取的是‘花’,谁让袭人姓花呢?   宝玉抒恨意,凤姐表示只要你敢我就不客气。   在宝玉这里,袭人晴雯她们甚至世间所有美人都是可以跟黛玉共存的,自然不能为了黛玉把她们舍出去,若为了黛玉孤守一生,便是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更何况,他想着,自己若是过的不好,黛玉也会不安。   所以每每要炸毛时,被凤姐随便威胁一下,又缩回去。   一时晴雯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摇了一摇,放在当中。又取过骰子来,盛在盒内,摇了一摇,揭开一看,里面是五点,数至宝钗。   宝钗自然得了她艳冠群芳的好签,凤姐一时有心要让平儿离开,怕她抽的签不好,又有些想看看她能抽何签,想着怕也没用,不如早知道了,见招拆招。结果众人掣签几轮下来,先轮到了凤姐。凤姐随意抽了一根,只见签上画着一只芍药,题着“独占西园”四字,下面一句“永夜怜孤影”,又有小字注云,因情有所钟,此身是客,故将离重阶,作别古殿,惜山遥路远,红尘几世,三春过后,不得见矣。无意久留,任其自去,在座举杯相送,下家掣签。   凤姐的下家恰是平儿。   平儿并未细思芍药何意,饮罢酒伸手取了一根,上画着一枝梨花,题着“且叹春风”四字,下面一句“梦回人远许多愁”,又有小字注云,犹有春日曾浮雪,沐雨疏风向晚迟。请牡丹、芍药、杏花举杯共谢守候之情。   凤姐伸手把签扣在手里思索,平儿自去掷骰子,下一个正是香菱。   守候之情?   也就是说,平儿尚有护宝钗、探春周全之力。   也就不至于活得太艰难。   凤姐想了一回,方看自己那根签。   三春过后,她真的能回去?   是怎么个三春过后?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为谁春 中      寿日第二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七,宝玉回了妙玉的帖子,正在怡红院里跟芳官探讨耶律雄奴这个被赋予了颂圣意味,以及彰显了宝玉对番邦无比轻蔑的名字。当然了,取个番名作践一番北狄,跟他鄙视武将战死沙场带来胜利一点都不矛盾。   昨天凤姐请客,今天平儿跟宝玉还席,众人正在玩cosplay这个很有意思的游戏,从宝玉的芳官改叫耶律雄奴说开去。   凤姐一边悄声给平儿解释匈奴这个淹没在史海中的游牧民族,跟耶律这个姓,一边心中感慨。   怎么说呢,该说贾宝玉不愧是贾政的儿子么?   儿子给丫头取名耶律匈奴,当爹的召集儿孙门客给为主报仇的林四娘写姽婳词,把雄起的任务都用称颂的方式栽到女人头上这一点,是那么的一致,让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亲生的父子。贾政就是骂上一千一万句孽障畜生,也改不了这两人如此相似的本质。   不过贾宝玉跟他爹比起来,更加不幸,倒不是本事差多少,只是实在时运不济。   贾政的爹没儿子那么废,所以贾政在父亲的余荫庇护下,也算平安顺遂了大半辈子,轮到贾宝玉,由于贾宝玉的爹已经很废了,所以没能留下什么给贾宝玉。   啊,不对,贾政至少还是贵妃的父亲。   如果探春在凤姐的搅局下,还是去和亲,那贾政就是王妃的父亲了。   真了不起。   凤姐略坐一坐,就回自己院子看孩子去了。   说什么不能把她名下的一子一女养成这个样子。   太可怕了。   宝玉饮了几杯,忍不住落下泪来,颤声道,“若是林妹妹还在,此刻春深花馥,姐妹们都在,该多好?世间唯有东风最恶毒,最可恨,最凉薄——”   “我想起来了,宝姑娘您上回拿过来的那副两面的炕屏,我喜欢的紧,前儿得空仿照着绣了几针,怎么也不对,宝姑娘得闲给我看看吧,我问我们奶奶,我们奶奶说她只会画不会绣。”平儿看他又要哭,拉着宝钗说起了刺绣。   “凤丫头只是懒罢了,一味不肯动针线,好在家里有人做,若是没人做,我看她能直接拿粗布粗线一百针针缝一身衣服,正经省事。”宝钗非常配合,跟着客观的赞扬了一下凤姐一针不动的懒散风范。   若是黛玉还在,宝玉快乐不知时日过,风刀霜剑都砍在苦命的绛珠身上,他自然可以无知幸福的过下去,等到一朝事发,再用眼泪去祭奠别人的生命。就像以前对金钏儿,就像将来对晴雯。   凤姐没给他这个机会,明知道南安王府的提亲有些蹊跷,只是故作不知,趁机动手砸碎了他的春秋大梦,带走了深陷其中的林黛玉,如今所有的伤害所有的真实都摆到了贾宝玉的面前。   于是,他毫无担当的本性就这么无遮无拦的摊在了众人的面前。   自从黛玉离开大观园,薛宝钗再没劝过他一句读书之事,如此一来,宝玉反倒亲近了宝姐姐几分。   史湘云现在只肯跟他玩,再不说别的,听说他跟卫若兰熟悉,还暗暗的担心过卫若兰莫要学了他,庆幸着卫若兰早早的离开了京城。   所谓世事如棋,造化弄人。   一子错位,满盘的走势已经大不相同。   今天的凤姐对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感觉格外明显。   却说贾敬炼丹大成,喂了自己一粒,成功跟这个世界说了再见。尤氏怀着孕呢,管事的凤姐当即命人锁了道士关了道观,把贾敬送去了家庙铁槛寺里,一边开丧破孝,一边慢慢等着贾珍贾蓉回来。尤氏想挣扎着去家庙里,被凤姐好歹劝住,把平儿留在家里照料,荣府里让李纨探春多多辛苦,连迎春也不得闲着,凤姐安置好家里,带着惜春去铁槛寺守着。   一时间尤氏看平儿辛苦,想着把自己母亲接过来照料,平儿自然点头。尤老娘不出意外的带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儿上了门。平儿去宁府时见过两位姨娘,看尤氏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贾珍跟贾蓉已经荒淫到一定地步了吧,但是,这般毫不在乎的任其闹到自己眼前来,真的不会动了胎气么?   当然,别人家的是非,平儿还是不会过问的。   她就是有点担心尤氏肚子里的孩子。   当初秦可卿过世,尤氏可是从头病到尾。   也许是她草木皆兵了吧。   平儿自醒着。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平儿还是过于乐观了。   贾珍贾蓉一向有聚麀之俏,贾蓉跟贾蔷更是好到不分彼此,有一次平儿跟凤姐交代家事,说了句东府蓉大爷跟蔷二爷已经商量好了的话,凤姐脱口一句,他们是在床上商量的么?然后凤姐掩口,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不语。   既然东府里如此,难保贾琏就不会。   贾珍跟贾琏一起花天酒地的时候多了,只是还没一起探讨到那对尤物身上而已。   作为家里有外挂的人士,平儿从来不会把某些危险跟疑问自己隐藏,她在凤姐某一天从铁槛寺回家看看的时候,悄悄的告诉了凤姐。   作为看过红楼的外挂本人,凤姐对于约束贾琏是不抱希望的,索性让平儿拿主意,直接问了一句,“但有万一,咱们是装不知道让他们在外边藏着苟且去算了,还是弄进来丢到那三个丫鬟堆里,让她们去自行分个高低?”   “还是装作不知的好,若是二爷开口,也让他外边闹去,反正国孝家孝的,有的是不让她进门的借口,等孝期都过了,二爷的新鲜劲也该早过了。”平儿权衡了片刻,答道。   凤姐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了,看了两个孩子一回,又要去看尤氏,被平儿拉住,去了她房里。   “什么背着人的话,这么着急?”凤姐奇怪道。   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她前天傍晚匆匆去大观园,撞上司棋约会姑表兄的事说了。   平儿也是考虑再三才敢开口。   一则,当初她依着凤姐的吩咐,劝过金钏两次,哪知道金钏不肯收敛,到底因着宝玉被撵出去,事后凤姐仍旧几次援手救她一命。由此,她相信凤姐必然不会发作司棋。   再一则,司棋如此大胆行事,若是再被别人撞上,说不定就出事了,还是早想办法的好。她昨天略劝了劝,说她既然有意,不如早些放出去了事,司棋只是不肯,说舍不得姑娘,只是求她别说出去。   平儿觉得瞒着不是办法,故此来寻凤姐拿主意。   “你想清楚,只要我插手,就算让她如了愿,她未必不怪你。”凤姐还是不想牺牲平儿的形象分的。   鉴于她本人的形象分已经负的深不见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为谁春 下      说起来尤二姐真是个好情人。柔情似水,一心一意,长得好,性子好,跟她比起来,连平儿都不够温柔解意,至于如今这个盗版的凤姐,一比之下,简直集齐了嚣张、霸气、强横、孤冷等各种不招贾琏待见的元素于一身,一下子把凤姐比的,从美人变了夜叉。   凤姐能混到今天还没被休了,主要还是因为贾琏不敢。   总的来说,尤二姐除了一心盼着凤姐死了她好进门扶正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的野心了。   多温柔善良的人啊。   盼着恶毒正妻死,能算恶行么。   在尤二姐尤三姐一边照料尤氏身孕一边跟姐夫外甥好生亲近的美好守孝日子里,贾琏终于回来了,并且在去东府陪伴贾珍居丧的日子里,几回来去,就跟尤二姐暗曲私通两厢情愿了。   东府里的蓉哥儿也是个妙人。平时干正事不显什么,算计起他的姨娘们来,分分钟通了好几本兵书,立马就学以致用。   说起来也怪贾珍,要不是他心无旁骛的守着孝陪着妻妹,一时不得出去找别人,贾蓉在一边很不爽,又怎么会舍得把自己二姨便宜了贾琏呢。   幸亏在贾琏的心中,凤姐是端庄贤良那一挂的,也知道这种事跟凤姐开口不合适,只得自去纠结烦恼。   贾珍一到家,就把贾敬的灵柩移至宁府,如今更是出了殡,贾珍贾蓉又去了铁槛寺守灵,宁府里只剩下女眷,贾琏为了美人,毫不犹豫的跑去寺里陪贾珍去了,多替贾珍往宁国府里拿几回东西、吩咐几回事、传几回话也好。   且说这一日,贾琏贾蓉结伴回宁府,贾琏发挥了十年寒窗读书得来的才学,把尤二姐狠狠的赞美了一番,当然他可没敢把凤姐垫到底下衬托尤二姐。   毕竟去年为了水芙蓉那事,他已经被贾蓉卖过一回了。   作为一个人品跟智商都不太稳定的人,偶尔他还是会长点记性的。   贾蓉虽然怕凤姐,但是到底色胆包天,想着离了父亲的眼,以后跟三姨就有了好日子,忙不迭的就要把尤二姐许给贾琏。   尤氏此刻在家养着,自然知道些,想着不妥,忙忙的使人告诉了凤姐平儿,凤姐正巧不在家去看黛玉了,平儿过来看了尤氏一回,只说随他去,别闹到家里就行,眼不见心不烦。   尤氏听了,很忧伤的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说不得也觉得贾琏得了尤二姐也是好事,至少贾珍贾蓉父子不用家里鬼混了。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贾珍,这位公府的当家人,一族之长,世袭的将军,真是颇有分享精神。但凡有求去之心,他从来都成人之美。   甚至好事做到底的给相好的找下家,大家接着当亲戚走动,真是又坦然又厚道,好一番风流气度。   那边贾琏素衣素服当新郎去了,这边凤姐跟平儿说笑话,大大的赞美了贾珍一番,觉得贾琏还是不够看,等再学几年,才好在风流场上混得开,亏他有个贾赦那样的爹,如今还傻得跟尤二姐那风流娘子玩痴情专一呢,真是家门不幸啊。   “奶奶也别只是笑,等过两年生个孩子,才是麻烦。”平儿看凤姐不走心思,忙提醒道。   “到时候你二爷新鲜劲早过了,孩子就让她自己养着,该读书了去族学里读书。家里正经有我们萱哥儿在,那院子里的几个再有个动静,她生的那点骨血,老太太才懒得问,最多不过咱们太太抱回来养着罢了。我又这么个脾气的,咱们太太敢把孩子送到我手里,不怕我把她孙子弄出个好歹来?”凤姐跟贾琏还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呢,也没能好过几年,更别说这个尤二姐了,完全不值得发愁。   三分钟的责任感,三分钟的痴情,三分钟的正义感,这说的就是贾琏。   他确实没多坏,也不是没用,就是没长性。   生活太顺遂,又无大志,故此任性而为惯了。   “奶奶心里有数就好,凭他们闹去。”平儿想了一圈,发现凤姐悍妒的威名真是很有用处。原先心里有贾琏,这种事只有难受的,如今大家顾个面子情,反而好了,什么孝中偷娶,不过是个笑话。   没了情分,自然就伤不了情分。   却说贾琏,自打跟尤二姐一心一意过日子去,凤姐这里更清净了,尤氏那里,因为贾珍贾蓉恋着尤三姐,她也自在了不少,能得安心养胎。   大家太平日子过了两个月,凤姐把蜜饯铺子上半年的盈利银子给尤氏送去,正巧尤氏在院子里散步,看她过来,高兴道,“昨儿喜鹊叫了好半天,今儿财神就来了。”   “嫂子慎言,如今肚子里还有小的呢,别把我侄子教成个只认钱的。”   尤氏看着凤姐,终究有些愧意,尤二姐怎么说也是她的继妹。   “行了,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连小的那个都拦不住她跟姐夫混去,还能拦住大的那个跟琏儿不成?”   “是啊,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要不你帮我跟老太太说,我去西府园子里养胎吧,我也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尤氏孕中情绪不稳,已经落下泪来。   “傻了不是,你今儿敢离了东府,明儿说不定那个就能进门当家你信不信?你要舍得,我就给你去说,有言在先,你后悔了也别怨我。”开玩笑,尤三姐是什么人,五年来跟姐夫外甥相亲相爱,有一日想嫁人了,立马发现自己对柳湘莲情深不悔了。这么个认为长得漂亮就可以胡作非为的物种,哪里肯顾忌尤氏。   这世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是男人的专属权力,虽然凤姐一贯觉得男女都无所谓,她一向觉得男人跟女人都有胡来的权力,最终自己负责,只要有人愿意不嫌弃的回收就行。比如尤二姐跟贾琏,就挺好的,一个想从良一个不在乎往事,特别般配。   柳湘莲也是眠花宿柳无所不为的,所以在凤姐看来,这两个人其实也不差太多。但是需求关系不般配,就出事了。   一个想从良另一个很在乎往事。   尤三姐被人嫌弃了才知道难以面对,然后就一死了之。   这就不好了,这属于典型的强买强卖行为!   何苦求死,把他的传家之宝还回去,然后等着看这风流浪子将来求娶好姑娘的时候也被人嫌弃一遭,也算报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歪说五美吟      凤姐收了手上的名单,叹道,“罢了,三年一比,大不了等三年后,或者圣上开恩科。”   春闱过后,凤姐就抄了三榜所有的状元榜眼探花进士同进士名单来,筛选出未曾婚配的,给迎春挑女婿,等都查清楚问仔细了,已经到了七月间。   结果比较衰,没合适的。   举人真的不行么?   举人也是可以选官的。   刘梅娘的丈夫,穆县主家的女婿,那位郑举人落了第,东平王府早早的下了手,把人送去了粤海辖下的一个偏远小县里做县丞去了。   等过几年,善忘的人们忘记了跟谢家的纠葛,积攒些政绩再调回来也不迟。   刘梅娘写了信给凤姐,说不曾想她真的去了五岭以南,离开了京城的是非,等来日归时,再约一见。   凤姐很羡慕。   要是迎春能嫁给这个郑举人就好了,天高水远的,就算将来有了灾祸,也大约躲得过了。   七月里,正是暑热难当的时候。东府里在守灵,尤氏在静养,贾琏在跟尤二姐好好过日子,尤三姐开始摔锅砸碗打狗骂鸡的折腾贾珍,平儿忙着给萱哥儿准备秋裳,凤姐每日被噩梦惊醒,梦到自己回不去了,泪流满面之外,人也消瘦了许多。   她精神不济之时,甚至梦到黛玉对着她哭泣,恨她拆散了跟宝玉的缘分,明明自己九死无悔,为何就见不得别人深情一片。   梦到一半骂她的人变成了宝玉。   凤姐想着,她或许是把现代人的爱情观强加给宝黛了?   其实古代女人是不在乎男人负不负责任的?   其实古代女人对小妾同房都是特别无所谓的?   又一想,不对啊。   那王熙凤为什么要弄死尤二姐呢。   啊,又不对。   可能王熙凤比较特例,毕竟她当初算计尤二姐时,大观园里一众姑娘奶奶们可都是很替尤二姐担心难过的。   想到这里,凤姐又不爽了。   毕竟,人么,别人把同情票投给了她理论上的敌人,那她不产生点敌对情绪才真有问题。她只是不在乎,又不是真的包子。   算了,同情弱者是人类共有的潜意识,尤其是马上就要丢了命的弱者。   凤姐不爽完了,一想,算了,她换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吧。   她找个机会研究一下那个孙绍祖,那种恶行之人,想收集点证据找御史参他一本,应该比把迎春嫁出去容易多了。   操心了几个月的‘找个进士娶迎春任务’宣布暂时失败,凤姐自怨自艾了好半晌,重新鼓起勇气,去见贾母,她得把司棋跟晴雯弄出去。   为了完成不出人命这个任务,拼了。   等忙完这些,也给尤三姑娘派发个‘想死都难红包’好了。   嗯,是‘好好活着红包’才对。   且说凤姐,在贾母跟前说了一番放出去几个大丫鬟的事,单子上有司棋,侍书,入画,晴雯,贾母瞧着有些古怪,说道,“别个都好说,晴雯那孩子长得好,也灵巧干练,我是给宝玉预备下的。”   凤姐早就想好了借口,说毕竟是屋里的丫鬟,太情重了也不好。   晴雯长得有几分似林黛玉,相信贾母也知道。   宝玉移情作用下,太过宠爱,将来县主过门,也是麻烦事。   当然凤姐不能说对晴雯不好,她只是说这样对宝玉不好,影响夫妻感情嘛。   贾母点了点头,又让凤姐看看还有别的到了年纪的丫头,一并放出去。凤姐欣然领命而去,吩咐林之孝家的各处通知,然后坐在家里等人上门来闹。   司棋当然不敢,能体面的离开,虽然心中不足,但是也只得认了,再说让迎春去老太太面前撒娇留她,难度系数也太大。   侍书那里好说,探春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有事,她现管着家呢,知道有些事为了遮盖只能这么每人有份的做,侍书就算差个一两岁,她也不会拦着。   惜春更直接,命入画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别真有什么对出来,到时候想体面走就不能了。   所以凤姐等人,自然是等宝玉。   结果宝玉没来。   因为王夫人直接说是自己的意思,宝玉一个字都没敢说,直接让晴雯走了。   凤姐想到晴雯的家境,嘱咐平儿去做个人情,看晴雯愿不愿意去裁缝铺里接针线绣活,管吃住的那种。   且说这一日,凤姐在黛玉处闲坐,想起黛玉写的五美吟来,起了话头笑道,“忽的想起一句‘美人巨眼识穷途’来,似是妹妹写的?妹妹喜欢红拂?”   “几句胡话罢了,姐姐竟还记得。”黛玉抱着猫慵懒的靠在榻上,好奇道,“说起来,姐姐如何看红拂?”   “千百年里能得几个卫公,可见她是个有命的。”   黛玉猜出几分意思,笑道,“那绿珠就是个没有命的?”   “在石崇手中也罢,或者不死,落到孙秀手中也罢,都是没意思的,死不过早晚而已。以色事他人,她本也活不了太久。至于同归慰寂寥的话,那石崇肆意掠劫、动辄杀人之辈,不过是不许人夺了他心头所好,未必有心。命不由己,所托非人,自然是没有命的。”   黛玉知道凤姐跟宝玉素来不和,凤姐只是在吃穿上惯着宝玉,敷衍着当嫂子的责任,却在那次两人一言不合之后,再也不愿理会他。没想到凤姐把宝玉比了石崇。   黛玉低了头叹道,“紫鹃跟我说过,金钏的事,宝玉自己闯下的祸,不过落了两滴泪罢了,前后操心救人的都是姐姐。”   “也只是不想出人命,论起来我跟那丫头有什么,自然不如宝玉跟她有情分。”凤姐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他岂敢为了别人违逆母亲?”黛玉语气里带了些自嘲之意。   “不敢违逆母亲,却敢当着午睡的母亲勾搭母婢,家里男人们的胆子,真是长得别具一格,敢招惹就要负责,要么就别去招惹,这个道理他们永远不懂,不过是知道终究死的不是自己罢了。都是我的不是,大观园里的岁月,与妹妹而言,都是前尘往事了,我还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往日也想着,将来为妹妹择婿,只要他人品贵重光明磊落,不管将来生死荣辱如何际遇,终究也值得。”凤姐前半句还深沉着,后半句就调笑上了。   “姐姐如今越发口没遮拦了,但凡说话总要带上我,幸而我脸皮厚,不然早恼了。”   黛玉离开大观园快有一年了。凤姐想着,没必要把她养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娇弱贞静,所以除了不该说不能说的,什么都说。黛玉已经听惯了,开始还害羞,如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当凤姐说今天天气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人一命?      娘家兄弟是干什么用的?   背着婆家收拾贾琏的时候,娘家兄弟什么的最合适了。   凤姐心里想好剧本,把王礼悄悄找了来,如此这般说了一回,王礼听说贾琏两层孝中停妻再娶,还弄个淫奔不才之人,火冒三丈,就打算背了人给贾琏套麻袋,好生给凤姐出出气,凤姐赶紧安抚,说自己一个孙媳妇,本就有悍妒泼辣之名,闹出来不好,不如从长计议、徐徐图之。现在那尤二姐跟贾琏正是情浓之时,很不必着急。   不如就从算计她那个妹子开始好了。   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还想着嫁妹子跟贾琏的朋友,以后成了亲戚,王家也非常难看。   王礼看凤姐丝毫不生气,也知道自己妹子心里怕是不着急贾琏了,方熄了火气,回去照着凤姐的主意办事。   却说柳湘莲等到八月内方才进了京,一进京就被王礼截下了。   王礼派了下人三班轮换在柳湘莲家门口守着。   他本来计划要托京城各门的守卫留心来着,想起这小子是避祸出去的,才退而求其次的。   王礼太热情了,死活赖在柳湘莲家,说上次定好了柳湘莲要串梁山伯的,如今出去这么久才回来,赶紧兑现约定吧。   柳湘莲想着要去拜见薛姨妈,只说过几天再说梁祝的事,王礼哪里肯放人,死活拖着要去王家,摆戏台非要先跟柳湘莲吃个饭不可。   “说吧,什么事?”柳湘莲早已不耐烦了,哪里肯去王家,只是让他有话直说。   “你以前说过,娶妻必要个绝色的,这话还算不算数了?上个月贾府那大观园里放出个绝色的丫头来,人品端正,手也巧,性子也好,我妹妹很喜欢,如今在她陪嫁的裁缝铺里做绣娘呢,我就想起了你。”王礼一脸兄弟够意思吧赶紧谢我的样子看着柳湘莲。   “多谢王兄记得我,只是我已经定下人了。”柳湘莲自然感激,但是既然订了贾琏二房的妹子,也只得推脱了。   话说,大半年没在京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适婚的绝色女子?   莫不是京城的风水有异?   “这样啊,那是兄弟这个媒保晚了。”王礼非常遗憾的扶额叹息,“让我听听是谁,得了你的意?”   柳湘莲觉得娶媳妇的事,也没什么好瞒人的,就把订了贾琏二房妹子的话说了出来,说完想起来,王礼是贾琏大房的哥哥。   柳湘莲有几分赧然。   王礼哼道,“他那是正经二房么,还二房妹子?”   鉴于凤姐不想收拾贾琏,王礼无处出气,此刻当然没什么好话,把贾珍贾琏贾蓉并尤氏的两个妹子的□□狂喷一气,语言之生动形象、阐述之活色生香,听得柳湘莲差点血喷心,感觉自己气冲牛斗,差不多能胸口碎大石了。   柳湘莲就要冲去小花枝巷退亲,被王礼死死抱住,嘲道,“你也是个多情浪子,眠花宿柳无所不为的,嫌弃人家做什么,这是要让我妹子知道,再不肯给你说亲了,必得赞一句你们两个天造地设、般配的很才罢。”   柳湘莲气的抄起椅子摔烂在墙上,火气更大了。   “如今想退亲,怕是也不容易,那个大的如今正盼着我妹子死了她好进门当荣国府里的奶奶呢,那个小的自然不觉得前事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到时候撕破脸闹起来,你更没趣。”王礼堵了门,接着火上浇油。   “如今你说的那门亲还算不算数了?”柳湘莲想着,不如就用这门亲事当借口。   “自然不算数了,我可没好意思跟妹妹说你风流不羁,只说了你行侠仗义,如今么,如今我可不愿意为了你的事,让人把我妹妹跟那对尤什么说到一起去,绝无算数的可能了。”   “行了,兄弟此次丢人丢大了,这就去想法子退了。”   “你可送了什么定亲的信物不曾?依我说,悄悄的使人偷出来,然后装作没这回事,你再出去躲两个月算了,省得当面见过,纠缠不清,也学了她那姐姐三贞九烈起来,说你言而无信,敢退婚她就要吊死,你可怎么办?别说我没提醒你,她那姐姐可是十足端庄正室的派头,就等我妹子咽气了。”王礼在这里努力的危言耸听。   柳湘莲被王礼刚才说的一番姐夫外甥跟小姨的风流佳话恶心坏了,虽然他是个习惯动手不习惯玩手法的人,此刻也不想去了。   王礼这里止住了柳湘莲,那边早就买通了一个小丫头,当晚就偷了鸳鸯剑给柳湘莲,还附赠了盘缠,柳湘莲第二天一早就离了京,逃之夭夭。   等尤三姐发现定情信物没了,发作起来,那丫头早被王信藏得远远的。贾琏这里并不曾知道柳湘莲回来,只当招了家贼,借着王子腾的名义,拿了名帖托人暗暗去寻,结果可想而知。   柳湘莲让家里人瞒着,贾琏很久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前只是看着尤三姐发疯。   偏偏此事闹大了,惊动了薛蟠。   薛蟠本来病着,听说救命恩人的鸳鸯剑丢了,待病好了,开始大张旗鼓的找寻,跟贾琏在小花枝巷商量对策,不巧见到了尤三姐,整个人便呆住了。   又想不能夺了恩人所好,又想不曾知道这女子如此标致,不能得手实在可惜,实在纠结。   尤三姐一心想着找回剑来,或者将来如何跟柳湘莲解释,并没有寻死之意,贾珍那里新欢倦了,又想起了尤三姐,再有薛蟠,时不时的当散财童子,上赶着讨好尤老娘并尤氏姐妹。   至于柳湘莲,深觉自己被坑了,跑的远远的打定主意好几年不回来。   凤姐自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实在是积了大德,将来必有福报,好生谢过堂兄王礼,自在的安心消夏去了。   死了多没意思,大家来日方长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入冬      十月里,贾琏又去了平安州,凤姐担心了两天,不知道贾赦又在玩什么。过几天得了消息,戚将军给的,关于孙绍祖的。   自从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京营节度使就换成了戚将军。   凤姐知道孙绍祖算是贾赦门下,跟贾赦有利益关系,故此在去问王子腾之前,先请教了一下戚将军。   结论就是,孙绍祖是个无才无德又十分狠辣之人。   凤姐一时苦手,逃避的想,要不然预备五千银子算了,到时候把钱还了,或者也能不嫁迎春。转而考虑到贾赦的人品,只得放弃了这个偷懒的念头。   戚将军信中提到,此人欲在京营中寻个位置,被他拒绝了。   凤姐这里消息不足,一时也做不得什么,只得等着贾琏回来,问问他去平安州究竟干什么,再作打算。   薛宝钗带了些江南土仪给林黛玉,凤姐带着她去了空明里的宅子,宝黛一年未见,难免思念,一时也无言语,只是相拥而泣。这边凤姐去跟紫鹃说话,谋划着另开绸缎铺子跟绣庄,直接落在黛玉名下,另外在京畿给黛玉买个小庄子,凤姐原来买在姑苏的宅子跟土地,也各过一处给黛玉。就此,对于三代列侯之后的林黛玉,凤姐的经济补偿计划,也算完结。两人说完了这些,紫鹃又说起一件奇事。   前院找的那几个绣娘,其中有两个,极擅苏绣,人也很是稳重体面,却并没要高的报酬,看着不是坏人,但是这里无有当家男子,紫鹃总是要更小心些,故此说给凤姐听。   凤姐让她把人叫来,招呼两人坐下,嘱咐紫鹃守好了门,开口道,“两位婶子来了这些天了,也该知道我们家只有一个妹妹当家,婆家忙起来,我是脱不开身的,所以难免要格外小心些,遇到些不可常理的事,总要深问两句,两位婶子别介意才好,我这里先陪个罪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见凤姐跟她们耗定了,方交代了底细。   她们是东平王府穆家的绣娘,因为得知姑娘一个人在外边,怕不安全,特来照应的。   至于谁怕不安全?   东平王世子呗。   凤姐听罢一笑,“你们倒也痛快。”   其中一个解释道,“来时世子爷说了,万一漏了行迹,在姑娘面前是万死不能认的,但是若琏二奶奶单独问起,就都说了吧。世子爷说,他是一片好心,求琏二奶奶成全。”   凤姐扶额。   这算什么,只瞒林黛玉,这是打算明抢么?   待两人离开,紫鹃进来,悄声道,“我去把她们遣散吧,说我们用不了这么多人。”   “先别动,如今她们已经在明处,弄走了,再换新的来,反而不好防备。”   凤姐想起了王子腾对穆辰亦的评语,勇武好斗。再想想世子爷的那位姑姑,极其好胜要强,在后院斗了一辈子的穆县主,头都疼了。   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等明年开了年,这穆世子怕是就该去贾府提亲了。   凤姐左思右想,决定先静观其变。   时日匆匆,眼看着进了腊月,贾琏从平安州办事回来,贾赦高兴,又送了他一个丫头,叫杏儿的,贾琏得了新欢,一时也忘了就爱,跟杏儿姑娘如胶似漆去,哪里还顾得上尤二姐。凤姐挑了个时间,问贾琏去平安州做什么,贾琏开始不肯说,说是贾赦交代了死都不许说出来。   凤姐点头,接着道,“死都不说?那就先让你死死看,平儿呢,抱着孩子,我们去老太太面前评评理,我们忙里忙外生儿育女,二爷国孝家孝里偷娶了个什么见不得人的货色,今天咱们说出来看看,看看会不会死人。”   贾琏一听,直接怂了,把贾赦交代的事情学了一遍给凤姐平儿听,凤姐思量片刻,无力道,“二爷知不知道,将来万一对出来,这勾连外官、包揽词讼、虐害百姓的罪名是个什么下场?”   贾琏觉得凤姐总是杞人忧天,奇怪道,“看你说的,哪里就对出来?”   凤姐清冷的眼风扫了扫,笑问,“爷背着我们弄了人偷养着的时候,想过今天会对出来么?”   贾琏一愣,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冷风直冒。   “放心,只要她不找死的闹到我面前来,我总不知道,权当给二爷添个乐子罢了,犯不上跟她计较。”凤姐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贾琏道谢不迭,凤姐好笑道,“只是有一样,若是将来闹起来,爷也别指望我说一句好话就是了。”   贾琏点头,表示这个自然,尤二姐那个性子他自己也镇得住。   两夫妻说完了话,贾琏自去找他的新欢亲热,身边小厮得了尤二姐的请托,悄悄给贾琏递了话,说有急事,贾琏舍不下新欢,第二日才勉强抽空去看看,方知道尤二姐像是怀了身孕,求他给找个太医诊断一番。   贾琏心喜,忙去请太医。没成想,家常惯来的王太医为谋个世职,去了军前效力,此刻请来了一个胡太医。   诊断结论么,当然不是怀孕了,贾琏想着是不是尤二姐感觉错了?尤二姐只是哭,说已经好几个月,哪里有错,尤三姐抄起家伙来就把太医打了出去,接着大闹一场,骂贾琏不是个东西,当初他的通房丫头什么平儿的怀了孕,请了多少太医大夫的诊脉,到自己姐姐这里,就敢如此敷衍?   可见是变了心了!   尤三姐闹着,尤二姐想着贾琏回来好几日也不曾过来看看,心里慌张,委屈的哭个不停。   贾琏忙又去请了别的大夫,一看之下,果然是喜脉。   贾琏有些烦了尤三姐的撒泼行径,再说他儿女双全的,也不十分在乎,哄了哄尤二姐,留了些钱,自回了府里。 作者有话要说:     ☆、寒风起      年底时,贾珍辞别族人,带着父亲的灵柩回了金陵原籍。   贾琏虽然被尤三姐闹腾的心烦,也不肯松口让她们进贾府的门,凤姐头几年气性大,还是闹的,如今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没了争风吃醋的兴致,只剩下脾气大,惹恼了直接下手收拾他。而且凤姐也有言在先,绝对不许尤二姐进门,只要瞒的好,孩子尤二姐自己带着,将来族学里读书,捐个前程,都好商量,如果尤二姐敢闹到老太太太太面前,让她不痛快,那她就闹得谁都别痛快。   年关抵近,尤氏也快生了,凤姐一边要精心照顾孕妇,一边要忙活过年,自己又犯了相思病跟思乡病,身体也有些不适,贾琏一边被尤三姐威逼着要给姐姐跟将来的外甥要个名分,一边自知理亏,避猫鼠儿似的躲着凤姐。   实在闹不过,贾琏就给尤三姐解释说,如今尤氏眼看就要临盆,凤姐忙呢,等过了年再计较,尤三姐更是得了理,说凤姐既如此贤德,自然也该把她二姐也接进去好生伺候才是,那肚子里说到底还不是贾琏的种?既然不肯,可见是假贤德,不是真贤德。   话说尤三姐自打丢了鸳鸯剑,又不见柳湘莲回来,一日比一日暴躁,越发的易怒极端,动辄打骂下人,或者把贾府的兄弟侄子一起骂,尤二姐怀了孕,不得跟贾琏日日相对,贾琏也不大愿意去了,故此愁眉不展常常哭泣,人也越发的消瘦了。   这边过着年,偏偏贾琏的那个叫杏儿的丫鬟,只说不舒服,请了大夫诊脉,诊出了喜脉,当然,由于月份小,大夫还不是很确定。   这么一来凤姐就高兴了,只要是贾琏的孩子,那就都是她的孩子,除非她不想要。所以按照这个理论,不管谁怀孕,都能体现凤姐的贤良淑德。凤姐怀了孕,那就是大功一件,别人怀了孕,那不只是凤姐的大功一件,还得外加安慰奖给凤姐,用来预防凤姐心气不顺。   凤姐高兴的收着长辈的礼,尤其是邢夫人也不得不被逼着出血给了凤姐东西,虽然不怎么样吧,但是可以扔进当铺嘛。   今年的收成不如去年,但是因为贾赦歪门邪道上赚了很多,所以贾琏的日子还算好过,他的一些梯己,凤姐不知道的那些,都给了尤二姐,如今懒得过去看,故此时不时产生自己一贫如洗的错觉,因而把公中的账做的越发花巧。   凤姐也不管他,年十二,尤氏生了个女儿,取名芊姐儿,尤氏爱的不行,先是给贾珍写了信,接着又合计怎么给女儿过个满月,凤姐想着去年萱哥儿因着国孝,也没好好过满月,干脆今年好好过周岁生日,两件事都让平儿去操心。   她有别的事,从入了冬就开始忙碌。   年前戚将军卖了她一个人情,有御史参了孙绍祖一本,罪名很简单,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罪行很严重,因为受害人实在有点多,孙绍祖被夺了世职,至于是流放三千里还是要命,就看他究竟做了多少孽。凤姐很意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干脆直接问了。   戚将军很痛快,表示他知道凤姐一直在致力于慈善事业以及忽悠尽可能多的人一起支持慈善事业,他心生敬意,如果方便的话,请继续坚持,尤其今年冬明年春,务必不要断了。凤姐明面上以贾府的名义捐赠,让贾母王夫人出点血,再时不时去敲诈一下贾珍,春荒冬雪时大开善堂,各处接济。悄悄地拿着铺子里大笔盈利给了大慈悲寺,广施各地。去年王子腾就跟凤姐要过一次粮食跟棉麻粗布,价钱给的很低,但是因为王子腾算是做人情给宗泽,西北上需要,兵部给的钱不多,凤姐正好要还宗泽的人情,收粮食不止在一家收,只不过到最后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凤姐砸东西补上了。   西北跟西南上都在征调士兵备战,有人愿意以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努力的捐钱,减轻国库压力,当然是很必要的,所以戚将军顺手收拾了孙绍祖,也不是很大的人情,大家算是有来有往。   当然,还有直接开口要东西的,比如谢瑾。   说是凤姐给他订做的软甲不错,方便的话多来几十件。   凤姐也没跟他计较成本,把小谢存在戚将军那里的金银财帛一洗而空,尽可能的多做去。那东西有丝有金的可不是粗布棉衣那种可以不计较成本的,至于事后谢瑾对于自己倾家荡产的下场能否接受,她就不顾上了,先换了装备顾命要紧。   等京中得了消息时,宗泽那边已经大战一场,好消息是赢了,坏消息是戴镇远伤了。   在这种暂时的安定下,戴镇远回京养伤,居明愈回京复命,顺便筹集军备,抽调人手,为了收拾西南上屡次挑衅的番邦做准备。   说起来,开年时不止贾琏志得意满的筹谋着外放,贾宝玉的心情也很不错。他终于找到了晴雯,而晴雯对他也很惦念,为此宝玉特意的跟凤姐说了几句狠话,大概是晴雯既然没变心,林妹妹必然也没变心,凤姐处心积虑的为恶,到头来也是空算计一场,又想起了尤二姐有孕,心内快意,故意嘲了几句解恨。   凤姐也不是吃素的,一般懒得计较,得了机会也没有放过的道理,捂了帕子大哭着就去贾母那里告状,说贾琏国孝家孝里停妻再娶,如今满府里都知道了,都看她这个傻子,一片痴心的只知道过日子,结果被人如此欺负如此算计,要不是今天宝玉看她可怜,好心告诉了她,她岂不是要被人坑死。   贾宝玉那里打击完了凤姐,就想着去见戴镇远,虽然宗泽没来,但是见了戴镇远,说些惦记的话,也是一样的,正好全了他的一番心思。   贾琏就更惨,他刚为着外放的事被贾赦骂了一顿,就被贾母匆匆的叫去,连贾宝玉一起,一并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荒唐      战争不只有成败,还有名利,再加上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圣上,未胜之时防范敌人,胜了之后防范自己人,朝堂之上又是一轮新的争斗。   上次总算戚将军尚留晚节,这一次居明愈也好宗泽也好毕竟年轻,在京中没什么资历人脉,圣心还是安的,想来问题也不是很大,不至于到前方一胜后方就开始罗织罪名的地步。   贾琏恼恨贾宝玉拿着尤二姐说事,惹急了凤姐,贾宝玉暗恨凤姐口快跟祖母告状,凤姐看着贾琏贾宝玉在贾母面前辩白,贾琏一味认错,贾宝玉一边恨着凤姐一边说总是二哥的骨血必要接进来养着的话,凤姐正满心不爽,干脆一直哭一直哭,贾母彻底不高兴了,搂着凤姐大哭起来,从贾珍贾琏尤氏到尤二姐挨个骂一遍,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可怜她的凤哥儿仁孝宽和一心护着宁府的子嗣一心跟贾琏好好过日子,倒过出仇来了,良心喂了狗,早晚有报应,别做梦了,一辈子别想进门!   贾琏就是觉得冤枉,他本来也没想让尤二姐进门弄得家反宅乱的,在外边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看着媳妇脾气好了,想占个名分,要是头两年,给她个胆子也不敢说进贾府的话。好日子不会好过,纯粹作死。还有宝玉,嘴怎么那么贱呢。   贾宝玉更是唬着了,他一心以为自己占了理,又有贾母护着,哪成想贾母这次偏心了凤姐,他也没别的法子,只是急的哭,眼看着又要病了。   贾母骂爽了,让贾琏赶紧滚,让宝玉乖乖回园子里,别让她知道又出去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被她知道了,决不轻饶。   凤姐哭爽了,给贾母道歉,说惊着老祖宗了,左不过是贾琏年轻,这几年总要闹腾,也没什么,东府里大嫂子就更没有不是了,终究两府的爷们,哪个是听劝的呢。   凤姐自去了,贾母坐在那里发愁。   孙子不是弱了些,就是落了美人局里出不来,孙媳妇倒是聪明,就是照这么闹下去,怕是要慢慢寒了心。   将来可如何是好。   凤姐本来没什么发愁的事,最多不过撕破脸把贾珍贾蓉跟尤二姐尤三姐不得不说的故事给贾母王夫人讲一遍罢了,贾母疯了才会让她们进门。贾宝玉就比较惨了,闹了一场,就不许出门了。   这一天,南安郡王府的安国公夫人水芙蓉,派人来请凤姐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凤姐最怕水芙蓉这种聪明而又功利心极重的人惦记她,回复说两府之间有事,得找王夫人,她说了不算,直接称病推辞了。水芙蓉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她一个国公府夫人三番四次命人来请,凤姐再不肯就是托大了,不尊重她。凤姐也是个惹急了必发作的人,水芙蓉站稳了脚就想挑事作死,她一定成全。   本来凤姐搭台让她顺利爬上去,大家从此两不相见最好,当时两人也都默认了这一点。现在水芙蓉或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就仗着身份想压凤姐一头,凤姐找了个太医看过,开了药,请了卫若蘅的夫人蒋氏把药方子给水芙蓉送去,求国公夫人高抬贵手。蒋氏什么人,闻琴声而知雅意,立马叫起了亲戚妯娌好几个,专门捡的喜欢八卦的,一起上了门,道歉,求原谅。   水芙蓉知道凤姐不是轻易屈服的,本来打算把凤姐好言好语的请进王府,压服恐吓一番,好让她为己所用,毕竟她今非昔比,身份上跟贾母一样,官高一级压死人,吓住凤姐还是不难的。如今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找了借口把贾宝玉骗进王府。她知道贾母王夫人非常紧张这个孙子,到时候自然会替她说服凤姐。还没等她留宝玉过夜吓唬人,凤姐就让旺儿给忠顺王妃送了一颗夜明珠,水芙蓉很快被叫去了忠顺王府,贾琏上门接回了宝玉。   要说水芙蓉的确是个能屈能伸的,既然不能让凤姐听命,就干脆真的折节下士,她一个亲王的女儿公府的夫人亲自上门来探凤姐的病。   凤姐把被子一围装病,贾琏抹了两滴眼泪在一边装二十四孝贤夫,水芙蓉终究没找到机会开口,愤愤而去。   贾琏实在好奇她想干什么,凤姐笑着猜测道,许是国公夫人还不足,想着当王妃吧。水芙蓉聪明人,大概隐约猜到当初传宗泽爱慕她是跟凤姐有关,想着凤姐跟宗泽有什么关系,如今算计上了给她文武双全的夫婿一个建功封王的机会。凤姐不惜代价砸了重金就是不让她开口,自然是怕给宗泽带来什么是非不利之处。   其实凤姐跟宗泽哪里有什么关系,只是你来我往的有利益交换。   谈什么感情,多伤钱啊。   恩将仇报这种事,自私凉薄如水芙蓉干得出来,她可干不出来。   这种今天你给她遮风挡雨的住处,明天她惦记上你家土地的人,不太多也不太少,总归让人很不舒服。凤姐决定今后就是无事,她也永远不跟此人来往。   什么,她是宝玉媳妇的娘家嫂子?   等霍县主能出嫁时,谁知道贾府还在不在了。   而且她大概记得南安郡王战败和亲的情节,怎么也不会为了成全水芙蓉的尊贵梦,葬送前线那么多大好男儿的。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个死法太冤了。   水芙蓉终究是没有罢休,又找上了蒋氏,毕竟她可是卫若蘅的妻子。当然,蒋氏的女红针黹很不错,女德女戒女训恶补一下也是能背出不少的,她也只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边蒋氏上门找凤姐算账,都是为了帮凤姐才把自己陷进去的,那边东平王世子穆辰亦去见了戚将军,闭门密谈半日,第二天上朝,东平王表示自己子嗣不多,使用有限,呈上了自己的大半家产,充作军费。圣上一高兴,恩准东平王世子将来依旧袭王爵。   凤姐知道后,很是意外。   不是说勇武好斗么,怎么不去争统帅之位,反而倾家相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归来?归去?      南军统帅的事,最终还是在几方妥协中达成了一致。   穆辰亦辜负了他勇武好斗的名声,心思也不知道用去了何方,听说最近书法有了些进益,还写了几首词,声称自己要跟水溶学习,奔着谦逊多才风度翩翩的目标一去不回头。   霍子衿也算如愿了一半,南军兵分两路,从京营跟禁卫抽调的那部分在他手下,剩下在西南各省以及西北军中调取的精锐,在居明愈手里。   水芙蓉那个说服西北诸军尽归霍子衿辖制的愿望最终没有达成。   戚将军苦闷的找凤姐的麻烦,非说凤姐的铺子里没有老人家能穿的衣服,做生意太不用心了。   凤姐也很苦闷。   她想办法见了居明愈一面。   姓张王李赵刘的人很多,姓居的人就不那么多了,而正巧叫居明愈的人,那就应该更少了。   更巧的是,盗版的凤姐在原来的时空中,就认识一个。   她的上司兼合伙人。   宗泽的同袍居明愈,跟林语之的至交居明愈,有什么联系么?   也许楼海枫也穿过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凤姐想的头都疼了,忍的心都碎了,终究还是没忍住约了居明愈。   地点照旧,大慈悲寺。   等到凤姐看到居明愈的脸时,差点从石阶上滚下去。   “居将军,你认识的人里边,有没有姓楼的?重楼的楼。”   “我长了一张很吓人的脸?”居明愈对于凤姐震撼的惊诧的难以置信的眼神表示很困惑。   “将军很面善。”凤姐解释的似是而非。   “像谁?”居明愈奇道。   “就是比较容易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凤姐默默的想,不像谁,像你自己。   “夫人想见我,有事么?”居明愈见凤姐敷衍,也不深问。   “你认识的人里边,有没有姓楼的?”凤姐缓缓重复道,“重楼的楼。”   “夫人想找人?”居明愈思索了片刻,摇头,“熟人里,没有。不过夫人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全名,在下去帮着找找看。”   “别说出去。”凤姐嘱咐道。   “当然。”居明愈点头。   “重楼的楼,山海的海,枫叶的枫。”凤姐不抱希望而又满怀希望的说道。   她都不叫林语之了,他还叫楼海枫么?   但是,居明愈还叫居明愈。   那楼海枫应该也有机会仍旧叫楼海枫?   “就这件事?”居明愈确认道。   “要保密。”凤姐郑重的点头。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居明愈很痛快的承诺。   “也没那么严重。”   “明白了。”居明愈看着眼前失落的人,收敛了好奇心,接着开口道,“没别的事,那在下先行一步。”   “将军先走,我去求个签。”凤姐看着居明愈离开,转身进了大殿。   我佛慈悲,求求你,赶紧安慰一下这个失魂落魄的人。   在满怀希望跟彻底绝望之间来回直线跳跃,太折磨人了。   凤姐躲在大殿里对着佛祖发呆半日才回家,回去就病了,冻得。   元月平静的过去,元春赏出了节礼,因为用兵之时,也没有省亲的事。   霍悠快出孝了,元春也备了她的一份。   其间发生了一件事。   宝玉又去找晴雯,王夫人发了火,命人去把晴雯抓回来处置,结果被柳湘莲半路截下。周瑞带着人,声称是处置逃奴,好在晴雯的身契,凤姐早早就给了她。   王夫人嫌凤姐太大方不留后手,有心说几句,奈何凤姐缠绵病榻,至今未好,要骂宝玉几句,又舍不得。   宝玉又偷偷哭了一回,跑出去找晴雯,找到了柳湘莲家,说不怨自己,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以后再不会了。让晴雯先悄悄的藏了,待太太消了气,自然还让她进去服侍。   晴雯只是冷笑。   她本来得了自由身,又有手艺,平儿给她找了去处,安安稳稳的度日,就是因为放不下这位小爷,如今就成了逃奴,被王夫人往死里整治。   现在落到宝玉嘴里,就成了等太太消了气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宝玉用眼泪去顾念情谊,却需要她用命去顾念情谊。   果然她是个不知死活的,才会放不下宝玉。   宝玉待了一会儿,怕被人发现,匆匆的走了。晴雯去跟柳湘莲解释她跟宝玉的关系。柳湘莲本来是悄悄回家的,生怕被尤三姐缠上,听着晴雯自我介绍,忽然就觉得对上了,这不就是那个王礼说过的绝色丫头么。   两人不觉间情愫暗生,晴雯感念柳湘莲的救命之恩,柳湘莲中意晴雯的容貌性情,又把鸳鸯剑拿出来作为定情信物,送了晴雯,两人定了终身,很快就悄无声息的成了亲。   时间到了三月中,京中突然传开了西南用兵大败居明愈谢瑾战死的消息,凤姐的着凉伤风早好了,只是精神不好,正昏昏沉沉的歪着,听了一句,整个人从炕上摔到地上,晕了过去。   平儿吓得带了哭腔,跟丰儿小红几个七手八脚的把凤姐抬到炕上,请了大夫,只说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或者明日就能醒了。   晚上平儿几个也不敢睡,仍旧守着,贾琏慌了,一会儿看看孩子,一会儿看看凤姐,急得团团转。贾母坐在了凤姐房里,说是借着自己的寿数,必能保凤姐否极泰来。   “醒了?”快到亥时,平儿看到凤姐的手动了一下。   “平儿?”凤姐徐徐睁眼,用试探的语气出声唤人。 作者有话要说:     ☆、楔子:男主的时空里      王熙凤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竟是一个陌生男人!   这是什么见鬼的梦境?!   暴怒的一巴掌甩过去,被这男人伸手抓住,控制着力道,不至于抓伤她柔软脆弱的手腕,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问道,“宝宝做噩梦了?”   王熙凤另一只手掐上男人的脖子,被这人抓在手里,顺势一压,整个人都被禁锢住,不能移动。怒急攻心,大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岂是你能碰的?!给老娘滚出去!”   这声音非常意外的温软,怒斥的语气听来非常别扭。   怎么回事?   王熙凤无奈的挣扎着,发现自己丝毫撼动不了这男人,再要怒喝咒骂,却被人亲在额头,一时愣住。   怎么会这样?   陌生男人留着极短的头发,穿着非常贴身的衣服,肩膀上的带子没有一指宽,锁骨肩膀跟整个胳膊都露在外边,长的很结实,压制她简直轻而易举。   王熙凤知道自己一时反抗不得,待要赌狠咒骂,又怕激怒了他,这般毫无反抗之力,被人压着亲吻,又实在屈辱,收不住怒色,只是咬紧了牙关,强逼着自己忍耐一时再作打算。   眼前的男人看她终于安静下来,仿佛很怕伤了她,任她折腾这半晌,也没动怒,只是看她不再挣扎,才小心的把她的两手裹进被子盖好,不动声色的问,   “饿不饿,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热牛奶?   他要去厨房?   王熙凤点头。   正好让她逃脱。   男人宠爱的贴过来亲亲她,轻声哄道,“乖乖别动,喝一点热的东西就好了,宝宝不怕,梦醒了就没事了,有老公在,什么都不用怕。”   王熙凤闭上眼咬着牙,才没把一句“滚你娘的”骂出来。   不能动气,不能动气,不能动气!   等他离开!   仿佛对她的神色动作无知无觉,看她点头,这男人就轻手轻脚的转身而去,反手关了房门,脚步渐远。   王熙凤打算从窗户逃走,掀开被子,爬起来,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什么。   毛茸茸的还带着帽子。   这是什么东西?   连体树袋熊睡衣。   她当然不认识。   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屋内,找到一面镜子,一看之下,惊吓的尖叫出来。   这人是谁?!   在她尖叫的瞬间,门被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多重人格 一      王熙凤坐在厨房的餐桌前,看着认真做早餐的陌生男人,面无表情,心乱如麻。   “太晚了,吃个煎蛋,再煮粥就到中午了。”男人在两个双面煎蛋上点了两滴酱油,端到她的面前,看她不喝牛奶,无奈道,“还是不喜欢牛奶啊,乖,明天换豆浆。”   王熙凤垂眼看着鸡蛋,又看看笑着示意她赶紧趁热吃的人,拿起叉子,很不熟练的往嘴里塞鸡蛋,神色漠然,食不知味。   “现在是九点二十,吃过东西,我们出去逛街,给你买件风衣,咖啡色的怎么样?午饭的话,就在外边吃,西餐好不好,街角那家的牛肉很好吃。”男人坐到她身边,侧身低语,无限温柔。   哼,梦虽荒唐,倒是个体贴多情的,她想着出门看看也好,于是点头。   王熙凤低头吃饭,没有看到说话的人看她同意,眼中诧异一闪而过,看了一眼窗外,反悔了,“好像外边的天有点阴,要不然还是明天去,今天就在家里玩?我看你的贝壳城堡还没做完,不然我陪你打游戏?”   身处异境,敌我不明,以静制动。   王熙凤仍旧点头。   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前自保。   男人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带了点讨饶的口气道,“宝宝,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你为什么不高兴,你看我哪里不顺眼,马上改,都是我的错,我给你换一份——”   说着移开了她面前的盘子,就要拿过她手上的叉子。   “也罢了,还能下得口。”王熙凤右手一躲,拒绝了。   他的意思是,这煎鸡蛋有什么问题?   虽然确实太过简陋了,不过这餐具也还精致,虽说是君子远庖厨,不过既然他做了,又味道不错,虽然她看不上这做小伏低般曲意讨好的架势,但是既然都递到她面前了,再说什么没个男人样之类的话,终究也没意思。   “咱能别学这口气说话么?”男人听了,一脸痛苦的哀求道,“我错了,我认输,我忏悔,饶了我吧。”   王熙凤一怔。   说错话了?   那就不开口。   想罢继续低头吃饭。   “宝宝,不玩了好不好?”陌生男人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抱着,沉痛的认输。   王熙凤瞬间僵住,忍了又忍,方平复下来,放软了身体,故意笑道,“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正吃饭呢,虽没旁人,也不好这般没规矩。”   “娘子说的是,都是为夫的不是。”楼海枫顺口认错,只是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开玩笑赌气吵架这都无所谓,但是自家姑娘从早上开始,身体上极端排斥意味的一系列反应,让他有些伤心了。   她从窗边看过,这房子离地很高,空间虽不甚大,但是出去的门是哪一个她还不知道,此刻只得强忍着,万不能激怒了他。   想到就在刚才,这男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强行抱到了厨房,她想打人都挣不开手,这般若是闹起来,根本跑不了。   万一惹恼了他,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结束了一顿不怎么愉快的早餐,楼海枫洗了餐具,拉着她进了刚刚那间卧房的隔壁,林语之的书房。   “你还需要加班么?”楼海枫看着书桌上扣着的几本书跟休眠的电脑,抬手一划,倒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开着几篇技术文档。   也许不是他哪里惹到她了,只是为了调休假加班太累了?   也有可能。   “不必。”王熙凤皱眉。   那个一碰就亮的东西是什么?   她完全不认识,还是不碰的好,这男人虽然看着不是个多疑的,也对她很是娇惯纵容,但也未必似贾琏那般好摆布。   “我们去画室画画?顶级男模给你画。”楼海枫决定等她午睡之后,就给居明愈打个电话问问。   也许是因为工作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就在这里。”王熙凤直接拒绝。   她又不会画画。   “那就玩你的贝壳城堡,我陪你。”楼海枫掀开遮尘布,露出了工程过半的玩具,折好遮尘布,放在角落。   王熙凤看着层层贝壳做成的城堡,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是仿的什么建筑?   她倒是不曾见过。   楼海枫凑过来亲了她,开始整理书桌,仔细的为每一本打开的书加上书签,叠在一起,收进桌子旁边的书架,把电脑上的几篇文档名字贴到记事本中,写好日期备注,合上电脑,收进抽屉。   整个过程王熙凤都怔怔的看着他。   虽然贾家的男人都是被逼着上过十年的族学,可是她从没在贾琏身上见过这种态度。   认真严谨的自然而然,在一个随意的细节里。   或许她是真的瞧不惯贾琏那副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才做了这荒唐一梦?   梦里,有一个跟贾琏毫无相似点的男人。   楼海枫看着她发呆,也不打扰,又去收拾书房的那张低矮的小床,把几个抱枕扔到最里边,拿起刚刚掩在抱枕下的一本书,口气略有些不满道,“小丫头你又在床上看书——”   说着打开折角的那页,笑了,“林黛玉的柳絮词?你昨天还说,更喜欢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不如我们去武昌玩?再过二十年,正好带着孩子一起重过南楼。”   “林黛玉?什么林黛玉?”王熙凤讶然。   书上有林黛玉?   这是怎么回事?!   楼海枫看了她一眼,未动声色,把书递过来。   王熙凤接过书,盯着看,半晌不语。   她当了几年的家,也算略识几个字,仔细的看过,大略知道了意思,又有些不认识的,又不很确定。   书里这段正是宝玉黛玉几个作诗的话。   宝琴是哪个?   凤姐一时震撼,想着不问,又怕失了机会,想着问,又恐露怯,看这男人的意思,这个两面都是书架的书房,是这个身体主人的。   她如何能说自己不识字?!   只是这么厚厚一本,她急于知道此中因果,好赶紧离了此梦,故而有些等不得。   这人必是看过的,刚才才用那种语气说话。   王熙凤斟酌着开口道,“这书我只看到这里,只不知后边的如何了,你若看过,不妨说给我听。” 作者有话要说:     ☆、多重人格 二      楼海枫接过书,静静的看着眼前人。   这是——一个玩笑?   “后边也没如何,就是一个末世豪门的覆灭。作孽太多,倾巢之祸。”   楼海枫一笑,把人搂到怀里,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的走过,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错了位的地方。   这真的不是一个玩笑么?   枕边人突然心性大变,或者是自家姑娘的玩笑,为了他们聚少离多的爱情在冲他发脾气?   可是,为什么要玩笑的如此拙劣?   她又为什么会怕自己?   冷漠,防范,恐惧,疏离,僵硬,举止表情里隐约着暴戾。   今天之前,那个黏在他怀里撒娇的爱人,一觉醒来就性情大变,尖叫,打人,甚至只要他靠近就仿佛压抑不住暴怒,恨不得咬他一口。   生活习惯跟性情喜好面目全非,一举一动都不对了。   他一直想,这只是一个略有些恶劣的玩笑。   虽然林语之从不会开这种玩笑。   现在,更离奇的,她居然看一页书需要那么久,从表情看来,居然像是认不全字。   他不相信他的宝贝会开如此恶劣,拙劣,伤感情的玩笑。   可如果不是玩笑,会是什么?   王熙凤惊疑不定,面色发白,一边是一本写着她全家悲惨命运的书,一边是这个抱着自己的危险的男人。   这让她无措的,荒唐的,可怕的,未知的,一切。   他说话时,她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对的。   就好像只要开口,就会出错,不开口,也是错。   怎么做都不对,说什么都会被发现异常。   走路的姿势,一个表情,一点语气,就算动一动手指,都会被发现不对。   究竟要怎样才能不被怀疑?   装作晕过去?   就凭这男人的细心谨慎,她装得过去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王熙凤心思乱了,过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她又做错了。   大错特错。   她居然就这么僵着怕着,在这个身体的丈夫怀里,防范的猜疑的抗拒的胡思乱想。   王熙凤不亏是经过事的,心中一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拿定主意,放缓了呼吸,软软的靠在这男人的怀里,什么都不想,不言不语的,把所有情绪都化作慵懒依赖,强行镇定下来。   只要他不说话,她就绝不开口。   这不是要强的时候。   示人以弱,方能乘其不备,找到机会,缓缓图之。   “宝宝,究竟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家事?”   “公事?”   “你的?”   “我的?”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楼海枫压着心中的困惑,慢慢的,一句一句的,轻声哄着,轻声问着。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没关系。”   王熙凤只是听着,不肯开口,缓缓的抬头,泫然欲泣。   “只是不开心?”楼海枫一看她的眼泪,又心软了。   不问就不问,大概只是不高兴闹脾气吧。   王熙凤心中暗暗想着,果然是个得宠的,几滴眼泪就把自己打骂喊叫大闹的事都揭过去了。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稍稍撒娇示弱,这个男人就完全没了锋利警觉,一瞬间收起了猜疑心跟攻击性。   发生什么都没关系?!   如果他知道她此刻换了魂,还会没事么?   爱有多深,恨只会更深。   所以,绝对不能漏了身份。   楼海枫不知道怀里的人藏了多大的秘密,王熙凤不知道楼海枫已经怀疑了太多的东西,两人都伪装平静的过完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   午饭订了外卖,楼海枫说,都是她喜欢吃的,王熙凤每样都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午睡时,卧房里只有她一个,楼海枫呆在书房里。她很想看看那本书,终究忍住了,想着等他出门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一个大男人,总不会天天待在家里。   王熙凤没敢睡着,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久,也没理清思绪,只是拿定了主意,撒娇任性就应付得了,以不变应万变,瞒过一天是一天。   一整个下午,楼海枫把那本书给了她,让她靠在床上慢慢看,他在一边一层一层的刷胶水铺贝壳,做的很慢,很是悠闲自在。   王熙凤尽量摆出安静淡然的表情,翻到折页那里往后看,听着楼海枫随口说着闲话,分心应和几声。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晚上她用眼泪把那男人赶下了床,却没能成功的赶出房间。   楼海枫铺了两床被子在卧室的地板上,坚持要守着她,声称怕她一个人睡再受了惊吓。   王熙凤这一天,精神高度紧张,想着只要没被发现,这个男人是不会强迫或者伤害她的,撑过了十二点,终于睡着。   一室静寂。   楼海枫又躺了片刻,悄然起身离开,去了书房。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需要跟可能的知情人沟通一下。   可怜的居明愈同学,凌晨一点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林语之。   “语之,怎么了?”   不是有异性没人性的抛弃他泡男朋友去了么?   这个不讲义气的丫头。   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出事了?   “是我。”   楼海枫压低了声音。   “滚。”   居明愈差点摁掉了电话。   都是因为这个祸水,林语之才把他扔在公司独自加班。   兄弟跟爱人,一旦在争夺某个人的时间精力上发生过冲突,难免彼此有点不爽。   “出事了。”   楼海枫才不滚呢,不到最后一刻,他一点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宝贝出了问题这种可能的结论,所以最好居明愈给他点线索,比如公司出了问题,外界环境让他的宝贝郁闷了不爽了临时性变态了拿他出气。   只要他摆平这些事,他的宝贝就能完好无损,就能永远爱他,世界就能依旧简单美好。   “你是废物么,刚休假就出事了?”   居明愈不满道。   工作的还没出事呢,休假的反倒出事了,这什么世道这?   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最近真没出事?任何事,任何异常。”   楼海枫等到居明愈注意听了,开始抛出问题。   “我没发现,你能不能具体点。”   居明愈听出了楼海枫的意思,想了一下,没什么异常。   “比如压力太大,接触了她很讨厌的人,做了她不想做的事,谁惹她不高兴了,气温不对影响情绪?”   楼海枫说不下去了。   林语之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   几乎没什么事能让她情绪失控。   而能让她压力过大的事,也就那么几样,都好好的,没出问题。   “你没想不开爬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重人格 三      楼海枫当然不会跟人说,林语之一起床就差点揍了他一顿。   又是尖叫又是大骂又是拍窗户,又凶又狠,这已经非常离奇了。   紧接着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扑过去把人困在怀里,自家姑娘居然又是恐惧又是憎恶。   她怕他。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么。   当然,如实陈述就免了。   “她很不开心,所以我就一直在哄她。”楼海枫挑选着合适的切入点,“比如早上做了个双面煎蛋,看她不喜欢牛奶,说明天改喝豆浆,开始我以为她在闹脾气——”   事实上,她在家只吃煮蛋,很喜欢牛奶,很讨厌豆浆。   他开始只是想逗她,哪知道一路下去,一整天下来,得出的结论非常可怕。   “我觉得你在找事。”   居明愈搂着抱枕评价道。   “她怕我,我一抱她就瑟瑟发抖。”   楼海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发现自己被伤着心了。   “……真是难以置信,你确定不是你家暖气坏了?”   居明愈这辈子还没见过林语之瑟瑟发抖。   太平盛世,正常人不走荒野夜路,谁会瑟瑟发抖?   “她好像不大识字——”   这真是一觉醒来才女变文盲,简直是遭遇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那你就是文盲,24K纯的。”   居明愈好笑的想。   “那倒不至于,其实我也可以教教她流体力学岩土力学之类的。”   楼海枫故意认真道。   “嗯对,还有工程水文之类的。”   居明愈笑。   “惟愿永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楼海枫幽幽念道。   “什么意思?”   凌晨一点给他念诗?   “我看她怕我,就哄她,说我是个长情的人。”   楼海枫解释。   “所以——”   据他所知,林语之对诗没什么偏好。   但是对诗人的人品么,总之她不是太喜欢元慎,当然也不至于讨厌。   “所以我一定会像元慎那样长情,不管发生什么,永远记得她。”   楼海枫继续给他普及自己的作死新姿势。   “她居然没弄死你。”   好可惜的口气。   “对于自身一切毫无记忆,性情大变,但是思维逻辑完整。大概是解离性失忆症,换句话说多重人格。”   楼海枫下了结论。   “胡说八道。”居明愈反驳,“她就是一时任性闹脾气而已,你神经过敏。”   “希望如此。”楼海枫笑的有点苦。   “去睡吧,睡一觉就过去了,明天就会没事。”居明愈安慰道。   “晚安。”   楼海枫听出来了,居明愈一句都不信。   其实他自己也不信。   “我再想想,再想想究竟她哪里不痛快。”居明愈挂了电话。   问题有点大啊。   他可从没听过楼海枫跟他如此说过林语之。   这算跟娘家人抱怨还是担心?   直接关了手机,楼海枫回卧室睡觉。   他需要精力面对,也许乐观也许悲观的明天。   一夜噩梦的王熙凤,睡到很晚才醒。   “醒啦?刚刚明愈打电话来问,你做的新方案存哪里了,他昨天没找到。”楼海枫坐在地板的被子上,笑的阳光灿烂。   王熙凤一下子僵住。   什么电话?   什么方案?   什么东西?   “不记得了?”   “是。”王熙凤点头。   “没关系,让明愈自己想办法,我们安心休假,想好去哪里没?去不去武昌?上次我们——”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王熙凤满眼都是泪,抽噎道。   “怎么了?”楼海枫心疼的张开手臂,示意她过来。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王熙凤摇头哭泣,她哪里肯对着一个陌生男人投怀送抱。   “还记得什么?”楼海枫抓了枕头抱在怀里,很心酸的想,这辈子还没被老婆这么无视过。   王熙凤垂眼不语,只是落泪。   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接近一无所知。   而她知道的那些,若说出来,只会让人怀疑她究竟是谁。   “我是谁?你又是谁?这是哪儿?”   “……”楼海枫突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我很害怕——”王熙凤咬着唇抽噎。   “不记得就慢慢想,想不出来就问我。”楼海枫总算克制住把人抱在怀里的欲望,生怕吓着她。   失忆不是她的错,现在很明显,他吓着她了。   想到昨天骗了她一整天,说了那么多谎,让她吃了那么多不喜欢吃的东西,楼海枫就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他内心自责,王熙凤却在带着泪看他。   只要委屈了,受惊了,难过了,就算做错任何事都没关系。   王熙凤心内暗暗道,男人这东西,果然好骗,她昨天太紧张了才会棋差一招。   此后只要略收收掐尖儿要强的性子,装个瓷娃娃泪美人,把这男人玩弄于掌心,也不是什么难事。   美人乡,英雄冢,神仙都逃不过。   一时回不去又如何,凭着这身皮囊,只要略施展些手腕,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还记得怎么洗脸刷牙么,我昨天教过你的,”楼海枫爬起来叠被子,指着浴室道,“去洗漱,准备吃早饭了。”   一整个上午都很顺利,看到水煮蛋的时候,王熙凤不动声色,心中冷哼,果然,昨天是从这里就开始不对的。   不过这点小小试探绝对成不了把柄。   过两天,等她大略熟悉了这里,必要借机发作一番,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再不敢造次。   夫妻之道,也得恩威并施,一边撒个娇,一边发个脾气,让他有个怕惧儿才好。   吃过饭,王熙凤在书房慢慢的看那本书,越看越心惊。   先是她那个婆婆当众给她没脸,好在老太太不糊涂,后是迎春房里那个司棋,竟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等她回去,必要尽快撵出去,省得以后对出来大家丢人。   再往后看,便是家道中落的话,王熙凤难受的伏在枕上落泪,哭了片刻,方察觉身后有人。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高兴的时候,就别看红楼梦了。”   楼海枫作势要拿她手上的书,被王熙凤躲过去。   “别管我。诸事忘了,正是心里堵着,看些悲的,哭出来反而好了。”   “看这么慢啊,要不我把后边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永不拆穿的谎言   “贾家就这么败了?!”   王熙凤震惊的听完楼海枫高度概括的整个红楼故事,怔怔的呆了很久。   大伯父去了。   贵妃薨逝。   整个家都完了。   老祖宗逝去。   自己被休弃。   女儿被卖。   什么都没了!   怎么会?!   不可能的。   他们家虽做了些不好的事,但是谁家不如此呢?   偌大一家子,怎么会就这么败了呢?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先人功高厚赏,后人为非作歹弄权害命,败落也是必然,总不能由着他们就这么倒行逆施胡作非为下去。家如此,国如此,作恶太多,家就会破,国就会亡,没有什么千年的世家,没有什么万代的王朝。”楼海枫觉得,能给林语之讲红楼故事,也是种奇妙的体验。   往日里说起红楼梦,他总是要在林语之的满篇鄙视之下,为男人的声名垂死争辩上两句。   比如像那种从小养废的,大难来时没第一个吓死就算勇敢了。   比如虽然一家子不干好事,但是他们一听圣旨就惶惶然不可终日,说明这个朝代还算有那么一点点公道。   现在,看着自己姑娘一脸难以置信,不能接受,突然觉得这样不行。   失忆可以,不带失三观的。   必须严厉纠正!   “欺男霸女,害死人命,贪赃枉法,派系倾轧,甚至不看看自己的智商就敢去涉及皇权争斗,不死等什么?”   “管那婚姻之事,他们自杀也是自己想不开,怨不得人。再说那些印子钱,总是为了家计,也没说逼着人还钱,闹出人命的。再说,再说也可怜,就被贾琏这么背弃,被那个什么下作东西等着盼着她死。”王熙凤慌乱的解释着。   楼海枫压下眼中微不可查的惊疑,轻笑道,“婚姻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你侬我侬也好,一拍两散也罢,别人无权干涉。几方父母自作主张就已经很过分了,以权势压人,简直无耻的丧心病狂。”   王熙凤一挑眉,差点把不知廉耻四个字漏出来。   “高利贷非法,哪个年代都一样。至于那个尤二姐,我记得你以前的观点是,奸夫□□一样无耻,逼急了找人生个儿子,然后让贾琏尤二姐双宿□□,生死两难——”   其实当时林语之在身边几个至亲里做了一个调查,为什么男人那么喜欢第三者,并且认为插足者都是善良单纯无欲无求的。   被调查的男同胞们,每一个都指天立誓,表示这么想的都是脑残,吾等三观端正智商达标之辈绝对不会有这傻念头。   岳父大人表示那是道德不过关的表现,将来他们生了儿子,一定要教育好,生了女儿,一定要严加防范。   大舅子分分钟以死威胁,表示再拿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乱猜疑他,他就自残以示清白,先把他们家电视砸了。   居明愈爆笑,表示他会签婚前协议的,万一将来脑残了,也不会把狗血大戏演到公司里来,让林语之的生命财产跟着遭遇任何威胁或者麻烦。   林语之也问过他。   当时自己怎么说的?   世上总有珠玉在侧美人在怀还有心他顾的,但是不包括他。   美眷如花,流年似水,山河似锦,天下太平。   就算是浮生一梦,也不会更好了。   至于居明愈吐槽他不过是找了个聪明的,不敢朝三暮四而已,他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有本事也找去,不要那么悲观的嫉妒别人。   “都是那起子娼妇勾搭的。”王熙凤看着楼海枫笑的温柔,想起了贾琏。   都是尤二姐的错,这些惦记着别家男人的贱人,死了都是便宜她。   “那都是别人家的事,这辈子跟你没关系,别想了。”楼海枫对林语之脸上那狰狞的表情,感觉非常不适应。   王熙凤沉默。   一个豪门当家人,突然成了小家小户的普通人,只有两夫妻过日子,再没了赫赫扬扬的声势,再没了决断生死的权力,她这一天来,非常难过。   她看不上这个一心围着她转的男人。   没有家世没有权力,就算他是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又如何,就算温柔痴情又如何。   这不是她要的。   她是想贾琏围着她一心一意,但是她绝对不会放开贾府琏二奶奶这个身份,用来换什么一心一意。   娘家有身居高位重权在握的伯父,婆家是四王八公之后长房嫡子的丈夫,显赫,权重,威服,这才是她的人生。   所谓锦上添花,权势身份是那块锦,情深意重是那朵花。   这场荒唐的梦,让她更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博学,坦荡,正直,风趣,深情。   可也不过是她不满贾琏滥情胡来,故此有这一梦罢了。   有了这一梦,她才更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以她的手腕,贾琏一辈子逃不出她的手心。   她在看书的时候,是想着这些的。   但是现在,听完了贾家的结局,她突然不这么想了。   生死之事,她无能为力,不能救大伯父跟贵妃。   贾家的男人们,她挡不住他们作恶。   所以,她根本拦不住婆家跟娘家的一败涂地。   就这么回去面对最终被休弃的命运么?   再说,她就算想回去,也不知如何回去。   想到这里,王熙凤仔细的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做什么的。   是这里人人都这般富足安逸,还是他也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   也许他有办法解贾府王府的倾家之祸?   “所以说,这红楼梦里的人家,就不可救也不必救了?这些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有罪啊。”   想到这里,王熙凤轻声问道。   “分享了富贵,就该分担灾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享福有多少之分,遭难也有大小之分。古代抄家的时候,哪个都逃不了。”楼海枫慢慢的解释道,“再说从犯或者株连,或者最多也就是失去财富地位,贬为庶民,也没有不杀人就判死刑的,比起他们家害死的那些无辜之人,这几家的下场,实在一点都不冤枉。”   林语之是个心软的孩子,楼海枫可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很正确,但是他对保留孤儿寡母老弱妇孺们的阶级地位跟优裕生活,也是不以为然的。   贪污枉法之后,国家追回有什么不对。   所以林语之忍着气也要把金钏救出去,也要把迎春嫁出去,换了楼海枫,最多在她嫁给孙绍祖的时候阻拦,救人一命,到此为止。   至于以后,她如何才能活的好嫁的好,自己想办法去。   前方有坑,告知一声。   还是要跳?   敬请随意!   性别不同,他不会像林语之那样,设身处地的体贴女子的不得已。   他生命中那些处于重要位置的女人,祖母,母亲,林语之,个个都是柔情似水又才华横溢的,除了比他多点了一个会怀孕生孩子的技能点之外,根本不会让他产生就该理解女人的无能为力,就该为女人作出关乎一生的决定,这些想法。   生活上照顾以及安全保护之外,剩下的就只能用商量的方式,不然很容易侵犯到个人的势力范围。   说白了,其实楼海枫跟林语之奉行的是近乎相同的三观,区别在于,一个有间歇性圣母病,一个没有,仅此而已。   “巧姐儿那个可怜的孩子呢?”王熙凤说着,留下了两行清泪。   “她是被至亲卖的,又不是因为获罪被卖的。”楼海枫微不可查的皱眉。   “是啊,至亲,她是被至亲卖的。”王熙凤恨得咬牙切齿。   “宝宝,你演起王熙凤来,挺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画地为牢      楼海枫的原计划是,明天上午,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明天下午,带她去一次办公室。   现在计划有变,他决定暂时哪里都不去。   他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离奇的想法。   他觉得自家姑娘是不是出了点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   比如外在还是林语之,内在已经换成了王熙凤。   虽然林语之是演技派,实力了得,但是绝对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   而且,她提到王熙凤时,那种母亲对孩子的担心,实在是太过强烈。   资深演员一下子成了全球知名双料影帝的节奏!   这表演技能点飞跃的跨度有点太大了。   林语之圣母归圣母,只是他们还没生孩子,尚未修炼出这种自然而然的舐犊之情来。   严重自身认知障碍。   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心理医生大概会说这是读书痴迷,深度投入的副作用。   但是他很难接受这个结论。   怎样的痴迷才能把衣食住行所有习惯都改了。   知识,品味,价值观,什么都变了。   怎样的认知障碍才能不再爱他。   这两天来,用一种估量、审视、恐惧、嘲弄,有时又有些轻视的眼光看着他。   非常不对。   林语之看他的目光,从来都是满满的眷恋,狡黠、敏锐、深情。   审视或者恐惧,尚且可以解释为突然失忆造成的。   对于陌生人,难免如此。   但是嘲弄跟轻视?   这像是忘了什么吗?   这明明是换了三观!   如果是王熙凤,或者内在认知是王熙凤,那就说的通了。   她的丈夫贾琏,是传说中的功勋贵戚第四代。   废物也好,花天酒地也好,胡作非为也好,贾府的权力总是真实的。   至少比她看到的这个简单的几个房间里的一个动手给她做早饭的男人,要更符合她的价值取向。   她确实该轻视他。   现代人,就算位高权重也不会像红楼梦里的琏二奶奶一样敢理直气壮的罔顾人命了。   按照她的行事跟作威作福的一贯行径,她有理由瞧不起现在几乎整个中国的人。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   充满了剥削跟压迫的古代阶级社会里,处于上层阶级的贵妇啊。   握紧了钱跟权才是有追求的。   瞧得起他才有问题。   所以还是暂时别让她看见这个世界的美好了。   尤其是,别带她去办公室了。   万一跟公司里的下属同事摆起二奶奶的架势来,自家姑娘将来岂不是要被人嘲笑一万年。   太可怕了!   在家呆着好了。   也不要想出去玩了,如果在外边的时候,比如飞机上,再像昨天早上那样又打又骂的,被警察叔叔看到就不好了。   还不得怀疑他拐带良家妇女啊。   再说,如果王熙凤或者王熙凤的这种隐藏性格觉得在公司里有那么多人听她的特别爽,就此不走了,他就该欲哭无泪了。   “你外边无事?”王熙凤拿着书翻看,楼海枫开着电脑填数独,看他时时守着自己,有些担心自己的异常被发现,想着问他何时出去。   “休假在家陪你。”   楼海枫最近在持续遭遇各种稀奇古怪的第一次。   比如林语之第一次指着红楼梦让他讲给她听,比如林语之第一次完整的吃了一块红烧排骨,没把肥肉仔细的去掉,比如林语之第一次把他赶下床,比如他一天说那么多谎都没被林语之揭穿,比如林语之嫌弃他在家陪她的时间太多……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简直乱七八糟!   第二人格可能是起源于对本来环境的逃避,以及对第二人格的向往。   林语之向往成为王熙凤?!   别闹了。   林语之被王熙凤穿越了?   别闹了……   “你看到老太妃国丧那里没?”楼海枫状似无意的问道。   “什么老太妃?”王熙凤从书里抬头。   “就是那个宝琴跟邢岫烟来了大观园之后那里,宝琴真的比宝钗漂亮么,是不是书里这么说过。”楼海枫一脸记不住细节的困惑。   “宝琴是宝钗的姐妹,大概差不多吧。”王熙凤思量道。   应该是吧,她看的黛玉作柳絮词那里,宝琴,小薛,又住在大观园。   “这样啊。”楼海枫点头。“我记得书里说要把宝琴嫁给宝玉,我怎么记得是,有一次去观里听戏,宝玉得了个金麒麟,因麒麟伏白首双星,这宝玉倒是如宝似玉,好几段姻缘。”   “何时得了个金麒麟的?想来就是个小东西,没什么可在意的,哪里能为了个金麒麟定终身的。”王熙凤好笑道。   “他姐姐当了贵妃,回家省亲之后,就去了观里打醮,得了金麒麟,那老道士还提亲来着。”楼海枫继续不死心的样子,记忆模糊状问道。   “当贵妃省亲是元宵之后,到观里,我看看——”王熙凤说着,去翻目录。   这书也古怪,从左往右的读法。   “嗯,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这小子百无一用还这么招美女惦记,简直天怒人怨!”楼海枫把目光重新移到电脑显示屏上。   她的记忆,应该在省亲之后,端午之前。   “你就这么看不上宝玉?”王熙凤玩笑道。   “写书的人不是说了么,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楼海枫专心做数独。   他刚才脑子里冒出了另外一个可怕的想象。   如果他的宝贝进了红楼世界,成了王熙凤,直接被休弃,那可就惨了。   所以,跟眼前这个确认一下时间。   以林语之的智商,在贾府保全自己,应该不算死亡副本吧。   想到这里,楼海枫觉得自己的心整个的拧在了一起。   好痛。   这真是个无比可怕的假设。   林语之那个娇生惯养的丫头,怎么能在那种地方过日子!   楼海枫盯着电脑自己吓自己的胡思乱想,直到挂钟指向六点,王熙凤觉得饿了,开口道,“晚上吃什么?”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以前贾琏一到家,她就服侍着他更衣,张罗着他吃饭,才两天而已,她就习惯了饭来张口,有一个男人把她捧在手心的日子了。   也许等回去了,也没什么,这些事自有丫鬟下人做。   只是她大概不会那么自觉地照顾贾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楼海枫的拯救贾府攻略   第三天,王熙凤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无限宽容。   其实说错了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没有证据,他绝对舍不得把她如何。   移了魂,又如何会有证据?!   除非她亲口承认。   不,就算她说,他未必愿意信。   早晨醒来时,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里,那般深情,是即使新婚情浓时,她也未在贾琏眼中看到过的。   她或许离了贾家心中不足,而他,却是失去不起。   王熙凤见过的事不少,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更何况,这男人并不隐藏这一点。   吃完午饭,王熙凤仍旧看书,楼海枫叠起抱枕,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帮我想想么,那么多家都做了坏事,怎么就他家倒霉呢,你昨天说恶有恶报,可见也是不准的。”   王熙凤放下书,抓了他的袖子略带着撒娇。   “就他几家倒霉?这是个从上到下难得有个为国为民之人的朝代,一出事就不会一两家,书中没写而已,远的不说,那甄家不就倒在前边了。”楼海枫在娇惯自家孩子跟纠正她三观之间思考,决定两相兼顾。   再疼她,也不能一味纵容的惯坏了。   想想贾母是怎么惯着贾宝玉的。   先是毫无原则的把他养成个废物,然后就任由这废物无能为力自生自灭去,于是世间的一切都是宿命。   没办法,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干看着,正合了宿命不可逆转的道理。   互为因果,想想就觉得太可怕了。   “说的仿佛要改朝换代了似的。”王熙凤轻笑。   “快了,权力集中的交替变更,然后过不了太久,一切就都结束了。皇帝跟皇朝都结束了。”楼海枫闭上了眼。   不止是改朝换代而已,还是封建帝制的末世光景。   “多久?”王熙凤惊到了。   “这么想救贾府的人?”楼海枫笑着转移话题。   “巧姐还那么小。”王熙凤难过的解释。   “那么小,自己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再说,惜春那么大了,也不见得能保护自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做坏事自然有恶报,做好事,说不定也会有善报。巧姑娘最后被刘姥姥救回来,就是因为她母亲行善的缘故。如果她母亲能制止她的祖父父亲作恶,能够多做善事,也许结果会更好。”楼海枫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也未必。”王熙凤还是觉得,这说法太不可靠了。   金银满箱,手握权力,才算可靠。   “怎么未必。就因为灌溉了一株仙草,就让她随入红尘里,用一世的眼泪,一世的无望悲戚偿还,这等无耻之事都发生了。懦弱贪婪,带累了多少人命,却都是命中注定,都是风流孽债,这么荒唐的道理都能说得出口。积德行善求个福报,比这些总要合理得多。不过也是,荒唐的能实现,合理的就该不能实现了。”楼海枫无奈道。   “怎么又说到那里去了。”王熙凤自然听出了他在嘲讽谁。   可她不是来听他说这个的。   “有舍才有得,先下手为强,找个合适的机会,从内里打破,哪怕分崩离析,也比将来全家覆没强些。”楼海枫实在不知道贾家的男人们有什么活下去浪费粮食的必要。   好事不干,坏事做尽,死有余辜。   王熙凤陷入沉思,也不再理会楼海枫。   楼海枫索性睡了。   要么去做好事,要么尽早结束。   总之,让他去想办法保全贾府这帮人的荣华富贵,他是不干的。   他现在非常担心,照着林语之的脾气,如果不幸真到了贾府,会不会先把贾赦给弄到三千里外充军去。   这孩子,做事可千万不要太冲动啊。   这一天过得格外快。   日影西沉,王熙凤还是没想通。   “人总要有基本的道德底线,我的底线很普通。我不会给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以救赎,也不会去给杀人放火的人找理由,不会去挑剔为国为民者的私德如何,也不会去关心叛国祸国者的情非得已之处。事关立场,以及原则。”楼海枫看了依旧不肯放弃的人一眼,去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饭。   弄权害人,姑息养奸这些事,他不是做不到,而是做不出来。   就算失忆,只要这个身体还是林语之的,他就绝对不会教她如何作恶。   王熙凤看着他离开,想着若是贾琏,总能被她强迫着哄着,照着她的意思行事。   但是让这个男人依着她的意思行事,只怕要难上很多。   王熙凤去了卧室。   站在镜子前,看着这付眉目精致、颜色如带雨蔷薇般的容颜。   他们还没有孩子,想来新婚不久。   看这男人紧张她的样子,好好谋划一番,未必不能让他俯首帖耳。   什么立场原则,都不过是分量不够罢了。   他一个小小的平民,就能大义凛然了?   就是一国之君又如何,周幽王是如何戏诸侯的?   别说是贾家不曾谋反,就是谋反了,照样有查不到的。   从内打破?   说得好听。   事不关己罢了。   勋戚高门,贵妃娘家,怎么就一定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昨日也不过是突然知道,被吓住了。   如今细想,未必没有办法。   不过是看得起他,想试试他有无万全之策,哪知道竟吃了一顿教训。   哼,一个草民,果然无甚么见识,不知道权贵的道理。   大权在握,哪有什么是非黑白,不过是争个高低成败,斗个你死我话。   教她散尽家财?   教她自毁门庭?   用心何其恶毒!   王熙凤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盯着镜子。   她不甘心。   在她的记忆里,元春封了贵妃,刚刚省亲不久。   贾府王府,都是一门富贵。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既然已知后事,那她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扭转败局。   他不肯帮她,那就别怨她弄手段了。   不如今晚就闹一场,把他的被子枕头扔出去,且冷着他,不信他不求饶。   到时候,再哄着些,总能让他低头,忘了什么立场原则的。   在楼海枫这两天一味的娇惯下,王熙凤自然对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所得的宠爱重视信心满满。   她全部心思都在一本红楼梦里,尚未发现,自从楼海枫起了疑心,就再没亲过她,再没抱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之后的事      暮春时节,柳絮纷飞,史湘云填柳絮词,大观园中的海棠社众位诗翁一起填词。   凤姐病好了,也在一边坐着。   盗版的凤姐把贾宝玉得罪狠了。   正版的这个,如今一点要修复关系的想法都没有。   这个家,富贵背后,早就千疮百孔,她又何必要去求全。   平儿生了儿子,杏儿怀了孕,尤二姐都快生了。   大梦一场,她不曾让那个男人迷上她,这个跟她换了魂的女人,倒是大方的把她王熙凤的丈夫,推给了别人。   暴怒过后,更觉讽刺。   想想书中,夫妻二人离心日久,看看现在,贾琏为她牵肠挂肚,对她言听计从。   心中刺痛,恨不得把贾琏掐死一回才罢。   富贵权势跟情深意重不可兼得。   也不知道是那个叫林语之的姑娘,隐瞒的滴水不漏,还是贾琏不像那个男人般心机深沉,她第一天就引人怀疑,那林姑娘顺风顺水的过了这几年,没人觉得她有何不对。   她在这里呆了几年,自己在那边只呆了十四天。   那男人一字一字的陪她读了一本红楼梦。   但也仅此而已。   她认了许多字,也了解了那个男人眼中的贾家王家。   她看不上他一介草民,他也对豪门无感。   没了林语之的身份,他们就剩下了互看不顺眼。   想想真是好笑。   在那个真实而荒诞的梦里,她想过,真的离开那个男人,她一定会怅然若失,一定会不舍。   可若是自己永远回不来,会如何?   她一定会心中不足,心有不甘。   她实在放不下。   现在,她回来了。   除了贾琏多了几个女人,一切比那本书上要好得多。   依着她的性子,依着贾琏的一贯行径,现在她的处境,本来会艰难的多。   或者她该跟林语之学学,不去在意贾琏,凡事置身事外,才能更好地保全自己。   可惜她做不到。   贾琏是个浪荡公子。   她在意贾琏。   这两点,都是难以改变的。   所以说,既然她不能情爱与权势两全,那她为何要去成全宝玉呢。   谁也不能事事如意,都凑合着过吧。   凤姐饶有兴趣的看完一众姐妹的词,又饶有兴趣的看着宝玉落了一回泪。   心里平衡了,回家抱孩子去。   萱哥儿养的很好,已经会叫妈妈了,睡醒了见不到她,是要哭的。   所以,既然林语之都把身体虚弱需要调养的谎,说圆好了,她就且养着吧。   她一点都不急着自己生一个。   生什么孩子啊,管什么家啊,先歇够了再说。   反正尤二姐快要生了,先让她看够了笑话。   王熙凤一梦醒来,问了平儿一番话后,只做了一件事,把柳湘莲跟晴雯关起门来悄没声儿喜结连理的好事,告诉了尤三姐。   自认有一番风流情致的尤三姐,跟大观园里最漂亮的丫鬟,二女争夫,现在大概已经开始了?   记得她为了贾琏偷娶尤二姐而咬牙切齿时,那男人只是笑,她愤怒的问,他是不是觉得两女争夫太难看了?   那人点头,说的确太难看了,当然两男争妻也不好看,都一样。   真可惜贾珍不在,不然这出戏能从二女争夫演到姐妹争夫,那才叫乐子够大。   这边凤姐躲在自家院子里哄孩子牙牙学语,那边尤三姐已经打上了柳湘莲的门,堵着门口大闹。   尤三姐怒急攻心的指责柳湘莲悔婚,柳湘莲无论如何不让她进门,声称从来没有过订婚这件事。   晴雯隔着门暴走中。   贾珍扶着父亲灵柩去了金陵。   贾蓉就是那个被凤姐指定去传消息的人。   至于贾琏,他对于尤三姐,那是烦的够够的了,躲还来不及。   当天闹过,贾蓉收集消息回凤姐这里复命,对于尤三姐居然没羞愤自杀这一点,凤姐表示非常不理解,当然也非常遗憾。   要是尤二姐一惊一吓的流产,那就更好了。   凤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先酸了几句贾琏,说他得了美人恩。又抱怨到贾琏给她添事儿。   “二爷只图美人儿了,她那个肚子倒要我操心,如今我正不痛快,索性就不管了,什么产婆啊奶娘的,我总不知道。”   “不是有她娘守着么,你操什么心,左一个右一个的,谁生孩子都找你照顾,没完了啊。”贾琏特别不爽。   “东府大嫂子生的,也是我侄儿,又不是外人。剩下的,哪个不是我的孩子,哪个出息了挣下凤冠霞帔不是给我的,我有的推辞么?这么着,找个管事的婆子,或是东府的,或是咱们家的,去问问,就说我的意思,来看看我的儿子,怀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生?”凤姐笑道。   “你就操心吧,这么操劳下去,多早晚才能养好了自己生一个。”贾琏瞪她一眼,悄声道,“大伯父早答应了,只要有合适的缺,他就想法子给我弄个县令当当,咱们好歹出去清净三年,清苦些,好在关起门来你最大,正好静养。前几天大伯父跟我说,泉州府下有个小县安南,问我去不去。”   “二爷怎么想?”凤姐转着心思,并不说好或者不好。   这么一大家子,她如何走的开?   更何况,她出去,总要带着平儿跟孩子们,到时候,连个看家的都没有,她这里几万金的东西呢。   三年一任,不等回来,贾府恐怕就要就出事了。   到时候,他们远在千里之外,或者能不被牵连?   “你不想去?”贾琏不痛快了。   他有些委屈。   他也不是为了自己啊。   “我说不愿意去,你自然不痛快,我也不痛快。可是,我能说自己愿意去么?”凤姐比他还委屈。   当家的孙媳妇是那么好出门的?   “别怕,我有办法。”贾琏坏笑。 作者有话要说:     ☆、和亲的前奏      凤姐并不知道西南的战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不认识居明愈,更不可能知道谢瑾,不会因为他们的生死而悲伤愤怒。   平儿敏感的觉得,凤姐变了。   所以有些事,凤姐不问,她也不敢多说。   不过,西南战败,跟贾家有关系。   因为贾宝玉的舅兄,安国公霍子衿的生死,跟贾府有关系。   不知道贾母王夫人有没有感觉到,找这么个一心想恢复王爵的亲家,太不划算了。   最初吓的林语之昏厥,凤姐换魂回来的消息,在半个月后,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模样。   居明愈没有战败。   因为没轮到他战败。   霍子衿败得比他快。   居明愈再西,霍子衿在东,双方策应进军。   霍子衿被围,居明愈的援军迟迟未到,最终东军突围,援军方至,霍子衿被俘。   现在,西南蛮夷捏着人质,要和谈。   这个结果,都是居明愈不服霍子衿,故意拖延救援所造成的。   当然,这个说法贾家人深信不疑。   就像他们相信元春很得宠,相信王子腾这棵大树能挺立一百年。   不敢不信。   如果不是居明愈的错,那霍子衿如何脱责?   戚将军正在努力的把贪功冒进被围被俘的罪名扣在霍子衿头上,一旦皇上信了,那霍子衿想不死都难。   故此,水芙蓉到了凤姐这里,很是说了一番利害关系。   两家是姻亲,就算凤姐不在乎,贾母王夫人却在乎,贾家在乎。   而凤姐一个孙媳妇,若是做出什么不利于家族的事来,光是不守妇道一条,就够她受的。   现在水芙蓉已经不指望动之以情或者利诱说服凤姐帮她了。   反正此人软硬不吃,让她知道怕,不敢妄动就够了。   凤姐如果安心拆台,她的处境就更艰难,所以不得不防。   现在只能拿出鱼死网破的气势来,若是霍子衿逃不过去,她就拉着凤姐一起死。   凤姐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有听没有懂。   不过王熙凤何许人也,凤辣子不是白叫的。   她虽然不知道水芙蓉说她不守妇道,跟宗泽有瓜田李下的嫌疑,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岂会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名节有多重要。   鱼死网破?   别做梦了。   霍悠还没嫁到贾家来。   现在破也是破南安王府,轮不到贾家。   凤姐想起平儿说的,此人跟贾琏的暧昧兄妹情,直接反击,指着水芙蓉的鼻子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不然她就去忠顺王府的门上一头撞死,说丈夫被皇亲国戚偷了,她不活了!   闹么,谁怕谁啊。   被西南蛮夷俘虏的又不是她丈夫,她着什么急,让他在西南蛮夷关上几年好了,咱们先闹点别的,比如你的名节我的名节,比如你看上了贾琏就诬陷我的名节,或者你要给居明愈宗泽泼脏水,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   让满京城的人一起见识见识!   国公夫人好厉害,我好怕啊,怕的不敢跟贾琏过下去了,我要和离!   就现在!   水芙蓉怔住。   不知道凤姐怎么会性情大变。   她失策了。   她知道凤姐一贯求稳,未必肯为了宗泽他们以身犯险,只是担心她帮着蒋氏出主意疏通关节,坏她的事。   哪知道凤姐一听直接撕破脸大闹。   水芙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匆匆离去。   平儿对于凤姐跟蒋氏的交往也知道的不多。   她只对凤姐把大笔的钱粮衣物布匹低价送了王子腾,以及痴迷于做善事捐钱捐物开善堂有了解。   凤姐回来后,一直没有改动林语之的生活习惯,她养病,平儿也照着之前的惯例在处理各种事。   如今凤姐说自己不记得了,让平儿细细的说,她用心的听。   越听越惊心。   听到最后,反而慢慢平复。   还真是夫妻,这个林语之姑娘跟那男人一点不错的相似。   林语之从来没打算救贾府。   但是林姑娘比那男人要心软的多。   所以将来,被株连的人不会太多。   犯了罪的,也难逃。   她也不用想如何救贾府了。   就这么着吧。   其实她已经没什么选择,想法子为了宝玉帮水芙蓉?   事后水芙蓉会放过她么。   她可没有为这个家搭上自己的想法。   尤其在看到书中,自己机关算尽落得那般结果之后。   她死了,孩子们怎么办?   她如今有儿有女的,还有平儿丰儿她们,足够了。   林语之无心救贾府,但是她的行事,让贾府的下场,也不会太惨。   人不能太贪心。   平儿说,自打上次魇鬼大病,她就总是精神不好,早晨多半被噩梦惊醒,落泪不止。人前还笑着,一人独处就失魂落魄。   凤姐明白,她想回来,她想回去。   如今各得其所。   “平儿,一切都照着原来办,若我疏忽了什么,你帮我记着,蒋氏那里,她再来,你去见她,有事我们商量着来。”   “奶奶歇着吧,我知道了。”平儿帮凤姐拢拢被子。   “如今他也不去你那里了?”凤姐问道。   “奶奶,自打您大病那次,就把二爷推出去了,自从我有了孕,也就回避了二爷。”平儿垂眼解释,“奶奶常说,男人的心,女人的命,这笔生意,不值得。所以就算人家不领情,您还是三番四次的救人命,坏人姻缘。这一胎,本来也不知道一定能是个儿子,原说好,若是儿子,奶奶就给我个恩典,毕竟他姓贾,但有万一,怕是走不了,若是女儿,我依旧当我的陪嫁丫头,将来奶奶跟我,还有两个女儿,祸也罢福也好,生死在一处。”   凤姐点头,静了片刻,轻笑道,“难怪宝玉恨我,原来是我做的。罢了,反正宝玉那个撑不起的,我不插手,他也保不住什么。”   “最终是保不住的,也就能多高兴几年,搭上人家姑娘一条命。”平儿道。   “那咱们跟着二爷去泉州?” 作者有话要说:     ☆、情场,战场      尤二姐跟尤老娘,被凤姐那番来看看我儿子的贤良话给吓坏了。   尤三姐就要打上门去。   她姐姐的肚子快九个月了,正打算着凤姐一死就进门呢。   尤其是听说凤姐这几年一直三灾八难的,身体不好总是病,最近又病了。   只要这一胎是儿子,进了门最低能压平儿一头,最高就是继室。   当然,她们之所以信心满满,大概也有凤姐故意为之的缘故。   自从尤二姐确定了身孕,尤三姐丢了鸳鸯剑闹起来,贾琏就烦了不肯过去,又怕她们闹出事来,躲在凤姐院子里哄孩子。   当时那位还是盗版的。   盗版的凤姐最恨的就是贾琏在她面前晃悠。   于是很好心的给贾琏解围了。   拿了二百两银子出来,吩咐贾琏的贴身小厮兴儿,每个月送五十两过去,平日多走动,多说些二爷忙二奶奶身体不好的话,再暗示生了儿子是多么大的功勋,平儿都是平二奶奶了,尤二姐是姻亲家的女儿,自然更高一些。   但有万一,是吧,说不定更尊贵。   这话凤姐是当着贾琏吩咐的,贾琏在一边听,囧的难以复加。   姑奶奶你就算懒得计较,不想搭理她们,只肯撒钱摆平,也不带这么咒自己的,还有没有点忌讳了?   凤姐啪叽啪叽拍桌子,有本事把你那便宜小姨子嫁出去啊,被烦的只敢躲着,如今就要被打上门了,还管我忌讳不忌讳。   贾琏只得认栽。   他本来也不是狠毒有决断的性子,再说,还隔着一个贾珍,他也不能下黑手啊。   所以都怨柳湘莲。   就这么着,尤氏姐妹拿着银子被下人哄着骗着,过了这几个月,眼见着快临盆了,先是尤三姐发现柳湘莲早就娶了媳妇,去大闹一场。   晴雯那爆炭脾气,再说她在荣国府里,对尤家姐妹那点事知道的清楚着呢,吵起架来什么难听骂什么,简直就是古代豪门艳色八卦大放送。   尤三姐羞愤交加,也没想死,毕竟已经闹出来了,她也没有婚约遮羞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闹到了宁府去。   贾蓉早跑凤姐面前交差去了,尤氏一心都是芊哥儿,把门一关,理都不理。   尤二姐挺着大肚子拦着劝着,求她别闹了,孩子就要生了,这么个名声,将来她带着孩子,如何进荣国府。   尤三姐想着尤二姐是正经亲姐姐,总算暂时熄了火。   没太平两天,凤姐就把周瑞家的支使过去关照尤二姐肚子里凤姐的儿子了。   又是钱又是东西的,还有邢夫人给挑的产婆,一口一个生下来就抱进去,养在凤姐名下。   只字不提尤二姐如何。   尤二姐吓得发抖,尤三姐火又上来了,决定去荣国府里讨个说法。   二姐死拦住,说不知是男是女,不急于一时。   尤三姐居然又忍住了。   凤姐听了兴儿的事后描述,别提多遗憾了。   这孩子,她是真不想要啊。   没想到这次尤二姐这么沉得住气,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凤姐在这里盘算尤二姐的肚子,水芙蓉那边在盘算如何把丈夫救出来。   她对前线的详情不比凤姐这个局外人多。   霍子衿跟亲随一起被擒,剩下突围得救的,都收归居明愈属下。   居明愈会好心到把消息传给她,让她去给霍子衿脱罪?   水芙蓉目前能做的,就是争取同情,说服更多的人站在南安王府的一边。   有时候对错不重要,利益才重要。   四王八公几代人的姻亲关系,倒一个王府,说不定还要株连上谁呢。   这个道理太过明显,所以水芙蓉才敢去要挟凤姐。   她是真没想到凤姐会翻脸。   也幸亏不是林语之。   不然不用她上门,早就动手找南安王府的麻烦了。   在满朝一片同情声中,水芙蓉去见了自己的亲王父亲,试图说服他,霍子衿兵败,多半是忠顺王府的原因。   皇上不愿意看到亲王的女婿军功显赫,手握重兵。   所以若是霍子衿大胜,反而不好,会让皇上猜忌忠顺王府。   忠顺王爷在泡戏子哄美人儿之余,抽出点时间,想了片刻,觉得女婿还是要维护的。   最后水芙蓉给戚将军写了封信。   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   功高者不赏,权重者当诛。   居明愈就算为了自己,也还是分功给霍子衿,保他平安的好。   居明愈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乘胜追击三日,对方用霍子衿要挟,他也只能罢手。   于国而言,一次打废了西南蛮夷最好。   于己而言,他还得留着命去镇守西北,不能为了小国疥癣之患,把自己送到朝堂倾轧的屠刀之下。   就算不为了自己多活两年,他也不能把兄弟们一起搭上。   戴镇远伤刚好,谢瑾冯紫英这次又差点没命。   李卫公敢说时不可失,何足可惜的话,他一个从三品的将军也非常想敢一次。   如果当今是气度恢弘之明君的话。   可惜当今真没有那么大的容人之量,所以戚将军就只能呆在京中不出了。   把行事控制在皇上的心胸可以容忍的范围内非常重要。   在他对无能之人比对能臣宿将更宽容的前提下,把自己搭上,宗泽就会独木难支。   到时若是西北有变,那就要国难当头了。   他现在死不起。   所以,他压下了暴怒的谢瑾,很客观的,描述了这场被围,突围,援救的战役。   霍子衿贪功冒进,他觉得其实算不上。   西南蛮夷占了地利,他们开始求稳,两路切割开敌军后,各挡一方,各自为战。   居明愈这边精锐未到,故而比东路人少,一算粮草充足,决定慢慢蚕食。   霍子衿那边怎么打,只要没溃败,他就真的管不着具体细节。   霍子衿能看在他兵少的份上,不强命他分兵过去就不错了。   等到霍子衿被围,他这里分不出兵力,只好命谢瑾极速行军强杀解围。   被围三天,大多数士卒都被救出来,损失还算有限。   他收拢兵力借着谢瑾戴镇远的兵威一路压过去,直到对方拿霍子衿的命要挟为止。   至于霍子衿为何被擒?   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带着亲随突围未成?   居明愈很实在的说了部分实话,剩下的部分他决定留给霍子衿自己去解释。   他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参他故意延误,不肯策应,东西两军不能协同,导致战败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母则强      “废物!你简直就是个废物!她打上门,你就怂了?!堂堂宁国府的当家奶奶,被个罔顾人伦偷了姐夫的娼妇给赶出门来,你真有出息!”凤姐指着尤氏的鼻子怒吼,“当年你尤家这是做的什么亲?带来的一窝子偷汉娼妇!我只当她们偷了琏儿也就到顶了,都是亲戚,我们多年妯娌,我怎么也不能下狠手收拾,结果呢,我要脸,我也给你脸,她们要么,她们管你死活么?到底现在我眼里,你这个便宜姐姐也没跑了,竟被人扫地出门啊!好,真好!”   尤氏面白如纸,呆坐在那里任凤姐骂,平儿早把芊哥儿抱走了,掩了门轰走了丫头婆子,任她们闹去。   却说三天前,尤二姐生了,儿子。   周瑞家的找了好几个粗壮婆子把孩子抱进了贾府。   凤姐其实不怎么想养,故而做的一点都不机密。   贾赦知道了,命邢夫人直接截下来,抱过去养。   邢夫人这个岁数上,一味只重钱财,儿女一个不疼的。   再者说,孩子才这么点儿大,哪里能养成人指望将来得他的孝敬呢。   故此邢夫人十分不愿,不过是顾忌贾赦,只得把孩子抱过去。   凤姐正好乐得不管。   尤二姐见儿子被抢,一心盼着贾琏给她主持公道。   贾琏哪里能主持什么公道,家里莺莺燕燕的那些还不够他操心的,如今又惦记离了这个家去泉州,又操心凤姐最近病着,再说凤姐抱孩子也是为了孩子的将来着想。   就这两姐妹的名声,自打尤三姐大闹柳湘莲家,越发烂的连个遮掩都没了,贾母绝对不会让她进门的,抱走孩子,省得被她们姐妹带累,也是没办法的事。   凤姐肯养,他感激还来不及呢,主持公道也得先给凤姐个公道才行。   她病着还操心这些,贾琏良心发现,恨不得尤二姐赶紧一边儿呆着别闹,才是给凤姐个公道。   尤二姐哭诉她放不下儿子,贾琏只得解释,孩子抱给祖母养,大家的规矩就是这样,有什么放不下的,这种事,换了凤姐都得认了。   尤二姐无法,只是哭。   尤三姐拍案而起,指着贾琏鼻子大骂,既如此,把你那个萱哥儿给你娘抱去啊,把我姐姐的儿子抱回来!   贾琏看着平儿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看着萱哥儿一点一点的长大,都会叫爹了,疼得不得了。一听尤三姐这话,直接炸了。   谁让你姐生的是贾家的种,不抱走留着跟你们姓尤么?!   说罢拂袖而去。   鬼知道是谁的种,老子家里妻贤妾美儿女双全,不缺这个儿子!   正闹得不可开交,贾珍回来了。   尤氏拦不住尤三姐进门。   不过两天,闭门守孝的贾珍终于再次跪在了尤三姐的石榴裙下。   凤姐那里她进不去,尤三姐就闹着尤氏去把尤二姐的孩子抱回来,不然她就要去找凤姐拼命!   尤氏偷偷给凤姐送信,凤姐这里把贾琏扣在家里看门,不动如山。   尤三姐又出新招,威胁尤氏,要是不管,她就抱了芊哥儿走!   贾珍心疼尤三姐,立命尤氏把孩子抱过来。   反正孩子也没在凤姐手里,邢夫人是个只看钱的,想来不难。   尤三姐砸起东西来不要命的,尤氏哪里敢让孩子离了自己的眼,看着贾珍如此不管不顾,心一横,故意答应着,趁着贾珍纠缠尤三姐,偷抱了芊哥儿,连奶娘都没带,坐了车匆匆跑来见凤姐。   竹筒倒豆子,她全说了。   芊哥儿交给了萱哥儿的奶娘带着,反正凤姐疼孩子,萱哥儿四五个奶娘呢。   贾琏躲出去了,平儿看着院子门,尤氏气糊涂了,连泪都掉不下来。   “既如此,你想怎么着?跟我去见老太太,你从此就在西府住着?”凤姐知道她怕伤了孩子,故此骂够了,只得再给她想办法。   “我想和离。”尤氏活过来,幽幽答道。   “……”凤姐一怔,这么绝?   “人都说,我们宁国府,就剩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了。”尤氏开始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凤丫头,凤姑娘,要不是你,我未必能有这个孩子,你就再帮帮我,来世我结草衔环的还你。”   “唔,说得好像我是送子观音似的,就算我是送子观音,我也不能帮你养大啊,宁国府的儿子不归我养。”凤姐心中暗想,确实,若不是这场错位,尤氏没孩子。   “你觉得蓉哥儿养的好不好?”尤氏缓过来,定了心,分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娘家那两个不算什么,闹过些日子,等你大哥哥新鲜劲儿一过,顺手就收拾了。可是你大哥哥是个能消停的么,芊哥儿,我就是一万个精心,他父亲是这样,他哥哥是这样,将来他能是个什么样?”   “所以,你想学珠大嫂子。”凤姐听懂了。   不是想回娘家去,再说哪里还有什么娘家。   尤氏是想跟贾珍分开,独自教子。   “大哥哥是族长,就算老太太是长辈,怕也不能强压着他答应。”凤姐思量道。   “帮帮我,芊哥儿从此也是你儿子,长大了,我让他孝顺你。”尤氏抹着泪道。   “歇着吧,我能跟你抢儿子么,真的离了大哥哥,后半辈子你就指望他了。”凤姐盯着绣屏上的兰花出了半晌的神,缓缓道,“这么着,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先洗把脸,我们去老祖宗那里,我给你两个奶娘照顾芊哥儿,你就跟着老祖宗过些日子,剩下的,我慢慢想法子。横竖你那妹妹缠着他呢,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罢休的,闹大了,我们再说话。”   这里贾府里正乱着,那边皇上答应休战议和。   反正居明愈已经把西南蛮夷打废了,也不怕反扑。   东平王世子穆辰亦接替,戴镇远带着三千骑兵回西北,居明愈、谢瑾、冯紫英回京城复命。   西南蛮夷使节跟着一起来,议和。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昭君?      贾母命人去给贾珍传话,没说前因后果,多余的一个字没有,只说留尤氏母子跟她住些日子。   贾蓉的媳妇许氏来看了几次婆婆小叔,尤氏什么都不过问,一心服侍贾母,照顾孩子。 偌大的宁府随他们闹去,她不在乎了。   贾蓉偷偷的来见凤姐,说今年他还想去趟东省,问琏二叔还去不去了。   凤姐直接问到他鼻子上,如今还挑唆着你二叔娶二房不娶了?   贾蓉灰头土脸的溜了。   这一天,蒋氏转送来一份信,写信人是居明愈。   信中说,他没能找到一个叫楼海枫的人,宗泽已经另修书信回泉州,戴镇远带了家书去姑苏,卫若蘅拜托了金陵的指挥使,会继续寻找,让她切莫灰心。   信中也提到了这次战争,这部分是谢瑾写的。   谢瑾说,霍子衿若是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或许能把敌人耗死,毕竟手下兵力胜于敌军,可惜非要尽早决战,结果被敌人利用地利合围。   霍子衿一开始等不得他们,非要动手,被围了不到三日,还不是照样要等老子赶去就他。拼死拼活的赶到,放出信号去,里外一起动手,救出来一数,人没死多少,就是主将丢了!   谢瑾声称自己气疯了。   老子拼命赶过去救你,你跑什么?   被围了,几次大军突围不成,居然尝试带着亲随突围?!   人干事啊!   弃军而逃啊!   论罪当斩!   然后就是抱怨居明愈,兄弟们差点把命搭上,还不一鼓作气灭了西南蛮夷,非要顾忌那个霍什么的死活!   贻误军机!   下边是居明愈的,表示别听谢瑾胡说八道。   肯定是敌人太狡猾,一看要败,才重点攻击,抓了安国公做人质。   至于贻误军机这种事,两军阵前,他敢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也绝对不敢把超品的安国公生死置之度外。   最后,谢瑾表示自己一贫如洗了,都是凤姐的错,凤姐要借给他一个庄子住住,带温泉的!   凤姐看信看得眉头打结,她现在相信了,她确实跟人有瓜田李下的嫌疑,还不止一个!   不过这个林语之姑娘也真敢想,自己不方便用贾府的人脉找,居然请居明愈在军中找楼海枫。   凤姐烧了信,想想自己的胞兄王仁,再看看这个字里行间跳脱闹腾的谢瑾,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吩咐旺儿去见谢瑾,把前年新置办的庄子借给谢瑾养伤,又嘱咐平儿,她以前怎么惯着他,现在依旧怎么惯着他。   据平儿说,这是她为了冬天有足够绿色的菜吃才买的,带泉眼的。   凤姐总觉得这个理由哪里不对。   本来她冬天也不缺青菜吃。   谢瑾说的,明显是实话,凤姐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跟自己抱怨着玩的。   如果她是林语之,会怎么做?   凤姐这里还没想出自己该做些什么,南安太妃就上了门。   来见贾母,一则,确认婚约,再则,见见贾府的姑娘们。   迎春,探春,惜春,宝钗,宝琴,湘云,岫烟,贾母全都叫了过来。   南安太妃挨个看过,挨个赞过,跟贾母说了一回话,方才离去。   凤姐在一边看的直皱眉。   我们家探春才十四啊,你想干什么?   麻溜的把自己的霍悠县主嫁过去和亲不就完了么。   放心,我们是一定不埋怨你悔婚的。   这边贾母留了王夫人凤姐说话,“求和求和,怕是打的和亲的主意。”   王夫人道,“老祖宗,依我说,不如宝玉的婚约就算了。败军之将,嫁个妹妹过去也算自家人救自家人,牵连我们家做什么呢。”   若论人,王夫人其实更中意宝钗一些,终究亲近,宝钗那个性子也和她的意。以前是想着当安国公的舅兄,自然能保宝玉一世荣华富贵,如今战败被俘,换回来多半是要获罪的。   贾母看向凤姐,“你怎么说?”   “退婚恐怕不妥。我听得风声,两家订婚的事,他们家已经嚷出去了,说已经订给了我们宝玉。”凤姐轻声道。   贾母叹气,“知道准了么,这次战败被俘,是他自己冒失进兵,还是那个居什么陷害的。”   “老祖宗,说句不好听的,虽然两军没有从属关系,但是人家才从三品,两人手下除了最后的援军,也都不是西北军,人家能陷害他什么?怕是他未经战阵经验不足,被围了。退一步说,就算是人家背后动了手脚,现在大军损失也不重,最大的损失不过是他姓霍的被生擒,剩下的那些人被他带累的有罪,能为他说话么?我们认了婚约是我们讲信用,不肯落井下石,可是她们两婆媳算计我们家的姑娘算怎么回事?”   凤姐一点都不想让探春小小年纪远嫁。   那本书上,要晚上一两年呢。   那时候是战败和亲,现在是战胜,对方求和,不一样的。   嫁过去境遇能好上一些。   若是将来贾家处境不堪,远嫁是比流放三千里强些。   现在未必流放了,她就舍不得了。   “凤丫头也别这么说,就算真是我们家的姑娘,也总是要封个郡主,为国立功,说不上算计。”王夫人对于探春给家里挣个荣耀的事,还是很愿意的。   “那就再等等吧,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贾母最终没有表态。   “安国公夫人在咱们园子里住过,对她们姐妹都了解,她起了心思,怕就是探春妹妹了。”凤姐试图挣扎。   贾母除了黛玉,最喜欢探春。   “去吧,去看看她们。”贾母摆手让凤姐退下。   凤姐无奈,回去拿了些珠花布料点心,挨个去园子里看她们姐妹。到了探春那里,把人都打发了,开门见山道,“三姑娘读书多,我有个典故要请教。”   探春点头。   “姑娘如何看昭君?”   “嫂子直说吧。”   “南安太妃想着认个干女儿,去和亲西南蛮。其实迎春年纪合适,但是她是个自己都照顾不周全的,这种事她担不起来,宝钗哪里都合适,但她是薛家姑娘,南安王府未必愿意。只有你了,我们家巾帼不让须眉的三姑娘。”凤姐说着,捂着嘴哽咽。   “老太太愿意了?”探春站了起来。   “还没。”凤姐蹭掉了眼泪,“你要是不愿意,我再想想法子,只是未必中用。”   探春迎窗而立,想了很久。   “嫂子,我愿意。反正,不能更坏了。”   “你读书多,嫂子读书少,我只说一句,昭君那时候,背靠强汉,呼韩邪单于依附过来,求娶的昭君。比她更前的,解忧公主和亲西域,芳华远嫁,七十而归,为大汉辛苦了一辈子,其间还要受汉使的侮辱轻贱。你为家为国,家国未必肯为你。”   “嫂子,甄家抄了。”探春垂首落泪,“我们家的男人,还有一个中用的没有?我们家还能撑多久?嫂子是明白人,定能教好侄子们。只是如今侄子们没长成,如今全靠亲戚们帮着,大姐姐在宫里撑着。我一个女儿家,本撑不起家门。眼前这是难处,也未必不是机会。若真是我,往后这十几二十年,就让我撑着。将来若是家里有了闪失,圣人肯顾念我远嫁之苦,能存一二顾念,就不算这个家白养我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说风流      谢瑾、戴镇远、冯紫英驰援解围,官升一级,金银厚赏,居明愈无功,自然无赏。   谢瑾冯紫英留京养伤,居明愈即刻回西北。   谢瑾的嫡母谢三太太试图打上门去,要抓谢瑾回家,谢三太太的兄弟知道了,跪在她面前,声称她再闹,他就带着全家一起寻死。   他再也不想去顺天府大牢长住了。   上次被谁坑了他刚刚知道。   谢鲸告诉他的。   谢鲸表示,居明愈大败西南蛮无功,谢瑾冯紫英伤了,所以卫若蘅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这种时候,最好别生事。   宗泽声称西北急需人手的军报一到,居明愈当晚离京,这种时候谢瑾出点闪失,他们谢家就没好日子过了。   以前就知道卫若蘅不是个东西,现在有点从心里怕了。   前天,韩奇给他讲了这么件事。   没错,就是那个爱慕谢瑾结果用错了方法被揍了个半死的那位。   他这次也在霍子衿帐下听令。   没办法,他不敢去居明愈那边,怕遇上谢瑾,不等上阵就把他弄死。   他也在被围的那些人里,那三天简直是生死煎熬。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刻,火箭破空,火光骤起,援军的骑兵直接撕裂了重围,敌军被几次冲锋杀得人仰马翻,火光里的谢瑾,凛然修罗般大开杀戒。   戎马倥偬,过百次生死战阵上活下来的人,早就不是那个跳脱闹腾的十五岁孩子了。   那是个身经百战的杀神。   他们不是杀出重围的,他们是整肃队伍跟着谢瑾一路把本来围着他们的敌军一路追杀到几十里外的。   谢瑾中箭,也是为了救他。   如果谢瑾看清了是他,还会救人么?   这个问题韩奇没时间纠结太久。   谢瑾根本没多看他一眼,倒是居明愈,专门见了他一面,什么也没说。   他决定,回来就捐个文职去。   佛祖保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居明愈。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所以安国公这次败不怨别的。要么一步一步身经百战,要么多年苦练一朝上阵。那种陪皇上围猎得的文武双全的名声,就别拿去三军阵前现眼了。”韩奇最后一句是这么说的。   虽然围猎是能练骑兵的,但是也分怎么个围猎法。   先把猎物赶到一起,然后开炮轰的姿势,显然不能体现个人的太多统兵之才。   交流一番之后,谢鲸每每想起宗泽那双潋滟横波的桃花眼,就一阵阵发冷。   那般温柔随意的好性子,杀起人来什么样啊。   想想就渗人。   也许改天可以跟贾府的那个宝玉交流下,这孩子正四处打听宗泽呢,还想着见居明愈一次,居明愈走得急,没见成,颇为遗憾。   随便交流一下,不会吓死过去吧。   四月末的一天,黛玉捎了口信,要见凤姐。   黛玉这姑娘已经被某位错位过来的林姑娘给熏陶的脸皮甚厚了,仍旧不能把终身大事流利的说出口。   红着脸憋了半天,紫鹃都想帮她说了,黛玉不让,她一定得自己说出口。   凤姐为她做的,堪比至亲的长姐。   她不能把什么都压在姐姐身上。   姐姐还有儿女要顾,还有婆家娘家要顾。   她得自己努力站在那里。   寄人篱下也好,依附而生也罢,都是过去了。   “东平王的世子,从西南上传了信过来,说是若——,若我愿意,就跟姐姐开口,姐姐同意,他就请东平王妃去贾府向外祖母求亲。”黛玉攥着衣角,紧张的声音都抖了。   凤姐愕然,接着无声的笑了。   放缓了声音,轻轻道,“想求我神仙般的妹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我只问一样,他凭什么开这个口,求我家的仙姝名花?”   黛玉垂了头,顿了好久,方开口,“从今以后,此生襟怀坦荡,正直为人,不贪不纵,磊落行事,不负天地家国,不负——我。”   “你愿意?”凤姐挑眉。   黛玉豁出去了,肃然点头。   她无父无母之人,身似浮萍一般,比起任别人决定一生,不如自己选择。   婚姻之事,自己做主,她没什么好惭愧羞耻的。   坦荡立于人间,正直为人,磊落行事,嫁知心之人,求生死不负,她对得起父母的珍爱养育之恩。   “匆匆几十载,际遇未知,有荣华鼎盛时,有风雨飘摇处,有知心人共生死荣辱,人生大幸。”凤姐抱住黛玉,笑着落泪。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要是不回来就好了。   不想了,她还有巧姐儿,贾琏虽然浪荡不羁了些,也肯凡事把她护在身后,足够了。   就这么过下去吧,挺好的。   凤姐知道,这是穆辰亦担心他身在千里之外,防范京中变故,黛玉身不由己,故而跟她说开了。   凤姐向黛玉保证,说她定然会护着黛玉,等和谈完毕,穆辰亦带兵回京的那一天。   两人吃了午饭,黛玉抱着猫,两个人窝在临床的榻上看满阶的芍药花。   “姐姐跟我说曾经得了一支签,上边是一朵芍药,写着独占西园四字。姐姐最喜欢芍药,看我种的怎么样?”   “好看,我最喜欢芍药了。”   独占西园。   黛玉本是致死都恋着宝玉的,如今能看开,真是万幸。   或许是楼海枫那句话,你们贾府给人家姑娘留活路了么?   什么还泪之说。   让女儿家耗尽一生眼泪,死在芳华正好,此等无耻作孽之辈,叹什么情深缘浅,说什么情深意重!   无能而已,装裱多少层薄命的画框,也洗不白连累他人致死的罪名。   寄人篱下,一无所有,无望之身,不死何如?   幸好,幸好黛玉出来了。   如今有人求得世外仙姝,说此生无悔,有人失而复得,拥着他的芍药美人,占尽风华。   她王熙凤求不到独占西园的世间殊宠,总能求一个红药当阶明似锦,不曾羡牡丹! 作者有话要说:     ☆、情至荒唐处      五月中,探春认了南安太妃为义母,圣上加恩,封郡主,六月初二启程,沿运河直下,绕海路入西南蛮。   北静郡王奉旨送嫁。   宝玉作为兄长,送到了通州。   贾母伤心太过,病了几日,王夫人凤姐在床前侍疾,尤氏抱了孩子去稻香村住。   等探春完婚后,北静郡王带着被俘的人回京,东平王世子穆辰亦也该回来了。   刚走了探春,贾母伤心不已,凤姐知道最近都不好开口说黛玉之事。   不过好在,她不好开口,别人也一样。   只要不是东宫看上了林黛玉,又有东平王府在前,想来黛玉的爱情应该不会再出闪失。贾琏已经等不得了,待贾母好了,夫妻两个悄悄的过来,说起外放的事,贾琏跪在贾母面前,哭的厉害,说若是孙子中用些,或许妹妹也不用远嫁,好好地寻个良善人家,相夫教子,平安一生。祖母父母在堂,长子长孙,本该在家尽孝,只是如今家里大不如前,总需要有人在外奔波,宝玉还小呢,只有他了,泉州虽远,只要他用心,三年五载,总能造福一方,不负皇恩浩荡。   九省都检点王子腾的权力够大,一个县令从三月留到六月,仍旧是贾琏的。   贾母想着千里之外此生难见的探春,想到深宫之中经年不见面的元春,想到三灾八难仍支撑这个家的凤姐,心一横,点头应允。   凤姐与贾琏说好,两夫妻不能一起走,她至少要晚个一年半载才过去。   贾母年迈之人,骤然间一个个都走了,她风烛之年怕是难以承受。   自从嫁到这个家里,算上贾琏,对凤姐最好的也是这位祖母了。   她不能不孝。   最近宁府里的新鲜事,是尤三姐成了尤二奶奶,比她姐姐更早的进了贾府的门。   帮尤二姐要回孩子?   以后再说吧。   荣国府里的新鲜事,就是宝玉要准备结婚了。   婚期定在明年,霍悠一出孝就嫁过来。   结婚需要准备什么呢?   凤姐一边给贾琏打点行李,一边夫妻说笑话,“袭人是早就给了宝玉的,说是没怎么样,怕是早就怎么样了,咱们家的规矩,婚前要有通房,宝玉已过了十五岁生日,也是时候了,除了袭人,另一个是麝月,这就齐了。说起来我们家的规矩也是怪,婚前没通房觉得亏了儿子,婚前有庶子就是对不起媳妇。”   “不都这么着么,你要不痛快,等萱哥儿的时候,你想怎么着,随便你。”贾琏逗着儿子,又不知道凤姐这是从何说起。   凤姐是这个也舍不下那个也舍不下,舍不得老祖宗年迈别离,舍不得林妹妹婚姻未定,舍不得尤氏幼子无依,就是舍得他一人远行。   “婚前有庶子才想起对不起媳妇,干嘛不好人做到底,别弄通房给媳妇添堵呢?”   据平儿说,那位林语之姑娘经常一本正经的歪理邪说一大堆,在贾琏面前胡说八道。这点她觉得挺好的,就不改了吧。   “差不多得了,你不都弄走了么。”贾琏好没意思的看着她。   “爷觉得差不多?”凤姐挑眉轻笑。   “不敢,奶奶说差多少就差多少。”   “你有个什么事,我是七死八活的爬起来挣命,还是等个一年半载的再说,这差多少?天塌下来,我是陪你一起顶着,还是抱着儿子在一边看,这差多少?想想最初你就对不起我,说不得我就不在乎差多少了,反正你总差我的,有个尽心不尽心的,你多担待吧。”凤姐一脸云淡风轻。把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说得理所当然。   “……”   “或者也不至于,也就是差个一时三刻的,哪能一年半载呢?”   “你还让我放心出门么?”贾琏充分感受到了来自妻子的满满恶意。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道好危险,他失去了安稳的背后,四面临敌,进退维谷。   “放心吧,既然爷没庶长子,妾身的怨念,自然也只有一点点,不会误了爷的事,爷安心的去吧。”凤姐摆摆手,大度极了。   “你想说什么?”贾琏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半。   “想说万一将来有个差一点半点不到的地方,爷多担待我。”凤姐抱着萱哥儿出去了,留下贾琏独自发呆。   大观园里,宝玉幸福的享着齐人之福。   贾母那里,拿出梯己来给宝玉成亲用,顺便拿出了一份给黛玉,凤姐趁机说了穆辰亦的话,贾母细细的问,凤姐当然没敢说实话,只是把东平王妃抬出来,说是东平王妃的意思。   东西悄悄地整理封好,除了拿去给宝玉布置新房的,仍旧留在贾母这里。   事到如今,快两年了,贾母仍然担心宝玉痴病发作,大闹起来。   凤姐辞了操办宝玉大婚的差事,毕竟宝玉恨着她呢。   贾母提起迎春的婚事,毕竟姐姐未嫁,弟弟就要娶了,总不太合适。   凤姐仍旧推了。   她打听过,孙绍祖充军流放三千里。   至于迎春嫁给谁,她就不管了。   迎春那个性子,找个大家庶子省事的过日子,对她最好。   可惜有两个前提,一个是男方愿意,一个是贾赦愿意。   第一个前提凤姐不想操心,她还等着完了事去泉州呢。   第二个前提,凤姐惹不起。   贾母提了一个人,雷的凤姐囧囧有神。   谢瑾。   这倒霉孩子。   这几个月,凤姐变得越来越喜欢这孩子。   活泼爱闹,不见外,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   迎春那样的,落到谢三太太手里,也未必比黛玉多活几天,何必呢。   这个世道,只要丈夫不打骂,日子就能过。   可若是摊上个尖酸恶毒的婆婆,基本就算命到尽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胜者无功,败者无罪。   没什么是非功过,当今也不关心这些。   居明愈大胜,却不能让皇上有尽在掌握的感觉,故此有功也当罚。   霍子衿战败,在那些指责居明愈居心不良的声浪里,也没人说一句此人是否有统兵之才。   亲王女婿,异姓郡王之后,无天纵之才,如此甚好。   当今岂忍怪罪,只一心格外垂怜。   所以安国公仍旧是安国公。   南安王府仍旧是南安王府。   霍悠仍旧是县主。   王夫人也没了悔婚的想法。   她把宝玉移出了大观园,搬进了梨香院。   薛姨妈一家已经搬离贾府,回了自己的宅子。   宝钗是开心的。   她早已不想被困在这方寸之间。   八月里,凤姐又病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装的。   这个家怎么变,有些人的心都不会变。   至少不会变好。   尤二姐生的那个儿子,邢夫人不怎么关心,奶娘就更不关心,故而养的病弱。   邢夫人很怕这孩子死在自己手里,又不敢跟贾赦说自己不养了,只是命人来告诉凤姐,命她速速想个法子,抱过来养着。   凤姐装傻不肯,邢夫人天天指桑骂槐无事生非的闹。   凤姐想起了抄检大观园的事,一过贾母生辰,索性直接病倒了。   大观园里如今只剩下迎春、惜春、史湘云跟李纨,未必就不抄了。   尤氏想带孩子去凤姐陪嫁庄子上住几天,凤姐一想,那不是她修的,她虽听说过,却没去过,借口养病,带着平儿跟孩子们陪着尤氏一起去。   穆辰亦回来了,过不了多久就该上门提亲,到时候家里有的闹,她明知要倒霉,当然要躲着。   杏儿快生了,萱哥儿快两岁了,连尤二姐那个还没取名字的孩子都快半岁,贾琏还在家时,每每她一忙一病,那脸色就难看的很。   贾琏坚持认为凤姐不知保养,故此这些年才没生个儿子。   凤姐拿杏儿的肚子说事,眼前说不准就有三个儿子了,爷急什么呢。   两人吵过几回,也没吵出个结果。   闹到阖府皆知,贾母又把李纨叫过来帮着管家,她毕竟是寡居,王夫人也不大好推脱。   故此凤姐走的潇洒极了,反正贾母也不在意。   老太太正忙着跟王夫人一起操心宝玉的婚事。   凤姐跟尤氏住在庄子上,凤姐带孩子,尤氏操心她们的蜜饯铺子,生意不错,自从尤氏怀了孕,这铺子都是蒋氏在照顾。如今芊哥儿七个多月,尤氏从新接过手来。   她的嫁妆梯己被凤姐强行从宁府里拿了过来,养个儿子足够了。尤氏对宁府全没了心思,最近凤姐说起,那边府里孝中聚赌乱淫,闹得越发不像了,尤氏只是听听就算。   没儿子时,她能管得了什么?有儿子了,她还管他们做什么!   凤姐看她死了心,出主意道,“若是你那尤三姑娘来日有了身孕,必是要闹得,到时候,你正好跟着闹和离,你可别心软,宁肯什么都不要,也要那一纸文书。”   “到时若我心软,你只管骂醒我。”尤氏打定主意,为了儿子,豁出去了。   这里妯娌两个自在度日,贾府里没几日就来了东平王妃,来给穆辰亦提亲的。   贾母当然愿意,王夫人管不着。   贾赦贾珍觉得娶一个孤女做世子妃,将来的东平王妃,这个世道哪里不对。   东平王妃请来了北静王太妃做媒人,过三书六礼,贾母这边把给黛玉准备的嫁妆送去了黛玉那里。   黛玉从空明里出嫁。   是不如从贾府出嫁有排场,可那院子再小,也是林家。   贾母本来舍不得,宝玉听说要嫁林黛玉,发了疯的闹,贾母也不敢把林黛玉接回来。   一边是霍悠一边是穆辰亦,一次得罪两个王府的事,就算为了宝玉,贾府也不敢。   在中秋之前,贾政回来了。   想着儿子已经成人,又即将成亲,他自然要好好看看宝玉。   没了黛玉,没了宝钗,没了探春,指望迎春惜春给他写作业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只惦记林妹妹定亲的事,整个人都不好了,哪里有心思读书临字,不是怕极了贾政,早就接着发疯了。   贾政刚回来,又念着中秋就到了,忍得血喷心,痛骂了一顿,让他赶紧滚。   算了,眼不见为净。   出去几年,贾政深深地认识到,自己实在不是处理政务为国分忧的材料,自己这个儿子,也就是个富贵闲居的本事了。   没了指望反而没那么大的气性,想通了,又缓过来,想着就让他娶个县主媳妇,一辈子依附而生算了。   命里无时莫强求。   看开就好。   有时候人被逼急了也是会突然爆发的。   比如贾宝玉。   因为最近贾母吩咐往空明里送东西的事越来越多,时隔两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黛玉的住处。   王夫人那谁说出黛玉在哪儿直接打死的血腥威胁,持续把宝黛二人分开了两年时间,很不错了。   他匆匆的找去了空明里,拍门大闹一场,可惜紫鹃是绝对不肯给他开门的。   穆辰亦得到消息快马赶到,宝玉正在泪流满面的痛诉衷肠。   他只求两人生在一处,死在一处,为何天意弄人,不肯放过他们。   如今妹妹要嫁了,他也要死了。   穆辰亦特别想告诉他,您能换个地儿死么。   为了黛玉那个绝不肯辜负别人的性子,他被气得脸色发青,也不能动手收拾贾宝玉。   此人最好在美人堆里醉生梦死长命百岁才好。   可千万别要死要活的出个闪失。   这就是找个太重情意的妹子的副作用!   穆辰亦这边想强行打包给贾府送回去,没等动手,紫鹃开了门。   两人进去,黛玉正端坐在那里,等着他们。   “生在一处,死在一处,原没什么不好。我虽浅薄,也不是个背信弃义之辈。只是宝玉,你要明白,当初是你辜负了我。当初我不怕死,是你不肯的。你抗不过父母之命在先,我虽孤苦,也不肯一死了之,辜负父母在天之灵,故而你自去求娶高门,我避居在此偷生。如今你婚期在即,我也终究没搭上这条性命。哪里不合你的意?你今日大闹,是为什么?”   “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当日我没别的办法,只得隐忍一时。没想到天终不负我,今日找到妹妹,可见天意如此,我从不知道什么高门县主,妹妹跟我回去吧,□□馆,我仍旧命人给你好生收拾着,不曾破败,我们仍旧回大观园里。”宝玉情不自禁的想去拉黛玉的手,好在穆辰亦不是死人,一把拽住,无语的看着宝玉。   他突然想起了谢瑾乱说过的话。   贾家的宝玉还娶什么媳妇啊,找个能忍得了他不知世事一辈子的男人嫁了吧。   当初他还以为是谢瑾烦了贾宝玉总是纠缠宗泽。   此刻,他觉得那小子真相了。   除了寻死,宝玉大概也没别的办法可想。   反正他的天地就那么大,一病一闹,要挟了长辈,也足够了。   虽然欺负这个心思还停留在三岁半的孩子不太厚道,他也该学学宗泽拿出哄孩子的耐心来别跟他计较才好。   但是谁让他们是情敌呢。   “这位宝兄,你去推掉南安郡王府的婚事,再说回大观园的话如何?你此刻这么闹,是觉得她当日未曾一死,你心中不足,觉得她辜负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的事      未免夜长梦多,穆辰亦说服自己母亲,把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六。   邢夫人王夫人这对妯娌,果然还是抄检起了大观园。   没什么收获,倒是吓着了惜春,在贾母面前哭着要去找黛玉,只说家里住不得了。   她本来不敢闹的。   自从入画去了,凤姐怕她受委屈,给她换了一个叫月燕的丫鬟,很有几分精明强势。   如今大观园荒凉至此,中间没有凤姐拦着,没有探春大闹,昨夜那些婆子们一通乱翻,惜春确实也有些吓着了。   月燕便说,不如早想办法,姑娘还小呢,还不知道要熬几年,这么任凭别人欺辱,什么时候是个头。索性就闹开算了,虽然邢夫人王夫人都嘱咐不可说出去。   但是说出去又如何,反正都被欺负了,不说出去日子也不会好过。   凤姐看惜春年幼,自来疼她,闹大了,得了信,自然帮她想办法。   贾母知道此事,命湘云惜春都跟着她住,迎春跟着李纨去住,索性关了大观园。   凤姐在十四这天回了贾府,开始忙着过中秋。   尤氏有孝,自在庄子上没回去。   过了中秋,王夫人开始逐个看过家里的丫鬟,尤其是宝玉的,但凡不合心意的,统统撵了。   宝玉从回来之后就不理人,此刻看着她们散去,只觉心酸,又不敢违逆王夫人,悄悄地躲出来,正巧遇到平儿,便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平姐姐还是尽早往泉州去吧,离了琏二哥的眼,日子久了,谁知会如何呢?”   平儿看他颜色不像,不知道这是哪里的晦气,又冲着凤姐来了,嫣然一笑道,“过了年,你凤姐姐要去安南县,带着孩子们一起过去。我是不去的,这么一大家子人,哪里走的开。”   宝玉被噎住,呆呆的落下泪来,“当日若不是她,妹妹也无处可去,自然也不会走,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还当她是好人。如今都走了,都走吧,只留我在这里,看你们风去云散。都恨我,都怨我,既然都是我的罪孽,我担着就是了。”   平儿福了一福,道,“她说了,不怨二爷恨她。二爷本该与姐妹们连诗写词,弄花斗草,描鸾画凤,快乐不知时日过,能几年就几年,得乐且乐,好好当您的侯门公子。她不忍心林姑娘在这里无望煎熬,坏了宝二爷的好事,二爷尽管恨,没关系。”   说罢平儿转身离去。   反正宝玉也只敢恨凤姐了。   宝玉的四儿五儿都被撵出去了,芳官剪了头发要去当姑子。   凤姐觉得有些事应该作为习惯坚持下去,让平儿去说,看她们这些小戏子愿不愿意去裁缝铺子做个绣娘。年纪都还小呢,学个手艺也好。   也有愿意的,也有不愿意的。   凤姐就把愿意的送去绣坊,把不愿意的送去了净水庵,凤姐一贯捐钱舍粥的地方。   据说求子特别灵验。   宝玉仿佛顿悟了什么,将四书五经翻出来,专心的闭门读书。   这一日,贾政带着宝玉贾环贾兰出去会客。   宝玉大展诗才,终于找回了些许自信,只是晴雯活的挺好,做不得芙蓉诔。   当然,贾政还是找了他去做姽婳词。   两父子抒发了一番男人统统不中用,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忠义慷慨还得看林四娘的长歌感悟,与众人慨叹一番方罢。   回去之后,宝玉给宗泽写了一封信。   他想着,若是自己能忍着读那文章八股,但凡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母亲也不能全不问自己的意思就订了婚事,凤姐也不敢直接带走黛玉。   只是若是读那八股,活着还有何生趣,还不如死了的好。   不如自己去军前谋个文职,建一番功勋,到时候也可说得话。   宗泽其人,并不是那无能愚忠之辈,他此去西北,必能得些进益。   林妹妹怨他辜负,那他就不辜负。   他拦不住林妹妹嫁人,却可以不娶他人。   他不是追名逐利之人,却也要为自己正名,绝非毫无担当。   守不住别人的心,至少,也要守住自己的心。   思量片刻,把信悄悄送到冯紫英家中去,冯家送家书之时,就能帮他带去。宗泽温柔多情之人,想来总会怜他处境艰难,援手一二。   不提这封信将来到了冯紫英那里,会让冯紫英如何为难,且说贾赦。   也许该这么说,作为一个人渣,跟同类交往的多了,总能多认识几个人渣。   没了孙绍祖,又来了个姓王的,同王子腾不是一族的,也没连宗。此人是海州人士,要外放到平安州去任指挥使,跟贾赦不知怎么到了一起。   贾赦这次倒是没欠着人家银子。   为了那个指挥使之职,这位王大人给了贾赦五千银子,如今得了官,也算银钱两清。   贾赦看他家资饶富、人也体面、未有妻室,就起了嫁女之心。   凤姐得到消息有些晚了,命人详细的打听其为人,知道不好,去贾母面前说了。贾母虽然不大想管,终究也不会明知火坑还不阻拦。   贾赦跟贾母大闹一场,熄了心思,只说但凭母亲做主,他从此不管了。   贾母想起以前凤姐给迎春说媒的事,让凤姐自去留意,凤姐看公公已经得罪了,索性豁出去管了。   薛家的喜事,办得热闹,王夫人凤姐也去吃了酒。   九月末,黛玉出嫁。   贾母带着凤姐去了空明里,为外孙女送嫁。   宝玉仍旧读书,也不哭也不闹。   王夫人在家守着一日,心中忐忑。   宝玉的书信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宗泽当然收到了信。   宠物跟儿童不能带进实验室,除非你想自杀。   这个道理古今皆同。   可惜他实在说服不了贾宝玉。   主要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一个做九省检点的舅舅,做贵妃的胞姐,安国公是他大舅兄。   娇生惯养的,风吹吹就坏,见风流泪,多愁善感,不好好在家养着,想跑来他这苦地方捣什么乱?!   当然,前边那些理由还好,后边那句才是重点。   在京中偷闲那几天不介意帮人哄哄孩子,平日里军务繁忙,他可养不起一个不谙世事,闯了祸用一双无辜泪眼看着他,跟他哭诉自己自有一番道理的大孩子。   就算贾宝玉决定长大,也找个不那么艰难的成长环境吧。   拔苗助长,玩不好会出人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善意      林语之不是学农林矿类专业的。   不过这姑娘记性好。   还记得此人厨艺不精,背各种食谱折磨楼海枫逼着他下厨的事不?   她给宗泽默写过西北地区农作物种植明细、全国金银铜铁煤矿分布图、西北水系图之类很可能这个时代跟她的时代对不上号的东西。   她知道这些没什么用,很可能还有记错的地方。   但是作为一个从南到北贩运布匹丝绸的商人,她总要为天下太平做点什么。   就当是现代职业女性在古代后院里死活呆不住的强迫症了。   难以忍受国家安全受到威胁的心理,古今皆同。   冷兵器时代,战场上受伤救治不及死去的,跟直接战死的,哪个多哪个少,这个比例林语之心里是没数的。   正义感一贯旺盛的林姑娘,默写过所有她能记起的战场救护系统内容,以及所有她能记得的各种处方跟药物具体配方,差点手一滑把青霉素跟头孢写上。   当年王熙凤靠着王子腾的权势逼死了一对有情人,后来的林姑娘靠着王子腾的权势,不受一点儿掣肘的把正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顺便用行善求子的名义忽悠大家一起行善积德。   虽然起不了根本作用,但是能让这里近几年内少死很多人,这姑娘也够厉害了。   毕竟,有权有势的内眷再怎么也没有这么大方的。   一般来说,年轻的时候收拾妾室敛财弄权生儿子,有了儿媳妇就吃斋念佛装病积累名声,成了老封君就随心所欲的坐着享受,这才是人之常情。   像林姑娘这样进多少花多少的,怎么看都哪里不对。   宗泽跟林语之的账,头一笔,宗泽帮林语之收拾情敌,林语之帮他填补军需,已经平了。   后来这些,林语之信中说反正我留在脑子里也没用。你要是不顾忌这片国土这方百姓,知道又有何用。如果你顾忌这些,那你还欠我什么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边关出了事,蛮族的铁蹄踏碎山河,我能有好日子过么?   别说像现在这样当散财童子行善积德了,自己的命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就算特别有钱,到时候也没命去花费。   谢瑾就特别喜欢最后这句,忙不迭的回信说,凤姐姐我帮你花,我看中了一把宝剑,也就五千两银子,被林语之直接拍回去。   去你妹的五千两!   五两都没有!   除了嫁妆屋里所有值钱的都卖了今年的开销还不够用呢。   早几个月她就开始指着没事儿敲诈贾琏过日子了。   有些事,凤姐不知道也没关系,该来的总会来。   比如一封信。   宗泽终究还是心软了。   其实他始终不理解,像贾宝玉这样,既然全家一起努力养废了这孩子,现在让他事事如意的开心活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辈子无忧无虑,不是很好么。   娶心上人能比娶县主差多少?   白玉为堂金作马,荣国公贾府还不够富贵?   是指望他读书中举金榜题名,还是指望他金戈铁马百战功成?   贾宝玉那条小命能经得住这么折腾么。   强迫他娶县主,纯粹无事生非。   孩子惯得如此任性,夫妻能过的好?   两口子鸡飞狗跳的不得罪亲戚?   也不知道这个宝玉做了多少荒唐事,让那位凤姑娘看他如此不顺眼,任凭他如何折腾也完全不管。   在宗泽的心中,凤姑娘是这么一种人。   她帮别人未必是喜欢那人,多半只是心存善念。   如果她袖手旁观,那就几乎肯定是很讨厌那人了。   宗泽的信是给贾母的。   非常有礼貌的套话之后,就是劝贾母三思而后行。   信中说,老夫人钟爱宝玉,养得他重情重义,如今逼迫他行事,似乎不妥。   今日他能起了千里之外觅封侯的心思,好在我明白老夫人的爱孙之情,及时告知。   来日呢?   简单几句话后,附上了贾宝玉的信。   贾母匆匆把凤姐叫去,凤姐看罢信,觉得宗泽那句‘重情重义’跟‘千里之外觅封侯’都说的特别讽刺,希望老太太看不出来吧。   贾母的确没看出来,她的宝玉是人中龙凤,又聪明又孝顺,只要好好养着,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封侯怎么了,国公的孙子,封侯也没什么。   只是这个宗泽还算懂事,知道她的孙子是那美玉细瓷,磕碰不得,不声不响的给她送了信。   贾母也知道,宝玉大了,一朝起了离家的心思,千防万防未必中用,索性叫来了王夫人。   王夫人对于一向温顺懦弱的儿子居然敢如此行事,深感忧虑。   贾家的男人,胡作非为的胆子有的是,建功立业的心思一点也无。   到了贾政这里,虽然无用,但是也就一味的跟请客相公谈书论画罢了,多花些钱养着就是。贾珠倒是好好读书了,却没命活到中状元。   怎么自己这个儿子竟要从军?   他哪来的胆子?   必是那回在自己娘家认识了这些人,才起了这样心思。   这却不好。   他要是病或者闹,总归天长日久的,能劝回来。   他要是想走,那怎么好?   没了这个儿子,她还活什么?   罢了,本来她也是中意宝钗的,退婚就退婚。   王夫人拿定了主意,跟贾母商议,凤姐在一边动心思,想着若是宝钗过了门,她就可以走得彻底,带着平儿一起。   贾母这里叫来宝玉,没跟他说宗泽的信,只跟他说了要退亲的事,说是看他最近用功,想着他还小呢,不如多读两年书,婚事以后再说。   贾宝玉喜不自胜,没想到不等他做出一番成就,只是好好读了几天书,祖母母亲就不逼他娶霍悠了。   回去之后反而又哭了,悔恨自己当初一味任性,若是当初也肯读两天书,林妹妹也未必就会离了这里,嫁给别人。   日夜思量的,又病了。   退亲的事特别顺利,南安太妃表示,反正三书六礼一样没过,也没正式订亲,不过是有这么个说法,等悠儿出了孝,我们两家就当没有这件事,你家聘媳妇我家嫁女儿,两不相干。   过一天,王夫人去了薛家,看来是想求娶薛宝钗的意思。   平儿这里跟凤姐说悄悄话,她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对,怕是落了别人的算计。   水芙蓉可是在咱们园子里住过,宝玉黛玉那番情意,瞒不了有心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任是无情也动人      贾琏三五次的带信回来,说他一人在外,诸事支应不开,想让凤姐尽快过去,凤姐踟蹰多日,还是贾母想着她总该生个儿子才好,做了主,赶着她早日去安南。   凤姐悄悄地处理了自己的嫁妆,贵重的,带走一部分,剩下的有些进了当铺,有些送去了东平王府,交给黛玉保管。   蜜饯铺子她那一份,一半转给了尤氏,一半转给了蒋氏。   裁缝铺绣坊还有绸缎铺留给黛玉代管,如何管理,如何固定的捐给哪几处,平儿知道,让她告诉黛玉。   至于黛玉管不管的了这么多,那不是还有穆辰亦嘛。   东平王世子头疼了很久,终究还算磕磕绊绊的学起来。   凤姐把剩下的东西跟压箱的部分银子留给了平儿,又找了两个很好的大夫,给王子腾送去。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她带着太多的不甘心回来,回来之后很快又心灰意冷了。   从刻骨柔情里骤然落到世态炎凉中,正经是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难怪林语之过来的那几年,一直多病,没自杀过都算她心性坚韧了。   三月三,凤姐挑了这一天出门,带着菀姐儿萱哥儿从京杭运河一路南下,把偌大的荣国公府,留在了身后。   她想过了,即使将来还会回来,也不会以这里为家了。   少年时的肆意,嫁人后的喜忧,一场荒唐大梦,归来之后,她都看淡了。   哪里的青山不埋人,既然不喜欢这里,那就走。   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一路向南,春光明媚,暖风熏人,晴时看柳絮,雨时听雨声,菀姐儿哄着弟弟念诗,春日迟迟,寒随一夜去,桃花春水绿,燕草如碧丝,千里莺啼绿映红,径草踏还生,草长莺飞二月天,忙趁东风放纸鸢……   真是乱七八糟。   凤姐一身轻松的走了,尤氏搬进了凤姐的院子陪平儿。她虽然是东府里有名无实的奶奶,也能跟平儿彼此照顾着过日子。   宝玉的书仍旧读的七零八落,薛宝钗拒绝了王夫人的婚事,虽然薛姨妈是很愿意的。   夏金桂正闹得家宅不宁,薛宝钗宁愿在家天天跟嫂子过招、跟黛玉平儿比着经营绣坊,也不愿意嫁入贾府。   她有艳冠群芳之貌,颂春咏絮之才,再怎么温柔平和,也不愿意填进别人的爱恨纠缠里了此一生。   从黛玉的绝望里,她已经看够了宝玉的懦弱无知,绝对没兴趣近观了。   王夫人真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时间冷了心肠,只得另寻合适的。   五月间,远在泉州的贾琏终于盼来了妻子儿女,京城里,薛蟠又犯了事,杀人。   王子腾不在京中,贾政支使着薛蝌四处打点,薛家大笔银子砸进去,死罪改判成流放三千里。   夏金桂在家折腾,今天闹和离,明天又起了勾搭薛蝌的心思,后天接着闹和离,只是如今薛蝌跟薛宝琴在自己家住着,她勾引起来十分不便,所以主要是闹和离。   薛姨妈不肯,薛宝钗倒是愿意。   这等祸害,走一个少一个,哥哥在家时就闹不清楚,人不在家了,指不定将来出什么丑事。   凤姐临走时,平儿本来提起,想着能不能把苦命的香菱顺路带回金陵去寻她的父母。宝钗答应了,奈何香菱不肯,只说自己早不记得父母了,哪里寻去,如今宝钗怕再死一个,把香菱送给了黛玉。   香菱在黛玉面前苦求,让她救救薛蟠,黛玉不肯,紫鹃想了个法子,把香菱送去了绣坊,跟芳官她们住去。   黛玉谢紫鹃不离不弃的救命之恩,早给她脱了籍,如今紫鹃姑娘跟平儿是同事,自打凤姐不管经营之后,她们都忙得很,给香菱寻了住处,也就把这回事放下。   薛家还有一桩事,梅翰林家退亲了,因为薛蟠的缘故。   六月里,史湘云嫁入卫家,成了蒋氏的妯娌。卫若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成了亲仍旧回西北。   京城里还有一桩喜事,南安王府的霍县主嫁给了六皇子为侧妃。   宝玉病大好了,出去会友,北静王喜欢他,想着给他做媒,宝玉回来郁闷半天,又继续宅着。   八月里,贾母生日之后,尤三姑娘怀孕了。   宁国府还在孝中呢,两府里还有人记得这回事么。   大概贾珍贾蓉早忘了。   不过不要紧,尤氏记着呢。   逼着贾珍写了放妻书,芊哥儿归她养,十五岁后两方商量过,再归贾家。贾母考虑到贾珍的一贯行径,也怕他把儿子养出个闪失来,故此帮着尤氏。贾珍一边找了新欢,一边被尤三姐非要个名分的大闹,也就同意了。想着养孩子的花费大,贾母帮着尤氏强要了五千银子。   据说尤三姑娘心疼钱,要来荣国府大闹的,后来也没来,大概是怕动了胎气?   京城里是是非非,等贾琏凤姐知道的时候,黄花菜早凉了,再说他们也不想知道。   贾琏虽然不喜欢读书,到底也读了十年,虽然性子软,好在人宽厚,又有个有钱的媳妇,他也看不上县里那一点半点的银子,故此别说贪了,几十两银子贴补也是有的。   他平日在家就是个管家的,一个县也不至于慌乱。王子腾偏爱这个侄女,一听说凤哥儿也要去泉州,知道这是两口子要踏实的一步一步来,好好过日子,挑了几个积年的老书吏师爷,都是熟手。   有些人总是比别人更敏感,虽然他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再敏感也只能用身家性命坚持,撑到最后一刻,连自己的生死都顾忌不了。   居明愈不负所托,找人找了一年多,始终没找到,只得放弃,到底也记得给凤姐一个交代。   居明愈的信送到了泉州宗家,宗泽母亲那里。   宗夫人悄悄地递了消息,凤姐用拜访长辈的名义过去取信。   居明愈信中说,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确实也有几个叫这个名字的,但是年龄、身高之类都对不上,别的细节就更对不上,希望她别太难过,将来若有机会,他必然接着寻找。   凤姐就在宗夫人那里回了信,让他别再找了。   前日我是我,不识此人,昨日我非我,牵挂此人,今日我是我,不识此人。   信写得并不算隐晦,那几个都不是傻的,想来能猜到一二,就看这般离奇的事,他们信不信了。   居明愈的信中提到,泉州是闽八府之一,古来富庶,海运发达,凤姑娘擅长经营,在此定居,比京城要合适的多。   若有一日,想去海外一看,也很方便。   最后这两句废话,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就有了别的意思。   大伯父已经不复往日的权势。   或者将来还有什么变故,大家相识一场,这是有人好心警示。   凤姐定了心思,开始筹划自己的生意。   贾琏最近志得意满,日子特别滋润。   这几年来,虽然凤姐变得体贴温柔、聪慧多才,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里顺当,美人也多,过的很自在。   但是凤姐对他没了心思,也是真的。   他总是被这里的产业那边的美人占了心神,时间久了,也知道怎么回事。   他是个不会坚持的人,可他并不傻。   凤姐变得对家里的丫鬟外边的穷苦人甚至路边的狗狗猫猫都颇为爱护,却对他无心无情。她拿宝剑美人哄着他,让他事事如意,却不肯多看他一眼。   一开始觉得挺好的,日子过久了,就觉得心中不足。   他对凤姐越发的迷恋,凤姐对他越发的冷淡。   家里放着个妩媚多才的不待见他,他这一年两年间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傻事,这反射弧够也长的了。   每次看着凤姐疏离的举止,毫不留恋的行为,他的心就像悬在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丝线一断,人就走了。   他知道凤姐早烦了在那个家里呆着,每次他那个继母四六不着的胡闹,凤姐虽然懒得生气,但是眼中的厌恶不齿确是实实在在的。   他也不耐烦继续在家里任人随便使唤一事无成下去。   现在好了,终于出来了。   凤姐总算肯理会他,这几年能生个自己的儿子,他的悬着的心就能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带血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结束~~~还有个现代的番外~~ 接凤姐回来林语之回去那里~ 然后就没了~~   这不是杯具~ 我真的打了很大折扣了 真的~~~~ 表扔砖头~ 【西红柿鸡蛋随意~~   年末时,京中出了变故。   贾府里得了信,元春薨了。   新一年年初,王子腾死在进京的前夜,据说是风寒。   紧接着,二月里,五皇子跟七皇子,都被圈禁在家。   四月里,西北出事了。   有了内鬼一定能招来外贼,这个可怕的规律,几乎百试百灵。   有人争储位失败,绝望之下,终于疯了!   他当不成皇帝那就谁也别当!   卖国算什么?!   叛国算什么?!   他堂堂天潢贵胄干的事,能叫叛么?   这是他一家一姓的家天下,谁管你万千百姓十万兵卒是死是活?!   就喜欢弄权行恶,就是滥杀忠臣了怎样?   家天下,国破家亡也只是对不起祖先罢了。   当皇帝的父亲对不起我,我还管什么祖先!?   于是失意的皇子勾连外戚一起出卖了国家,这边是高贵的血统自负权谋,几千里之外,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念之间的荒唐,出卖了玉门关内外的十几万将士,引来了嗜血的蛮族。   接连的惨败。   最终的惨胜。   千里沃野,成了千里焦土,无数人死去,更多的人逃亡,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最幸运的是,战争结束了。   再惨也胜了。   一场国难中,太多的人,付出了生命。   这场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月。   之后,边关需要重新修缮布防,战场需要清理,活下来的人需要时间,安葬兄弟,舔舐伤口。   王子腾病逝,凤姐没有回去。   她怀孕了,月份太浅,不能远行。   失去一贯照料自己的大伯父,凤姐悲伤难抑,贾琏也没回去,身为一县父母,春天时太忙了。   前线阵亡将士那长长的名单传到泉州,贾琏没敢让凤姐知道。   上次她就是被西南战败的消息吓得昏厥,大病一场,如今有孕在身,他只能千方百计的瞒着。   七月里,京城里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五皇子被赐自尽,妻儿母家妻族属吏尽被诛杀。   三皇子病逝。   皇族旁支多受牵连,忠顺王府,忠烈王府都成了过去。   皇族如此,满朝上下更是风声鹤唳。   史侯家,王家,贾家,谢家,挨个的倒下。   北静郡王因为在朝上求情,被降为静国公。   东平王病逝,穆辰亦袭爵,降为一品威烈将军。   南安王府还好,六皇子得势,霍子衿因为妹妹的关系,仍旧是安国公。   算起来,四王八公倒了过半。   八月初,贾琏赶回京城,拿走了两万金银,给凤姐留下了一张放妻书,写明了将儿女钱财都留给了凤姐,嘱咐她离开安南县,另寻别处藏好,什么都别打听,他能回得来自然回来,回不来,凤姐自己保重,远离京城过日子,别再回去了。   贾珍贾蓉贾赦的罪名是现成的。   贾雨村下狱,尤氏姐妹一抓,有什么审不出来的。   平安州的官员被抓,供出了贾赦。   贾琏贾政的罪名也不少。   比如贾政纵容恶仆敲诈勒索鱼肉百姓。   比如贾琏国孝家孝里偷娶了尤二姐。   比如凤姐当年弄权强迫婚姻致人自杀的事,就算在贾琏的名下。   贾琏没有不认的,只要怀孕的妻子跟儿女无事,他现在什么罪都认。   平儿听说凤姐怀了孕,非常高兴,把藏在外边没被抄走的钱财尽数拿出来,想办法上下打点替贾琏脱罪。   黛玉早已把空明里的宅子送给了紫鹃,如今另外买了一处给贾母。   贾母带着尤氏母子、李纨母子、跟迎春惜春平儿一起住。   满门男丁跟邢夫人王夫人还在狱中,满门的奴仆也都关着。   本来都关着的,是穆辰亦上书求情,称贾母年迈之人,更是刚刚薨逝贵妃的祖母,凤姐积善多年,有仁爱之德,求圣上网开一面,贾母跟这几个人才放出来。   黛玉抱走了尤二姐的那个孩子,毕竟稚子无辜。   很快处置下来,贾珍贾赦,斩立决,贾蓉,流放三千里,贾政,革去官职永不录用,贾琏,革去官职永不录用。   家中奴仆一概发卖。   抄没家产时,凤姐名下的绣坊之类也没逃过,等到判决下来,黛玉拿出嫁妆要赎买时,那些铺子早被别人买了去。   熟人,水芙蓉。   穆辰亦只得安慰她,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继续想办法经营别的,绝对不会断了你们的善行。   贾政、贾琏、宝玉、邢夫人、王夫人被放出来的那一天,正是秋雨寒凉。   有人等在外边。   也是熟人,宗泽。   宝玉直接哭出了声,待要说什么,宗泽早没了理会他的闲情逸致。   他是来见贾琏的。   宗泽说,他往年艰难时,曾得凤姐相助,今日来还人情。   贾琏方知道,自己轻判是谁在背后相帮。   贾琏感谢之后,宗泽问他如何打算,贾琏表示自己尽快赶回安南,凤姐有孕在身需要人。   宗泽直接拿出了一封信给贾琏,让他带给宗夫人,如今贾琏没了官职,宗家总能照顾他们一二。   贾琏千恩万谢,宗泽点头离开。   贾琏先一步离开,带着平儿去了泉州。   贾母决定,带着全家回金陵。   薛蟠的徒刑早已改成了死刑,薛姨妈没了指望,大病一场,薛宝钗仍旧支撑着门户,奈何家业破败,就连自己经营的绣坊也被强迫买走,知道贾家回金陵,决定带着母亲一起回去。   薛蝌走不开,他要为妹妹送嫁,薛宝琴订给了理国公府袭子爵的柳芳为继室。史家抄了家,卫若兰殉国,卫夫人恨不得史湘云能殉夫而死,处处刁难,蒋氏可怜她,把人悄悄送到了贾母这里。   十月末,黛玉、宝琴、穆辰亦、薛蝌一起,将贾家薛家众人送出城去。   至此,曾经赫赫扬扬的金陵四大家族,渐渐无人知晓,最终销声匿迹。   贾琏赶到泉州时,才知道凤姐躲进了临县的一个小庄子上,凤姐听说贾母带着全家回南,决定生下孩子后,仍旧回金陵。   冬日的某一天,宗夫人把林之孝夫妻跟小红十儿秋儿送到了凤姐家中,并表示往事已矣,凤姐产后若是有什么打算,尽管开口。   关于宗泽跟凤姐之间欠情还情的事,贾琏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   凤姐巧笑倩兮,抱着儿子敷衍道,“你起个誓,从此再没有别人,我就告诉你。”   岂料贾琏一脸郑重的点头,指天立誓,说再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贾家能得这个结果,都是凤姐行善积德的缘故,他虽然良心少了点,但是毕竟没全喂了狗。   凤姐虽然意外,也不含糊,把平儿也叫了过来,直接把自己换魂之事全盘托出,并说自己可不会什么琴棋书画的,也没那么宽容大度,现在反悔那个誓言还来得及。   贾琏垂着头,轻轻的问,“你看了书,知道了结果,为何还要回来?那男人待你不好?”   “开始是舍不下这高门权势,后来是舍不得我的女儿。他没什么不好的,是太好了,却不是为我,一照面儿就起了疑心,早晚有一天对出来,他未必能容我。”   “我是为你,我以后都为你。”贾琏忙道。   凤姐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笑。   一年后,贾琏凤姐带着儿女回金陵,平儿独自留在了泉州。   她认了宗夫人为义母,开始做那个错位而来的女子曾经做过的事。   几年后,平夫人在泉州有了擅长经营乐善好施的名声,后来,有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带着域外的宝石上门求娶,被平儿婉言拒绝。   很多年后,平夫人的生意做到了万里之外。   凤姐跟平儿决定隐瞒一辈子,所以贾家叫贾萱的男孩儿永远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女人,是他的生母。   那一年,外寇入侵,山河破碎,有太多人死去。   活下来的人,努力地忘记伤痛,继续着各自的人生,或许顺利,或许艰难,因为永不放弃,所以世代繁衍。      ☆、星光 作者有话要说:  好幸福~ 终于写了个不是坑的长篇~~~ 感谢各位观众捧场~~ 喜欢作者风格的给个作收吧,我们下一篇见~~   1.   一出高铁站,楼海枫就被人拦了下来。   鉴于他抱着一个大活人还推着一个皮箱的清奇姿势,实在不能抱怨JC蜀黍太过谨慎。   楼海枫一双凤眼,笑得弯弯的,男色惑人,直接把上前询问的女警笑红了脸。   但是原则问题没得通融。   来,先把人放下。   你媳妇?   睡着了?   怎么下了车还舍不得叫醒她?   外边挺冷的,天寒地冻的你这么抱着她出去不得着凉了吗?   怎么还不醒?   病了?   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我给你预约个医生?   说的很客气,基本上跟举起手来把人放下,我们怀疑你贩卖人口一个意思。   等楼海枫坐下,把林语之的帽子围巾解开,女警同志发现楼海枫怀里的人是活的,还喘着气儿呢,顿时松了一口气。   查完了两个人的身份证,表示要不我给你叫车站医务室的人来?   楼海枫赶紧点头道谢,搂着林语之坐在那里,给来接站的打电话,催他快点过来,兄弟我被JC蜀黍扣下了。江湖救急!   楼海枫两周假期结束,又实在不放心把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小孩放在家里,只好打包带过来。上了车就一直睡,直到现在还没醒。   当然,这也是楼海枫故意为之。   打乱了她的作息时间,又在橙汁里放了半片安眠药,就怕她半路上闹起来,把JC蜀黍招来。   结果还是把JC蜀黍招来了。   整整九个小时,太能睡了!   而且根本不醒。   虽然楼海枫对半片安眠药有这么大药性很不理解,但是自家姑娘累了之后的确贪睡,所以他一路上也没疑心,现在看着怎么抱都不醒的人,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   半片安眠药理论上作用不大。   但是林语之这辈子从来没吃过安眠药啊!   这姑娘从来只有叫不醒的,没有睡不着的。   这边医务室的工作人员过来测了心跳量了血压看看瞳孔,发现正常的不得了,深度睡眠中,一点没有要醒的意思。   楼海枫一边想着打120一边抓起林语之一只手低头咬了一口。   “东京喰种!!!”来人发现了被警察守着的人,大步跑来,正好看见这血腥的一幕,试图阻止,大吼一声,惊得楼海枫差点咬到自己。   “喰种你妹!赶紧给我作证,跟警察同志解释一下,我是个不得不拖家带口来千里之外工作的好人。”   “这是嫂子?怎么了?低血糖?需要打急救电话不?”来人给JC蜀黍叔叔看过身份证工作证,凑过来看人。   楼海枫低头看看昏睡的人,再看看她手上的牙印,怎么也下不了口再咬一次。   拿出电话,开始拨号。   “醒了!”   “闭嘴,没看都被你吓哭了。”   林语之睁开眼睛,正看到谢瑾。   怎么回事?!   不是说战败身死了?   啊,回来了?   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眼泪已经流下来,手伸过去,在谢瑾胳膊上掐了一把。   “活的?”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真的那么可怕吗?”   显然,两个男人都误会了。   “对不起。”林语之喃喃的道歉,仰头去看楼海枫。   她回来了。   2.   谢瑾觉得今天自己出门的姿势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他开车接回了一对每一秒钟都在秀恩爱的情人。   两个人搂在后座上,车开了有一个小时,就一直没松开过。   你们妹啊!   兄弟们在这里累死累活,你休了个婚假,美人在怀了都,还一副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的样子隔三分钟亲一下,是几个意思?!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小楼同志你这个秀恩爱的姿势很容易引起阶级仇恨你知道吗?   公共场合能不能注意点中国男人含蓄斯文端正守礼的形象了?   你再这么下去明年所有的加班表格上填的都是你的名字你信不信!   谢瑾开着车持续怨念,楼同学搂着自家姑娘,正陷入失而复得的狂喜中,难以自抑,不能自拔。   自家姑娘从说完那句对不起就一直搂着他的脖子发呆掉眼泪,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阳光明媚的好心情。   他现在满眼里都是林语之,总是忍不住亲亲她,一边生怕她哭岔了气,一边说话分她的心思。   “好了不哭了。”   “前边开车的那小子叫谢瑾,下次别掐他了,都被你掐哭了。”   “前天奶奶打电话过来,知道你休假中间又去加班,不能陪她画画,特别伤心。”   “小时候我就特别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奶奶那么偏心你……”   “你从小就乖乖的,一向听我的话,所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那天你傻乎乎的吃了一口排骨,上边带着一点肥肉,这么可怕的异象,吓得我以为要地震了……”   “来,我跟你说个笑话,有个笨蛋,好不容易请了两周婚假,回去清心寡欲的睡了两周地板,陪老婆读了十四天红楼梦……”   “再亲一下,再亲一下就不哭了。”   “你小时候可乖了,只要我把压岁钱都给你,你就不哭了,长大了越来越不听话……”   “你还记不记得,情人节有人送你巧克力,我就跟他们说不能直接给钱吗,吃的东西还是自己买的放心,结果都气跑了……”   “对了,我们一个假期没出门,林言之打电话,质疑我是不是被家暴了,换了家有贱狗的造型出不了门。这小子太不是东西,居然敢欺负你男人,简直是不想混了!回去之后一定要收拾他,坚决不能让他挑战你在家里唯我独尊、一言九鼎、呼风唤雨、蛮不讲理的崇高地位……”   “居明愈说,他会帮你代班一个月,让你出来过过远离都市亲近自然的美好生活,记得到了日子一定要回去,不然霸道总裁居同学会憔悴成明日黄花的。”   “……这辈子别在让我睡地板了好不好?”   3.   车一路上了山,到地方已经入夜,璀璨星光下,灯火通明。   谢瑾收车提行李,林语之走的跌跌撞撞,楼海枫拉着她,生怕她扑倒,紧张的心跳一百八。   “欢迎回来。”宿舍门口站着自带二次元桃花特效的男人,笑起来潋滟横波,无限风情。   “来,介绍一下,林语之,我的小学中学同学,宗泽,我大学同学。你当年相思成灾,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听过他的声音。”   宗泽礼貌的伸出手,被林语之掐在手腕上。   “哈哈哈哈,我就说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谢瑾抓过宗泽的手腕欣赏事故现场,非常开心。   “活的!给居明愈打电话!”林语之拉着楼海枫要手机。   “居明愈你还活着吗?还在喘气请回答!”林语之拨通号码开始毫无淑女形象的大吼。   “活着……”加班中的某人有气无力道,“语之,欢迎回来。”   楼海枫那个关于换魂还是多重性格的猜测只跟居明愈说过。   毕竟,林语之不可能两周不跟居明愈通电话。   瞒不住他的。   为了防止居明愈以为他做出什么危害林语之的事直接报警,他当然得先坦白。   “抱歉,发生了点匪夷所思的事。她受了惊吓,以为身边的人出了事,非常担心。”楼海枫跟宗泽解释。   “没事就好。”想想打电话过来多请一天假时,楼海枫那个很不对的声音,宗泽表示理解。   刚才看着他时,这姑娘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心,他看得很清楚。   “你还没给我介绍。”有人不满了。   “这个是谢瑾,比我小一届,学弟,你嫂子,林语之,跟你同岁。”   “你好,你可以叫我语之。”   “你随便叫,小瑾小谢谢瑾,不许叫谢谢,不然哭给你看。对了,当年小楼同学为了你留级一年是真的么?”   “他生在年尾,我生在年头,差几个月,正好同一届。”   “所以你就不幸的跟这个天平座的变态男人同学了十二年?天哪,太惨了!”   “是啊,太惨了,我是水瓶座的变态女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是狮子座……”   “的变态男人!”楼海枫很热情的给他补全填空。   “我是双子。”   在那个无比真实无比荒诞的梦里,宗泽曾经说过,他这辈子征战沙场,下辈子修桥补路。   看来是真的。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